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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洗吧。”
薛睿趁机就拉住她的手,低头一看,她几根指节红红肿肿,有的地方裂着小口子,结了血痂,他一语不发地将她的手心手背轻轻擦拭干净,塞回被窝里。
余舒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伺候了她一回,可是洗干净了手脸,见他端来木盆,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让她把脚伸出来,她却是说什么都不肯了。
“哪能叫你给我洗脚啊,不行不行,”余舒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把,“你出去,我自己泡一泡就好。”
薛睿蹲在她床边,抬头看着她道:“女儿足,唯有夫能见,唯有夫能触,在我心中早将你视作妻子,非卿不娶。”
余舒有些恍惚,他的语气太过认真,眼神太过赤诚,以至于这话在她听来不像是表白,竟似在立誓。她理当回一句“非君不嫁”,但是嘴上如同粘了浆糊,怎么都张不开。
但见他的目光一点点变黯,她于心不忍,虽未开口,却是将脚伸了出来,放到他膝上,他一双乌明发亮的眸子,瞬间就有了神采。
洗过脚,薛睿给她手上脚上擦了一遍冻疮药,看着她喝了一大碗红枣云姜茶,这才关门出去。
金柯和赵小竹还在厨房烧火做饭,薛睿来到对面的客房,云华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衣坐在床上,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盖着半截被子,显然两个义子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薛睿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有什么打算?”他根本就不信云华会放下一切,到边城隐居。
云华拍了拍床边,薛睿顺着他的意思走到他身边坐下了,床头点着油灯,云华靠着这几寸亮光端详着薛睿,慢慢地开口说话:
“我们先到边城,避上两三年。”
薛睿冷笑道:“先有杀父之仇,再有夺妻之恨,你要我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吗,”云华低喃,人活在世,如有不能忍,不外乎这两样事了。杀父一说,是为薛皂,朱慕昭亲口承认人是他害死的;夺妻一说,是为那余舒,她与薛睿私定终身,却不能双宿双栖,亦是朱慕昭所迫。
有此深仇大恨,薛睿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何会愿意躲躲藏藏,苟且偷生。
云华心说不好,只怕薛睿是生了冒险归京的心思,便严肃起来:“你要报仇,我自是不会拦你,但你要以卵击石去送死,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以你现在的处境,要找朱慕昭寻仇,无异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我知道你舍不得余舒,不愿与她分离,但你若是跟着她一同回京,她倒是能保住一命,而你只有死路一条,倒不若你们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你大可以放心,我此时不会回京。”薛睿眉间拧起一股狠硬,沉声道:“待到我回京之日,方是我报仇雪恨之时。”
云华见他如此,既是欣慰又是愧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论如何,为父都会帮你。”
薛睿没有躲闪,由着他安慰过后,起身为他续了一杯热茶,云华刚有些受宠若惊,又见他面无表情地去给他掖被角,弯腰凑近,低声问了一句话:
“大提点拿到的,真就是《玄女六壬书》吗?”
云华一愣,不等回答,薛睿却是退开了,一双慧眼落在他的脸上,稍作停留,便随着主人转身而去。
。。。。。。
晚饭有荤有素,余舒饿了几天,总算吃上一顿热乎饭,薛睿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添汤,金柯的厨艺实在不错,他们在路上捉了一只山鸡,被他炖成一锅鸡汤,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饭后,有伙计收拾碗筷,他们各自回房休息。余舒熄灭了油灯,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动静,分辨着薛睿端茶倒水的声音,等到墙的那边全然安静下来,她才慢慢地阖上眼。
窗外起了风,呜呜像是哭声,黑暗中,余舒猛地张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穿上鞋子,将一条被子披在身上,一步一步走到门边,开门关门,再一步一步走到隔壁门前,屈起两根手指,轻轻叩门。
“大哥,你睡了吗?”
屋里,薛睿听到她的叫门声,连忙掌了灯,衣服都顾不上披,迈着大步去给她开门,冷风灌进来,她披头散发地抱着被子,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外,他二话没说便将人拉了进来,把门关严实了。
“外面这么冷,你跑出来做什么。”薛睿将她带到他床边坐下,并非他孟浪,而是这客房简陋,小小一间屋子,只有这么个地方能坐人。
余舒眨巴着眼睛,小声道:“我一个人睡不着。”
一个人,睡不着。薛睿听得一愣,他好歹是有过一段风流日子,怎会听不懂这层话底下的意思,可说这话的人是余舒,就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余舒见他发愣,暗暗咬牙,只当他没听明白,便又厚着脸皮补了一句:“夜里冷,咱们两个挤一挤吧。”
刚说完就觉得脸发烫,两辈子加起来就这一回没羞没臊,她把被子都抱过来了,横了心今天晚上要和他睡觉。
薛睿见她如此,又怎么舍得拒绝她,一声笑叹,揉了揉她的头发,便弯腰去给她脱鞋:“那你躺里面,我躺外面。”
“嗯。”余舒卷着她的被子,羞答答地爬到里面躺下,薛睿检查了一遍门窗,便也上了床,抖开他的被子,先给她加盖了一层,自己再躺进去,这么一来,虽与她躺在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条被子。
只有一个枕头,让给了余舒,他就侧着身枕着手臂,目光柔柔地看着她,“睡吧,我守着你。”
床头的灯盏亮着,那么一点火光,还不如他的眼睛来的明亮,余舒伸出一根手指,从他额划过鼻梁,临摹着他的轮廓,要将这张脸孔牢牢记在心上。
薛睿纵容她的一举一动,忍住将她拥入怀中,揉进骨里的悸动,任由她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勾起他的下巴。
余舒凑过来,飞快地亲了他一口,薛睿低笑,捉住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也啄了一下,她手上微酸的药味儿并不好闻,他却舍不得放开。
“手还疼吗?”
“不疼了。”
“脚上呢?”
“也不疼了。”
“冷吗?”
这样简单的对答,明明没什么滋味,却让余舒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无形中给了她勇气,让她放下矜持,只想和他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冷。”她掀开里面一层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不等他反应过来,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中。她身上只有一件中衣,单薄的衣料底下分明是滚烫的身躯,这样柔情绵绵地贴在他身上,简直要把他烧化了。
“大哥,同床共枕是夫妻,我心里面只有你一个。”她的声音涩涩地。
薛睿的心脏狠狠地撞了一下,方才还能做君子,这一刻却是什么礼法都忘了,耳边嗡嗡作响,等到他回过神来,已是紧紧地抱住了她的人,一手揽着她的后背,一手托起她的脑袋,迫不及待地咬住了她的嘴唇,铺天盖地纠缠在一起,吻地两人都透不过气来。
“阿舒。。。”他埋头在她颈旁,呼吸不均,微微地发抖,像是极力在克制着冲动,潮湿又霏靡的气息钻进她耳朵眼里:“你等我可好,等我成事之后,定去接你,要你光明正大地下嫁于我。”
余舒心肝一颤,眼睛又酸涩起来,逃亡的路上,他从头到尾没有开口挽留她,不曾要她在他与亲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不是因为他不想让她跟他走,而是因为他太懂她,所以就连一声挽留,他都说不出口,不怕她拒绝,只怕她为难。
这般体贴入骨,让她如何不爱,恨不能把命交给他,然而她身后连着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十几条人命,由不得她随心所欲,只能忍痛与他分离。
她也懂他,杀父之仇他岂能放下,此番离去是为了日后卷土重来,他要她等,她便回去等着他,不管是三年五年,亦或是十年二十年,有这个盼头,相信他们会有重逢的一天。
“好。”她环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泪水无声地滑落:“你可不要骗我,我等着你来娶我。”
有这一句许诺,便胜过万语千言,两颗心都安稳了。
床头那一点灯光不肯散去,笼罩着那交缠的身影,窗外的寒风掩去了几段柔语轻吟。夜未眠,情难了,不怨相思苦,唯恨天明早。
第七百五十五章分道扬镳
早晨,金柯是第一个醒来的。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天亮刚停,屋檐底下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冰凌子,客栈后院的空地上积着一层亮白。他一脚踩进去就没过了鞋面,不由庆幸义父有先见之明,这种天气是不能赶路了,他们少不得要在这小镇上逗留两日,等雪化了再走。
他望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踩着雪进了灶房,烧水洗米,准备煮一锅白粥做早饭。
赵小竹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放下茶壶和脸盆,裹紧了衣裳,跟金柯抱怨:“昨晚上睡觉冷死个人,害得我憋了一泡尿,差点撒床上。”
“义父也醒了吗?”“醒啦,比我醒的早呢。”
金柯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没?”
“啊?”赵小竹揉了揉眼角,迷糊道:“我没听到啊,怎么啦?”
金柯摆摆手:“是风刮的,我怕吵到义父休息,没听到就算了。”
“哦。”赵小竹往门口挪了两步,探头张望了一会儿,退到金柯身边嘀咕:“大兄,义父昨晚告诉我,余姑娘恐怕不会和咱们一起走了,你说二哥该有多伤心啊。我猜他肯定恨死咱们了,要不是义父拿余姑娘逼了那姓朱的换剑,他哪至于落得和我们亡命天涯的地步,哎。”
闻言,金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又在嚼舌根,快端了热水去伺候义父洗漱。”
赵小竹“哎呦”一声,却不敢顶嘴,麻溜地兑了半盆热水,金柯不放心地警告他:“你小子别在义父面前乱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不要去吵你二哥和余姑娘休息,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嗯、嗯。”赵小竹没听出他话里不对劲,端着水盆走了。
。。。。。。
东侧客房内,雪映窗白,简陋的木床头挂着半边褪色的帐子,床下叠放着两双靴子。
余舒缩在薛睿怀中,身后的被角被他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暖得她不愿睁眼。薛睿一条手臂垫在她脑后,五指成梳,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凌乱的头发,一夜没睡,他不是不觉困倦,只是太想珍惜这短暂的光阴,有她相伴,怎舍入眠。
“天亮了吗?”余舒轻声问。
“还早,再睡会儿。”
余舒睁开眼,稍稍仰头,就能看见他冒着青茬的下巴,用额头蹭了蹭,又刺又痒,不禁让她回想起昨夜情事酸楚动人之处,脸颊微微发烫,靠回他胸口,懒洋洋地眯起眼睛说:“不睡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这会儿别说是她想聊天,就是她要月亮要星星,他也会想尽办法为她摘来。
“你说宁王的案子已经审得水落石出,刘灏还有翻身的机会吗?”余舒初经人事,她倒是很想矫情一回,跟他撒撒娇卖卖乖,但是分离在即,实在没有时间谈情说爱。趁着薛睿还在,得让他给她捋一捋京中局势,最好给她支上几招,以备后用。
“宁王能不能翻身,要看我祖父是不是豁得出去了。”薛睿没有和她拐弯抹角,一针见血地说道:“大提点既然揭破了我的身世,说明他早有准备对付我祖父薛凌南,他一旦动手,势必要将薛家连根拔起。而祖父恐怕早就知道我养父为其所害,怀恨在心,他若是豁得出去,势必会先发制人,趁着皇上重病不起,扶持新帝上位。”
新帝上位,自然是没有宁王什么事了。
薛睿沉吟片刻,仔细交待:“你回去后,千万要小心,端看朝中谁能独揽大权,谁就是那个居心叵测谋朝篡位之人,也就是景尘遇险和太史书苑凶案的幕后主使,或许是我祖父,也或许另有其人。不论是谁,你都要离他们远远的,好好保住你这条小命,等着我回去。”
顿了顿,他才又说道:“而今只有大提点护得住你,也只有他不会害你,你可与他虚与委蛇,千万不要和他起冲突,记住了吗?”
闻言,余舒胸闷地不行,怏怏地说:“大提点害死你养父,我恨不能替你报仇才好,竟要我回去讨好他,我怕我忍不住背后捅他刀子。”
昨夜过后,她和薛睿有了夫妻之实,更当夫妻一心,同仇敌忾才是。她原本对大提点并无怨恨,但在他亲口托出薛父自残而死的真相后,越是敬重薛父的侠肝义胆,她就越是憎恶大提点的冷酷无情。
薛睿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再大的仇怨,都不及你的性命要紧,听我的话,别让我担心。”
不愿让他操心,余舒憋着一口气答应了。
余舒问完了该问的,便轮到薛睿:“你回去之后,大提点再逼你和景尘成婚生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一出口,怀中娇躯顿时僵直了,他轻叹一声,搂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