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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领会,又看妆台上没几件簪头的东西,就拿梳子箅着她刚刚擦干的头发,道:“那就绑个朝天髻,我拿丝带给姑娘缠个发箍,并一根白玉簪子,不用戴什么银红叠翠,就很好看。”
余舒不懂这些,就随意地说好,等到头发束好才道漂亮,她五官并不精致,胜在长了个标准的鹅蛋脸,真效了那些名门闺秀去云鬓花钗反倒没有样子,似这样大大方方露出额头和整张脸来,眉目清晰,反而俊秀。
再换上胡服短靴,窄腰平肩,往镜子前一站,那人就更精神了,手脚修长,比女子多三分挺拔,五官明朗,比男儿胜三分姿态。
小晴捧着茶盏站在一旁,看着余舒,微微红了脸,那白氏也不好意思多盯着余舒瞧,又沾黛粉稍微修了修她的眉形,便告退下去了。
这时候,有人在门外说话:“姑娘收拾好了吗,公子爷来了,请您下楼去见他。”
余舒正在手上擦蛇油膏,听到薛睿来了,便应一声:“这就下去。”
“大哥,你来了。”
楼下小厅,薛睿在听林福回报事宜,闻声转头,见那门扉处阳光洒进,余舒一身干净利落地走进来,上穿着墨绿杂染织锦的窄袖束胸长翻领,板板正正地垂到膝下,露出一条木兰色的纤细裤腿,笔直地紧扎在小皮靴里,背在光里,修长挺拔的身段一览无遗,青丝成束,面含皎光,扫眉若异,活脱胼似从前朝壁画上走下来的胡虏贵女。
纵薛睿至今见过形形色色之女子,这一时眼里也不由地被她恍了下眼睛。
余舒倒是没注意到薛睿眼中异样,走过去还在他面前站了站,整了整领子赞道:“你找那两个裁缝手艺真是好极了,这衣裳我穿着很合身。”
薛睿笑笑回过神,端起了茶杯掩饰心中那一丝骚动,道:“合意就好,下次再找她们来。早上吃饭了吗?”
余舒茶座另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道:“嗯,来时路上就吃了。”
薛睿道:“我让他们备菜,待会儿你再吃点,等到中午厨房一忙照应不来。”
余舒说好,薛睿看了看她,又道:“昨日我没能如约去赴你的生日宴,你可有不高兴?”
余舒笑道:“哪有那么小气,你又不是故意不来。”
薛睿点点头,道:“想必老崔和你说了,九皇子归京,昨日出宫到我们府上,我不便离开。”
余舒正对这九皇子有些好奇,听他主动提起,看上去并无避讳,就顺势问道:“这九皇子离京在外很久吗?怎么我在京中都没有耳闻过他的事。”
薛睿倒了杯茶递给她,道:“你不知也不怪,九皇子乃是贵妃娘娘所出,实为我表弟,因他儿时身体孱弱,常招鬼神之困,就被送到山中道派圣地清修,每三年才回京一次,不常露面所以少为人提起。”
“哦,原来如此。”
听了这九皇子的事,余舒不禁地想起景尘来,同样都是为了保命被送到道门中,这九皇子犹能三年回来一次见见亲人,可是景尘却一待就是十八年,好不容易下一次山,回京路上又波折重重,险丢性命。
就不知道这九皇子和景尘是不是同在一个道派?
“公子爷,饭菜备好了。”
余舒刚联想到点什么,就被门外说话声打断,收起思绪,跟着薛睿到隔壁去用饭。
将至正午,马街上突然响起了锣鼓声,街上行人被这喧哗吸引到了街中央,聚在一座新建的酒楼外看热闹,但看门前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子的,绣球翻飞,门前挂着九九红一长串炮竹,显然是要在今日开张。
余舒和林福站在门内,看着外头的人越聚越多,时辰差不多了,林福才向余舒禀告一声,到门前去说话。
他嗓门倒也大,先谢过父老乡亲捧场,让小晴小蝶端着盘子出来发了喜点给围观者,又趁机好一串子吉祥话,得了人心,最后才一嗓子亮道:
“正是吉时,请我们大管事起红了!”
余舒知道轮到她露面,便从贵六手里头接了香头,面上挂了一点笑,不慌不忙地从门里走出来,站到门前那一长串的九九红跟前。
那酒楼外面围观的众人,正猜测这么一大间酒楼是城北哪家的后台,就见到一个打扮殊异的年轻姑娘走出来,先是唬了一跳,才回过味,看她手腕一高抬,就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炸了耳朵,漫天的喜烟迷了眼,等到炮声响没了,再回过头去瞧,已经不见了人影,那门头上的红匾绸缎不知何时被人揭开,露出翰墨,上书“忘机楼”。
余舒点了炮仗,揭了牌匾就扭头进去了,要不是薛睿不便露面,这么“风光”的活儿也轮不到她干。
林福在门前接替了余舒的位置,笑脸迎人道:“请诸位客人们进门,我们忘机楼今日开张大吉,盛在上元,故能猜中灯谜的,一切酒水全免!”
闻声罢,楼外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涌进楼中。
姑且不细说他们进到忘机楼里,看到那些精工细琢的桌子椅子,碗碟儿牙筷,还有那罕见的玻璃屏风是怎么个眼花缭乱,总之这楼下的二十桌是很快就坐满了,还有客人不断地进门来。
余舒站在后堂门口,看了半晌动静,才放下帘子,到后院去和薛睿汇报,刚巧就错过了两名手挽团扇遮颜的小姐带着丫鬟走进来。
“二位姑娘,楼下没座儿了,二楼还有雅间,小的引你们上去?”
“敏敏,我看这里人太多,不如我们换到别处去吧。”纪星璇喜欢清静,看这里人声喧闹,难免不喜,皱着眉扭头询问身旁的人。
夏江敏笑道:“刚听街上人说这家酒楼今日开张,答对了灯谜就免饭钱,碰上这好事儿还到别处去干什么,就在这家吧,小二,带我们上楼去。”
“好嘞,姑娘这边请。”
第二百六十七章一桌人
夏江敏这会儿正郁闷着,打从夏江鹤郎进京之后,她就被禁在别馆,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好不容易挨到了过年,夏江鹤郎大发恩旨允许他见外人。
初九那天她和纪星璇出门,偷空使唤了贴身的侍婢到回兴街上送信,回来竟然告诉她,那一家人年前就搬走了!
更坏的消息是,据说他们离了京。
无处找人,夏江敏回家后噎了三天的饭,若不是怕被夏江鹤郎看出端倪,昨日纪星璇派人邀约,她是没那个精神出门的。
正好走到这马街上,听路人谈论前面酒楼开张的事,才有了一点心情,就拉了纪星璇过来凑热闹。
二楼雅间里,两女座下,打量四周环境,清雅怡人,都很满意。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招牌菜?”纪星璇问道,今日是她请的夏江敏出门,自然也要她来做东请客。
夥计道:“招牌菜多了,冷的热的荤的素的,凡您在外头吃过的,咱们忘机楼里都有。”
“呵呵,这么大的口气,”夏江敏笑了笑,突然插话,抽出小架上一双象牙筷子,在桌面上点了点:“我问你,你们酒楼今天是不是猜灯谜,答对了就免饭钱,可是确实?”
夥计道:“真真切切的,您看您头顶上的灯笼,上头都是现成的谜题,只不过一桌只能答上一回,限在五十两的酒菜内,对了就免,错了您还得结账,嘿。”
夏江敏皱眉道:“若我点多了呢?”
夥计道:“点多了也不要紧,超了五十两,往上每道菜是一题,答对就接着送。”
“有意思,”夏江敏又露了笑,转头询问纪星璇:“姐姐猜谜如何?”
“十中八九。”纪星璇神色自若彷佛不知谦虚,但这话她说来又不见半点傲气,似这不过是个寻常的事。
夏江敏眼睛一亮,喜道:“姐姐厉害我同样也擅长猜谜,咱们今天就好好地吃它一顿”她目光闪烁,放下筷子道:
“小二,将你们这酒楼里的好菜色,先挑二十道送上来,甭管什么价钱。”
夥计看她们两人穿戴,知道非富即贵不怕她们待会儿赖账,囡而诺道:“小的去报菜,姑娘稍等。”
看着夏江敏兴致勃勃的样子,纪星璇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余舒从前楼回到后院,敲了薛睿的房门,进去把外头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最后调侃他道:
“我看这席面上不少都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你就等着今天大出一回血吧,少不了赔个几千两在里头。”
薛睿翻着手中书卷,道:“赔得越多将来赚的就越多。”
余舒也知道这个理便没再多说什么,瞧他手里那本书厚重,好奇问道:“你看的什么?”
“大理寺历年的卷宗,”薛睿顿了顿,补充道:“都是冤案。”
余舒一手托腮,感兴趣道:“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你还是个审官,我问你,你到现在为止,破了几起案子啊?”
薛睿一听这话,就晓得她是个门外汉抬头笑看她一眼,道:“一般的案件都是各个衙门和刑部审管,我们大理寺负责的是审对。我进大理寺以来,经手的案子有十多起,但谈到破案,却只有两件罢了。”
“咦?你是说你们不管破案?不对呀那一次太史书苑出了人命,不就是你们大理寺去查的案?”说起这个,余舒不禁又想起夏江家的姐妹来,为那芳华早逝的夏江盈有些可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睿若有所思道:“也有这样的情况,每逢重大案情,皇上会直接指派给大理寺来查。说起来,那是我审的第一个案子,最后却”
余舒知道夏江盈的案子另有内情,那时候为了破夏江盈的案子,薛睿三天两头地找她,还曾怀疑过夏明明,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声音,等到破案那一天,薛睿没在公堂上出现,反倒是在对面酒馆喝酒,被她遇到。
听薛睿说到一半停下,她目光闪闪,故意道:“那件案子不是结了吗,杀夏江盈的那个魔头最后不是被砍了头?”
薛睿缓缓点头:“说的是。”
余舒还要再说什么,外面门被敲响,林福的声音道:“公子爷,世子爷和冯公子他们来了,已经请到后院二楼的雅房里。”
薛睿站起身,一边拂着衣摆,一边对余舒道:“走,和我去认认人,求个照应。”
余舒一听就知道是薛睿一夥的那帮王孙贵子们到了,她当初被薛睿说动来这酒楼里帮忙,就有一个原因是要结识上流的权贵,如今更不会怯场,站起来就跟着他走了。
忘机楼后面其实有两个院儿,一个是供客人们夜宿的楼房,后头还有一个停车放马,丫鬟夥计们住的小院儿。
余舒和薛睿在后院各占了一间雅房用作平日休息,其余的都用来待客,不同酒楼前头的雅间,这客房里有床有被-厅也更宽敞,容纳个十来人是不成问题的。
薛睿带着余舒上了二楼,沿着围栏走廊到头,停在一间雅房门外,守门的两个侍卫都不是忘机楼里的人,但认得薛睿,恭敬地问了好,让开门。
薛睿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了,余舒走在他后头,就听里头笑声一静,接着便是接二连三地恭喜声:
“恭喜恭喜,睿哥你这酒楼总算是开张了!”
“可不是么,两年前就听他说要弄个好地方,谁知拖到现在才好。”
这话说声里不乏女子的轻笑,余舒侧过一步,看清屋里面,那张锦缎搭桌大圆席上在座的一群人,几乎她全都见过。
冯兆苗就不用说了,冯将军家的小公子,那个长相文质彬彬的是翰林院齐大学士家的少爷,那个细长眼睛的是忠勇伯的独子,再来就是湘王世子刘炯,另外三个少女,两个她曾在那次定波馆赌易见过,还有一个,她没认错的话,正是湘王府上的郡主,奇术考试最后一天她去拜问湘王时候,也见过。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一男一女,坐在当中,尤其那个样貌平平的少年人,年岁不过十六七,看主次竟比刘炯还坐的靠上。
这想必是九皇子了,余舒心道。
“咦,这不是莲房姑娘吗?”最先叫出余舒的,不是冯兆苗,却是那世子刘炯,屋里众人听他出声,才将注意力转到薛睿身后走进来的余舒身上,一个个面带审视。
席间有人神色一动,脸上有一瞬间没了笑,但很快又浮上。
薛睿往旁边让了让,一手虚护了余舒上前,和他们一桌人介绍:“都认得的,便不介绍了,只是你们这群人满肚子的坏水,又爱生是非,我先讲一句明白话,这可是我妹妹,什么时候我不在,你们来了,若是欺负她年小捉弄,回头别怪我找你们算账。”
他这两句话,听起来像是玩笑,但在座的人都领会了当中意思,是要他们照应,转眼间脸上对余舒就和气了,放下架子笑声与她问好,是都卖了薛睿面子。
但也有人唱反调,娇笑道:
“睿哥,这位姑娘他们都认得,我却不认得,想来九哥刚回京也不认得,你还是介绍介绍吧,这是哪一家的千金,看著有些面熟。”
话说的是湘王府的息雯郡主,正歪着脑袋瞅着余舒,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任谁瞧了都不禁喜欢。
薛睿看了看她,正想着如何说,余舒却揽过这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