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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照青铮道长的方法挑出这三枚的?”
“嗯。”
余舒眯眼一笑,故意去踩她的痛脚:“掷了几遍啊?”
纪星璇目光一闪,低声道:“八遍。”
从一千零二十四枚铜钱中选出三枚最少要掷出五百余次,最后两次掷不出三枚背面就要重掷一遍,八遍是跑不了五千次了。
“哈哈,才掷了八遍啊,我以为你至少要掷个十多次呢,你运气真够好的。”余舒毫不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
纪星璇的丫鬟云禾狠狠剜了余舒一眼,将手中托盘重重放在桌子上,端起上面汤碗,递到余舒面前,冷声道:
“余姑娘,我们小姐为谢你指教,特意吩咐厨房煮了鸡汤给你喝,你趁热吧。”
余舒又乐了,来回看看那碗鸡汤和纪星璇,心道这是唱的哪一出,以德报怨吗?
“鸡汤就不必了,我身子骨好的很,用不着补,待会儿让你们小姐自己喝了吧,我瞧她这两天是瘦了,这手腕子细的。”
余舒说话还伸手捏了下纪星璇的腕子,口中“啧啧”两声,纪星璇不动声色地挣开了,道:
“我找到卜钱,你该接着往下教我了吧。”
余舒道:“教,怎么不教,今天晚上我先给你讲讲怎么起卦,这是六爻卜术的头一步。”
纪星璇看她歪躺在横榻上没起来的意思,就让云禾去搬了一张凳子,坐在边上,余舒看了,没说什么,反正今天高兴过了,就将手中的书本放到一旁,正经了脸色,躺着对她道:
“这六爻和其他铜钱补术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要连掷六次才能得卦,三枚卜钱都是字背两面,掷出一背朝上记做‘单’,称为少阳,两背朝上记做‘拆’,称为少阴,三背朝上记做‘重’,称为老阳,三字朝上记做‘交’,称为老阴或太阴。”
说到这里,余舒突然停下,问纪星璇:“我刚说什么你记下了吗?”
纪星璇点点头。
余舒一摆手:“你复述一遍。”
纪星璇于是将她的话学了一遍,不说字句不差,但重点都在。
余舒满意地点点头,道:
“这就对了,往后一句话不要让我说两遍。接着讲——乾坤有八,六爻初卦一样分为八种,依着你每回掷出这六次的不同,分别是三连、六断、仰孟、覆碗、中虚、中满、上缺、下断。这三连嘛,就是说你这六次里有三次连着都是‘单’,作乾卦。这六断,就是三次得‘拆’,作坤卦,这‘仰孟’,是头次单,二三是‘拆’,得震卦。。。。。。”
听着余舒越讲越复杂,纪星璇没有托大,一面暗记,一面让云禾取了纸笔,又搬了一张茶几过来,匆匆记在纸上。
余舒具具体体地将六爻起卦的方法讲述了一遍后,停下来又问她:“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学一遍。”
纪星璇于是复述一回,中间偶尔有一两个纰漏,余舒都会打断她,指出后纠正,一次两次,纪星璇不免另眼看她,说到最后,余舒要过来她记录的那张纸,扫了一遍,递给她,道:
“熟能生巧,你回去后将八种卦象都掷出个两百次,再来找我。”
闻言,纪星璇刚对余舒生出来那么点另眼,“噗”地一下就没了。
云禾不满道:“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小姐,没看到她右手都伤着了,哪能再这么折腾。”
余舒脸色冷淡道:“右手烂了就用左手,掷不掷随你便,又不是我在学。我丑话说在前头,当初我学六爻,青铮道人何止让我掷了上千上万回,才开始教我正经的。”
这话不假,只不过她当初掷的是棋子,不是铜钱罢了。
纪星璇辨了辨她神情,觉得她没有说假话,迟疑了一下,便点头道:“我掷。”
余舒打了个哈哈,从榻上坐起来,踩了鞋子,拿着书,一声不响进了卧房,“嘭”地一声关上门,睡觉去了。
“难怪是个妾生的,没教养。”云禾嘀咕一句,扭头对纪星璇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纪星璇将记录的纸张收好,站起身,看了一眼桌上放凉的鸡汤,对她道:“倒了吧。”
“是。”云禾眼中闪过扫兴,将那汤碗放在托盘上端走。
主仆两个人出了小院,云禾才问道:
“小姐,您不是同夏江小姐约好了明日去看她吗,这两天好不容易找到卜钱,那丫头又刁难您,明天还出门吗?”
纪星璇道:“余姑娘交待的事可以先放一放,这夏江家是必要去的。”
“哦。”
走过花园,纪星璇突然扭头问道:“你在这鸡汤里偷偷放了什么?”
云禾一愣,随即吐了下舌头,道:“也不是什么,就是一点子泻药,能让她拉上三天肚子,给小姐出出气,谁知她不喝。”
纪星璇摇摇头,“下次不要这样了,别再耽误了正事。”
云禾沮丧道:“奴婢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交账、制衣
纪星璇一早起乘轿子去了夏江家的别馆,门卫通报后,被请进西苑花厅中茶候。
纪星璇安坐在圈椅上,两手并在膝上,缠了白纱的手指间捏着一枚通宝,轻轻摩擦,眼里不知思索些什么,一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便抬起头,只见两扇尽开的藤纹门一侧走进来一道倩丽的人影,二八年华的少女,容貌好不娇丽,一头乌发旋成惊鸿,点点朱钗,蝶衫黄裙,宛若一朵春花惹人。
“星璇姐姐,早晨下了一会儿雨,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来人一张开口便是黄鹂脆声,带一点娇嗔让人心疼。
纪星璇将那通宝收进袖中,站起身,笑道:“约好的怎会不来,敏敏,你身体好些了吗?”
这刚进门来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南方易首夏江家的五小姐,夏江敏。
“这两日天暖,我好多了。”夏江敏笑盈盈地走过去,亲昵地挽了纪星璇的手臂拉着她在上首的短榻上下,一眼看到她手上缠纱,忙举到面前,讶声道:°
“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前日弹琴,一时动神便伤着了。”
“怎那么不小心,擦药了吗?”夏江敏又关心地问了几句,纪星璇聪明地挑开话题:
“我上次带给你的两本书看了吗?”
夏江敏高兴地点点头:“看了,那本《青琐高议》写的十分有趣儿,你来之前我还在读呢。
前阵子身体不好,爹爹不让我出门,多谢你带书来给我解闷。”
“你喜欢就好,我那里还有后集和别集两册,等你这些看完我再拿给你。”
“那太好了。”
两个女孩子聊了一会儿,是书说杂,一壶茶后,夏江敏便有些坐不住了,突然拉了拉纪星璇,道:
“星璇姐姐,我在家闷了好些时日,想出去走走,你陪我一块儿行吗?”
纪星璇犹豫道:“夏江先生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夏江敏忙道:“爹爹是不许我一个人出门,我的病都好了,有你陪着,他肯定答应,行不行吗?”
纪星璇温温一笑,纵容地点了点头。
夏江敏欢呼一声,便拉着她去见她爹,请示过后,夏江鹤郎果然应允了,托付了纪星璇两句,就让人备轿。
一出别馆的大门,夏江敏脸上明显地晴朗许多,纪星璇问她打算去哪儿,她挠挠下巴,提议道:
“城北没什么好玩的,咱们上城南走走吧,我知道有一家酒馆卖米酒,特别的好喝,带你去尝尝。”
“好。”纪星璇并不扫兴,于是两人各自坐上轿子,去往城南。
轿门里,夏江敏在袖口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封腊口的信,拂了拂又塞回去。
话说余舒昨天在薛睿面前夸下口,要做一本假账给他瞧瞧,这早上一到忘机楼,就接着昨天的继续造假,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
薛睿午饭时在忘机楼露面,余舒被小晴叫到楼下他的书房,进门就塞了一本账给他,接过小晴递来的茶,优哉游哉地坐在一旁等他过目。
“这么快就做好了?”薛睿抱着些玩笑的心思翻开她新做的那本账,翻过两页就笑不出来了,渐渐脸上露了一点吃惊,等将这记了小半本的账看完,不得不承认是她在做账上有两把刷子,若不是他之前见过那本实账,只当手里的这本才是他这忘机楼两个月建造的花销,然而总额前后竟错了一半还多,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么一大笔钱塞进去
余舒等他翻到最后一页,才自信满满地开口:
“其实做假账,无非是三条,瞒、哄、骗。瞒的是收入,哄的是成本,骗的是外人,而最关键是要会在成本上做文章,这文章做得好了,便能让外人看不出真假来。我现在做这本帐,就是纯粹哄了成本,至于那收入一项是我虚添加进去的,给你看个样子。你要是觉得还不错,就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等酒楼开业,头一个月我再做一份整账给你过目,你那时再决定要不要用。”
薛睿默默放下账本,转头盯着她瞧。
余舒被他看的不自在,皱眉道:“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你倒是和我说说,你还有什么不会的?”薛睿开口打趣。
“哈哈,”余舒笑了,把手一摆,“我不会的多的去了,也就是精通这么一门术业,换汤不换药罢了。”
薛睿听她说话谦虚,但看那弯眉弯眼的小模样分明是自得,甚觉有趣,并不拆穿她,而是正了正神色,问道:
“若实际账目和明细都由两个账房整理,你只要负责这对外的假账,每个月得花多少时间在这上头。”
余舒想了想道:“要我来做,十天一整理,一个月顶多抽出三天空就能搞定。”
薛睿看她语气轻松,思索片刻,道:“好,这件事我就派给你了。这假账你只管做给我看,往后每个月我再另外打赏你。”
余舒皱眉道:“分内的事,要什么打赏,我又不是没拿工钱,一个月八十两银子呢。”
本来她就是个好心,再拿他的好处就像是图他什么似的。
薛睿摇头道:“一事归一事,我请了你来又不是为了让你做账。”
余舒脱口道:“我做账也不是为了你的打赏。”
闻言,薛睿眸中跃动,一臂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似笑非笑地问她:“那你为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话到一半,余舒猛地刹住,不知为何觉得后头的话要说出来会怪怪的,就把“我想你”这四个字咽了回去,神情不悦道:
“你这人怎么废话那么多,说不要就不要了,反正我也做不了几个月,咱们契子上说好的,等大衍试一放榜,我如果被太史书苑相上,这里就不干了,到时候你爱找谁就找谁去,我管你呢。”
话既出口,余舒就知道她说过头了,但见薛睿脸上笑容淡了,想把话收回去已晚,尴尬地拿起茶杯灌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就听薛睿道
“我知道了,你先到前面去吃饭吧。”
“.¨你不吃吗?”这是生气了?
“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办,不留了。”
“哦。”果然生气了。
知道是变相地被撵了,余舒悻悻站起来,走到门口才发现手里还拿着茶杯,硬着头皮又回去放下,顺便偷瞄了薛睿一眼,正撞见薛睿目光,他倒是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只是脸上少了一点温和:
“还有事?”
“没、没了。”
余舒郁闷地走了,闹不明白他怎么就生气了,她刚刚就是口快,其实也没说错话吧?
薛睿看着门前没了人影,才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暗暗告诉自己别同她一般见识,不然往后还有的气受。
初六那天没有量好衣服,初九那两个裁缝又被薛睿使唤来,余舒吃了午饭就见到人。
先是量了身段,肩领胸,腰背腿,再捧了图册给余舒选样式,两本都是春天的,还有一小盒子碎布料做小样儿。
余舒如今身家小富,也愿在门面上花点工夫,就仔细挑了挑,怎奈整本都不合眼,一直翻到了末页才眼睛忽地一亮,指着画上头那小人儿身上的衣裳,对裁缝道:
“我看这个不错。”
裁缝凑上前瞧瞧,面面相觑,一个实话道:“姑娘,这胡服样式是早些年,专门给那爱做男装骑马出门的小姐们穿的,时下已经不兴了,您要是想骑马郊游时候穿,这前头几页就有好看的马裙和蝴蝶衫,我指给您瞧瞧?”
这画上的衣服,确是胡服改来,翻领对襟,且衣长及膝,裤子紧窄,配钩带短靴,看起来十足的飒爽,若有美中不足,便是少了女子的娇柔,过显干练。
余舒甭管裁缝们怎么说,她是越看越喜欢,加上她本来就有买马学骑的打算,更合了心意,当即拍板,就这一个样式,做三身,各种颜色搭起来,该修该改的地方让裁缝们一一记下。
后来又添上两套正规的裙装绣鞋,花团锦绣一并仔细,才让裁缝结算,薛睿想必是顾及她的面子,没有多事给她垫付,余舒早准备有现钱,高高兴兴地进里屋取了两锭银子给她们做订金,剩下的,等到成衣再拿。
临走之前,不忘叮嘱裁缝下回来时带几本男孩子能穿的图册,好让她给余小修也挑个几件。
晚上回到纪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