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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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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崔驾车,不理那纪家的人往哪儿走,一味在前,从城南过了乾元街,在坊门外停下,请了余舒下车。

纪家的马夫老远看着了,忙同车内人说,管事探头出来瞧,只见余舒从一辆车换到另一辆车上,他有些见识,认得那新来的一辆朱顶粉宣的华车,乃是朝廷官员制用,吃惊奇怪,催车夫赶上,想看是谁,但没能到跟前,就又被甩开了。

再说余舒中途换车,见着车里的薛睿,瞧他身上锦玉冠,发鬓一丝不苟,肩扣棕裘,对襟分寸不乱,领镶银纽,边角一尘不染,腰坠着锦囊玉环、青绶金穗,从头到脚无一不致,好一副英资堂堂的贵公子的打扮,竟比平常还要讲究三分,她就猜他是为给自己撑场面,忍不住笑道:

“大哥,你就是不这么穿,只管报上名号,人家也知你是薛家的大少爷,不敢怠慢。”

她这一声“大哥”喊的自然,薛睿也笑了,睨她一眼,道:“这是我惯常衣着,只因你是个不讲究的丫头,看不出好赖,我与你来往时才一切从简,今天是新春破五,正要穿新衣戴新帽才应节,以为人人都像你不守习吗?”

说着他扫了一遍余舒身上穿戴,却还是前两日见的那身裙袄,一样儿没变。

听出他话里嘲笑,余舒不急不慢道:“我正要说等几日去置办行头,往后穿的体面些。”

薛睿看她竟然有了心思打扮,便出谋划策:“何必要等几日,明天你到忘机楼,我找两个裁缝拿了布料和画册去给你量身段,看你喜欢什么样式,一并制了。”

余舒本想说不用麻烦,但一转念,昨天才和他交了兄妹,再去矫情未免没趣,就点头说“好”,心记着明日出门要带够了钱,免得他再给她垫。

这时候,金宝“唧唧”叫了两声,从余舒袖口里探出来,薛睿看到那小黄毛,并未做惊讶,他早知他们姐弟养了一只老鼠似的小物,听余小修说起过来源,薛睿身在富贵之家,从小见识的玩物多,什么花鸟草鱼都是寻常,甚有人圈养了虎狼,似鼠辈也无不可,且看着他们养的干净,就没大惊小怪。

余舒知道金宝是闻到了茶几上几盘点心的香味,犯了馋虫,就掰了一点喂它,见薛睿看着,就说:

“我带它去做个伴,省的换了地方夜里睡不着。”

薛睿提醒道:“当心被猫抓了。”

余舒就戳了戳金宝脑袋,警告它:“听见没,别乱跑,被猫抓到一口就吞了你,喊救命都来不及。”

薛睿看她同老鼠说起道理,只是笑,未置一词。

说话间,就到了右判府门外,而后头追赶的那辆马车,早不知被甩到了哪里。

薛睿没有急着下去,先是让车外的随从舀了名帖去门上递,以他的名义求见纪怀山,没提余舒什么事儿,帖子上写是“大理寺少卿薛睿”。

候有一盏茶,就有管家到车外来请。

余舒跟着薛睿一前一后下了车,随从后头拿着她的包袱行李,管家不认余舒是谁,看了奇怪,却因忌惮薛睿身份,没好过问。

“薛公子请这边走。”听称呼,就知这管家认得人,不然是该喊“大人”,而非公子,说到底薛家在安陵门第太盛,无有人不识。

进了别人家的园子,薛睿不见半点拘谨,只是身上少了几分和气,多了些由内而发的傲气,偶尔还会停下来,指着园中景色,侧头同余舒讲一讲:

“这右判府建成在宝太年间,当时司天监任职的右判大人是已故的舟荏兴老先生,宝太初年大衍三榜百元出身,以擅看风水名于世,如今的皇陵东墓就是他那时主策督建的,你看这园中风水,也是出自他手笔,而后几任右判入住,都未敢擅自变动,是知不如。”

余舒点点头,忽然好奇问道:“那现今的右判大人,又擅长哪一道?”

薛睿倒是没嗤笑她孤陋寡闻,答道:“现今右判同样是昔日三榜百元出身的能人,最擅望星,只可惜——”

他语调一顿,余舒追问:“可惜什么?”

薛睿一笑,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可惜当年有云华易子在世,不论是什么样的天才奇才都要被掠走锋芒,唯一人,盖满朝,月辉而星不知。”

余舒听出他话中奚落,也笑了,跟上前去,心道那纪怀山如今是志得意满,当年却也有被人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

领路的管家听着他二人谈论,愈发疑惑余舒身份,不知薛家大少爷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但将他们二人送至园中花厅内,早有炉炭,奉上茶点年果,管家告退说:

“我们家大人更衣后再来,请薛公子喝茶稍等。”

。。。

闲日,纪星璇正在房里描一幅双色九梅图,两个丫鬟捧着排笔、手巾,侍候在身侧,窗台上的鹦哥突然叫了:

“小姐吉祥!吉祥!”

听着声儿,外面就有人通报:“小姐,大人让您收拾一下,到园中见客。”

纪星璇提起画笔,一面观察着梅花色相,一面问道:“是什么客人?”

“说是薛老尚书家的长公子。”

笔尖滴落一点青汁,在空白处晕开了颜色,纪星璇盯着坏掉了的画面,轻叹一声,没了画性,将笔搁在丫鬟手中的托盘里,道:

“同祖父说,我待会儿就过去。”

她这便净手,让丫鬟梳头簪发,更换了衣物,略施薄粉,戴上面纱,在门口系上青呢短斗篷,朝前院去。

在中庭见到了从书房过来纪怀山,祖孙两个一同往花园走,屏退身边两个丫鬟,纪星璇问道:

“薛家公子突然造访,所来何事?”

纪怀山背着手,缓步道:“帖上是说,想请老夫为他占一件事体,便让你也来听听。”

纪星璇沉吟道:“我曾与您提过,此前郡主带我到定波馆面见湘王,遇到薛公子带着那余舒前往,由此可见他二人相交匪浅,昨日您才见了人,让她今天进府,今日他便来拜访,未免巧合,您说这薛公子会不会是为他人而来。”

纪怀山知她所指,皱了下眉头,思索片刻,道:“料想他没有那般冒失,且去见一见再说。”

第253章一把扇

话说纪怀山听了纪星璇猜测,并不以为然,只当薛睿今日前来是巧合,然而来到花园中茶厅门前,看到和薛睿一起坐在室内喝茶的余舒,才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丫头的气性。

纪星璇虽说是有怀疑,但见余舒真找了薛睿一同上门,还是有些意外,不免多看了余舒两眼。

纪怀山毕竟年长,又官在四品,薛睿起身问候,因是过年,双方最先道了“恭喜”,相互见礼,都坐下后,纪怀山扫了一眼余舒,却像没见到她这个人,对薛睿和颜悦色道:

“不知薛公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薛睿不着急提余舒的事,说道:“日前我因偶然观到夜星异象,不解其意,所以夜不能寐。昨天去了司天监星楼请问,未得答解,今天才冒昧前来,想请右判大人为我解惑。”

“哦?”纪怀山面露好奇,“是何异象?你且说明。”

薛睿便向他描述,一如他今日前来,就只是为了求解一般。

余舒看着正色聆听的纪怀山,脑中浮现出昨天他那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嘴角不禁流露了一丝嘲色,忽觉一道视线,扭头便见了坐在她对面的纪星璇,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几眼,就将目光转开了。

每回见到她脸上的面纱,余舒都要犯嘀咕,美人遮颜不轻见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她总觉得纪星璇这么时时刻刻地遮着半张脸,是有别的缘故。

夏江盈死那会儿,她见过纪星璇的真容,漂亮是漂亮,可是没到了美绝人寰的地步,余舒认识的人里,夏明明便不输给她,也没见明明整天拿个帕子遮脸,生怕见人。

想来想去,纪星璇遮掩的可能不是容貌,而是面相。

这就更让人奇怪了,传闻纪星璇生在繁星夏夜,蝉鸣百里,升班伴异象是大吉,那面相自然也是极好,为何还要遮遮掩掩呢?

想不通,余舒收回神,这时薛睿和纪怀山已经交流到了最后,余舒只听到个话尾。

“。。。原来如此,这竟是个吉兆,多谢右判大人为我解惑,”薛睿面含微笑,半点不像是带余舒来寻衅的。

余舒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等看他下文。

纪怀山原本以为薛睿是被余舒挑唆质问昨日之事,兴师问罪的,心中已经存好了应对之法,但见薛睿这半天和和气气的,话里没有一个钉子,不由得狐疑起他今日的来意。

难道他不是来帮这丫头出头的?

正在猜忌,就听薛睿道:“年节中不好空手登门,我这里有今早刚刚得来一样珍品,代做薄礼答谢右判大人解我心事,还望你笑纳。”

接着,纪怀山就见薛睿身后走出一名随从,取了怀中一只细长锦盒奉上,他口中道了一声“客气”,将锦盒接去,本想转交给身后管家,却听薛睿说:

“大人不妨打开细看,是否合得心意。”

纪怀山微微觉得他话里不妥,但是不好驳了他面子,便当着他的面,将那锦盒打开。

余舒和纪星璇两人都看着纪怀山动作,只见他从那锦盒中取了一把折扇出来,慢慢拨开,露出扇背上的丹青图绘,青红彩绿十分漂亮。

然而纪怀山看着那把扇子,有一瞬竟像是见了鬼一样。

余舒这下是好奇死了,很想知道那扇子到底有什么,能让纪家这老东西变脸。

纪怀山脸色变换,须臾之后,他“唰”地一声合上扇面,放进盒中,抬头对薛睿,僵声道:

“薛公子这份礼太厚重,老夫恐怕受不起。”

薛睿气定神闲道:“有何受不起,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请右判大人多关照。”

“薛公子请讲。”

薛睿保持着一张笑脸,说:

“半年前我曾到南方去,因缘巧合识得一友,后来一别无话,谁想数月之前又在京城重逢,相谈十分投缘,便自以年长,认下了一个妹子。正待带回家中禀明长辈,却听她忽说,受邀到别府上小住一段时日,不能同我前往,只好将此事暂且按下,今天带她来,就是想请右判大人寻个方便,我这妹子将在府上叨扰,还望大人替我好生照看着,若她顽皮闯祸,不要责怪才好。”

这一段,才是今日来意。

听了薛睿表述,知那半年前正指的是薛纪两家议婚时,

纪怀山冷眼看了正冲他咧嘴的余舒,忽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往家里招了个麻烦。

因气闷,他胸前猛地起伏了两下,方开口道:

“我当是什么要紧事,薛公子不必担心,老夫请了余姑娘来府上暂住,是为同我孙女交流学问,必当以客待她,不会怠慢。”

“有右判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薛睿一扭头,对着正咧着嘴逗纪怀山生气的余舒道:“阿舒,你可听见了,还不谢过纪大人关照。”

余舒立马听话地站起来,对着纪怀山行了个礼,口中戏谑:“多谢太老爷关照。”

她是看出来了,因那把不知哪儿来的扇子,纪怀山现在是吃花椒大憋气,不敢吭,才会受薛睿软语威胁,好像她昨日一样。正憋屈着。

尽管不是自己出的气,但见这老东西吃瘪,余舒心中是舒坦了许多,脸上笑的不假。

“薛公子若无事,就请吧,老夫身体不适,不便相陪,星璇,你代我送一送薛公子。”

“是。”

纪怀山紧接着就下了逐客令,纪星璇担忧地看了他祖父一眼,起身送客。

薛睿却婉拒了:“不劳纪小姐,右判大人,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说着他看向余舒,后者会意地站起来,乖声道:“大哥,我送你出去。”

薛睿点点头,便同她两个人出了茶厅,纪星璇缓步走到门口,看他们身影消失在廊下,才转身走到纪怀山身边,满是不解地问道:

“祖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送的那把扇子有什么蹊跷吗?”

纪怀山沉着脸,从膝上锦盒里再摸了那把折扇出来,递与了纪星璇,她打开一看,正面是一幅丹青,再翻过去,看到那反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满面愕然。

“这、这不是——”纪星璇面露了一丝慌色,低头对座椅上的纪怀山道:“祖父,这上头怎么会写有我今年易理一科的答题?”

纪怀山一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也想不通薛睿是通过什么渠道,一夜之间就抄了纪星璇的卷子出来,但是他知道,对方必是知了昨日之事,才会如此。

“祖父?”

“没事,他只是借此相挟,不敢真的如何,不然老夫就算舍了这张脸面也不会同他善罢甘休,”纪怀山冷声道。

纪星璇看着手中折扇,紧紧蹙起了眉头,只觉当日所感不错,那余舒,确实于她不善。

走在纪家园中,余舒猫爪挠心一般,不时地扭头看一眼薛睿,直到下了长廊,才忍不住凑到他身边,避开后面的管家,小声问道:

“怎么回事啊,你快和我说说,纪怀山为何看了那扇子就变了一张脸?”

薛睿没有存心看她着急,平声道:“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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