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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这曲《长相守》真乃绕梁之音。”隔了许久,白澈方慨然长叹一声。
“澈儿,你认为,何谓长相守吗?”沈怀袖沉了语调,悠长悠长一叹,转而注视着他。
白澈也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的眼睛,道:“朝朝暮暮,有她,有我,烟雨斜阳,更深露重,共白头!”
沈怀袖专心致志地听完,没有说话,低头胡乱地拨了几弦,说道:“云锦瑟之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声也适、怨、清、和。如:‘庄生晓梦迷蝴蝶’适也;‘望帝春心托杜鹃’怨也;‘沧海明月珠有泪’清也;‘蓝田日暖玉生烟’和也。”说完,她又随手拨了一指,又用手止弦,噎了琴声,站起身来,仰望夜空,道:“ 聆锦瑟之繁弦,思年华之往事;音繁绪乱,惆怅难言。千重往事,九曲情肠,这,可是你现在的心境?”
白澈狠地一闭眼,不让那琴如此残酷地揪着自己的心,坚定地答道:“是!”
“杜鹃每年暮春三月都要啼鸣求偶,直至口中流血,声哀情苦,内心是何等的悲戚与怨愤!你的怨恨,也如这冤禽一般深吧……”自己也是曾经经历过的,虽说要帮他断了念想,可是,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终是不忍心。
白澈低着头,闭目不言不语。
“你可知道,月为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皎月落于沧海之间,明珠浴于泪波之中,不管是明珠还是良玉,都在镜中,水中,是触手不可及的!”沈怀袖看着他,摇头怅然道。
“可是,它们原本都在我手上!不在镜中!也不在水中!”白澈豁地猛睁开眼睛,眼神从未有过的哀戚,第一次,生生地展露在人前。就像一处隐在的疮疤,久久不愈,突然被生生扯落,鲜血淋漓。
“可是它们现在是了!在水里!在镜里!永永远远不可能是你的!”沈怀袖低吼道:“你日日站在这个可以望见当今皇后昔年闺房的地方,深夜远眺,传了出去,你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吗!我是一个自私的母亲!我为保护我的女儿而不顾一切!”沈怀袖的眼里落下泪来,怆然地转开头:“澈儿,我知道,文家欠了你太多,但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如果皇上知道了,你知道,等待庆儿,等待文家的会是什么吗?!”
“我只想保护她……”白澈无助地垂下手,语气几近哀求,他的心满是痛,满是恨!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现在,连守着她,都不能吗?
“澈儿,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夫妇心中,始终是希望你过的好的。絮妹临终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一定好好照顾你,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她在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你怨天怨地怨人都好,但是,庆儿的事是不可挽回的,你又何必……!”
“我也想忘,可是,忘不了……母亲,您明白吗?”白澈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孰不知,真到了伤心处的,是没有眼泪的,因为,那已早不是流泪能够承载的。
沈怀袖也被他这个样子震动了,整个人定定地立在风里,久久不能语。
“澈儿,你觉得,庆儿心里,是希望你像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沉默过后,沈怀袖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我的女儿是好,但不是天下最好的!枝上柳绵,天涯芳草,自有那个需要你珍爱的女子等你去找寻!”
“谈何容易……”白澈无力地回答道。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纵使你一味的逃避,它还是现实啊!”沈怀袖对月长叹一声,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驻步回身,道:“你父亲想为你定门亲事,你好好想想,再答复吧……”过了许久,久的手脚都被夜色浸凉了。
沈怀袖离去了,把琴留给了他。总是留一样给他吧,全部都拿走了,会使人绝望……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已惘然……”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人间冷暖,美玉明珠,人生怅恨……
夜,静得无一丝声响。冷月如水,他浸沐其中,莫大苦衷,无人可诉,如此情怀,今朝已化为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当初是何等地使人怅惘迷恋,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注:
《锦瑟》
唐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明月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
苏东坡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蒲草如丝
“如何?”沈怀袖刚刚进门,文鸿绪立刻放了手中书本,迎着她走去。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都靠他自己了。”沈怀袖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
文鸿绪见她双眼微微红肿,心中已了然他们所谈的结果,若不是他深知白澈的个性,也不会让妻子亲自去开导他。如今的文家,怕也只有沈怀袖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他会想通的……”文鸿绪挨着妻子坐下来。
“文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何苦折磨两个这样好的孩子……”沈怀袖抽出帕子捂着嘴,别转着头。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我保证,一定为澈儿挑个好媳妇。”文鸿绪轻摇着她的肩,安慰地哄道。
“你自己去看看澈儿那个样子!我都说不出口!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去开口!”沈怀袖气地拍掉他的手。
“为了当年的事,镇南王对咱们芥蒂颇深,如今他主动开口联姻,已经是放下架子了!再说,他家的郡主,你也是见过的,澈儿,会想通的。”
“庆儿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怨咱们的……”沈怀袖摇摇头,心情沉重。
康宁殿
“皇上驾到!”小太监拖着长长的声调,一报。
“皇上……”沁雅正要行礼,身子还没屈下就被萧彻一把扶住。
“朕不是说过,以后这些繁文缛节,一概免去!”萧彻小心地扶着她到躺椅里坐好,自己挨着她坐在旁边。
“皇上太过了,才三个月,怎就如此地步了……”沁雅脸色微红,手覆在小腹上,柔柔地说道。自从前几日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诊出她怀了身孕,萧彻表现地很高兴,传下旨意,以后免了她日常见礼,见驾免跪。连带着宁馨也是,把康宁殿里里外外所有的坐具都加了厚厚一层软垫。冯嬷嬷则更细心,把整个康宁殿里的奴才们的生辰八字都拿去让人细细核对,把有冲的全调了出去,趁此机会把各宫安插进来的人全清了个遍,这一下以后康宁殿就干干净净的了。
“朕问过太医了,这个时候正是最危险的!总之啊,这几个月,你就安安静静地躺着,哪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操心!安心养胎,什么事,都有朕在!”萧彻一手抚在她脸上,另一手覆上了她置于小腹的手,在她耳边道。
“皇上怎么问太医这个……”沁雅嗔道,脸越发红了。
“这有何问不得?”萧彻知道她素来面薄,定是恼他问太医她的私密事,脸红地把头埋得深深的。
“好了,不逗你了,朕来是有喜事要告诉!”萧彻双手捧起她的脸,微笑道:“白清礼把朕给他的差事办的很漂亮!朕打算升他入内阁!”萧彻一说起白澈,总是满脸欣赏。
虽然,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各种有关他的讯息,可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心还是免不了要‘咯噔’一下。
“这样不妥吧!……兄长……兄长他资历尚浅,怎能担如此大任?”沁雅听到他如此提议,面有难色地道。
“有何不妥?朕早就想提拔一些年轻的朝臣入内阁了!整日都只被那班老头唠叨,一提新政就一个个摇头反对,烦透了!白清礼的行事作风深得朕心,告诉你!朕打心眼了赏识他!以后,朕会更加提拔他!”萧彻神采奕奕地说予沁雅听,一说起白澈,眼睛似要放出光来,可见他是由衷看重白澈。
沁雅默不作声,手下意识下捂着小腹。自从知道了‘他’的存在,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淡定了,初为人母的喜悦盖过了许许多多,如果没有白澈的出现,她想,她可以安心地当好这个皇后了,可是,偏偏,他来了,而且,不知是人事还是天命,居然如此受萧彻赏识。
“怎么,你不高兴?”萧彻看她又默不作声兀自沉思,不解地看着她。
“虽然,兄长是文家的养子,但,到底是外戚,爹爹已为宰辅,而今,如果皇上又要提拔他,恐惹人非议。”沁雅寻了个大义凛然的理由,试图帮他拒绝。
“人家怀孕的时候,每日都忙着为亲族讨差事,你倒好,给了的还往外推!”萧彻也料到她会不同意,不过,他的理解可不是如沁雅所想。“朕知道,你担心文家权位越重,朕的忌心越重,对你家会越狠?”
“臣妾不敢!”沁雅慌地想下椅跪下。
“朕真不知该拿你怎样才好!凡事都这样,看来,对以丞相的家教之道,朕是不低头都不行了!”萧彻双手把她扶回去,摇头叹气:“只要文氏不存谋逆之心,朕不会下手的。这是朕对你的承诺!这样,你可放心?”
沁雅拿下他抚着自己脸的手,摇头道:“皇上不需要给臣妾任何承诺,臣妾之父宦海沉浮一生,他该知道进退,这一点,臣妾从未怀疑过。如若他真的存了非分之想,即使,皇上要看在我们母子面上饶他,臣妾,也无颜。”
萧彻听她说完,深深地看着她,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你不该进宫来的!”萧彻突然离了座椅,蹲在她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在手心里:“但是,朕真心地感谢上苍,把你送到朕身边。”
沁雅呆呆地看着他,由他深情地吻自己的额头。
“还有一件要告诉你。”萧彻执起她的双手贴在自己脸上。
“什么?”沁雅问。
“朕给白清礼赐婚了,是镇南王家的璃郡主。”萧彻说完,见她整个人都定在那里,担忧地忙问她是否不适。
“臣妾失态了,”沁雅惊觉过来,忙扯出一个微笑,对萧彻道:“臣妾只是太意外了。”
“朕就知道你一定会意外!”萧彻一点也不起疑,因为他也知道当年镇南王与文家的恩怨,所以,就是沁雅反应再大,也有理解释。
“朕本来也很意外,可是,居然镇南王叔与丞相一起上表,求朕赐婚,可见,惦记你兄长的人不少啊!”萧彻话中含音地道。
“那皇上准了吗?”沁雅力持镇定,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问道。
“自然是准了,朕当堂问了白清礼的意思,他都点头了,朕还有何理由不准啊?”萧彻好笑地看着一脸杞人忧天的沁雅。“怎么,你不高兴?”萧彻突然发问。
“臣妾不敢!”沁雅呼吸一滞,以为萧彻看出了什么。
“呵呵,瞧你吓的!朕知道,你是怕两大世家联姻,今后,朝局又不稳?”萧彻转而为笑,抱起她,“连朕都不怕,你担心什么!”
“是臣妾多虑了……”
和泰二年的中秋,文家接连来了三件大喜事,其一,盛传失宠中宫的皇后终于怀了身孕;其二,长子升为正二品参政知事,正式登上政治舞台,成为新朝最年轻的内阁大臣,位高权重!其三,与镇南王府冰释前嫌,迎娶了老王爷最宠爱的璃郡主,自和泰元年来,沉吟已久的文氏一门,突然之间,一跃而上,又重新回到了当年第一世家的荣宠尊贵。
在外面的人看来,这是何等的富贵繁华,这门亲事,一对璧人,每个见过白澈和璃郡主的人都说,这对新人,是再般配不过的,这样的门第,这样的人品相貌,这世上,再寻不出第二对来了!
“馨儿!”沁雅猛得坐起在床上,叫道。
“主子!奴婢在!奴婢在这!”宁馨从外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外衣只披了一半。
“什么时辰了!”
“才寅时而已。”
“才寅时啊!”沁雅怅然道。
“是啊,主子,您再睡会吧,天亮了,奴婢一定叫醒您。”
“嗯!”沁雅用力地点点头,拽着宁馨的胳膊道:“你别走!”
宁馨跪到床边,反握住她的手:“奴婢不走,奴婢一直在这陪着您。”
说着,复又扶她躺好。
沁雅仰面躺着,眼睛张着不肯闭起来。过了许久,转头问宁馨道:“你见过璃郡主吗?”
“没有。奴婢怎么见过?”宁馨把被子又拉拉好,柔声道。
“你也没有见过……”沁雅又盯着帐顶,喃喃道:“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