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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起了玩笑,然而这个玩笑却令他们此刻的心灵更加沉重。
“不能让陛下知道。娘娘和陛下的最后一次谈话,是逼着陛下退位,也许这样就很好,让陛下以为娘娘是那个绝情的娘娘吧,如此一来,即使娘娘”青龙不敢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婉转道:“至少陛下不会太痛心吧。”
西归之魂,岂可强留(5)
两个人坐在凉亭的石阶上再次陷入沉默。
“青龙,这样下去不是个头,药材快没了,你我的内力也快耗尽,估计陛下也很危险了。”左少弈仿佛一下子进入了老年,他双手支着下颚,目光呈现出呆滞的状态,目视前方,道:“我们俩,死无妨,但国家不能没有陛下。”
青龙点了点头。
犹豫了很久,左少弈又一次开口,只是,这次他发出的声音宛如千斤沉重,令人喘不过气。
“娘娘早该归西了,这样强留,娘娘也很痛苦吧?”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青龙,我有个办法,只是,我们必死,绝无活路。”
“什么办法?”青龙大振。
“下次,轮到我以内力为娘娘续命的时候”左少弈突然呼吸沉重,声音显得苍老无比,“只要我假作运功,实际上并未运功,只要一盏茶,一盏茶的时间娘娘必会”
“左将军,你不能这么做。”青龙霍然立起,愤怒地说道:“国家需要将军,所以这事,由我来做。”
素纱萦绕,宛如幻境。
在圣莲宫的某座宫殿里,轻盈的纱幔垂挂整座大殿,大殿的一角摆放着柔软的床铺,美丽的皇后静静沉睡着,宛如死去般没有知觉。
她的身体是冰冷的,无论侍女们为她加盖多少棉被,她的身体依然寒如冰雪。如果不是鼻息间尚存一丝微弱的气息,如果不是她的肌肤依旧柔软如棉絮,他一定以为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夏墨兮握着施月舞苍白冰冷的手,以自己仅有的体温温暖着她,然而,已经隔了一个时辰,她的手依然寒冷如昔。
仿佛是一个条件反射,他忽然退走了一只手,伸向旁边那些站立无声的侍女面前。
几个侍女微微一惊。
她们陪在这里半月,从不见陛下主动作出过什么动作,或者说出什么话吩咐她们。
陛下就那么一直一直守着昏睡中的皇后娘娘。
西归之魂,岂可强留(6)
到用膳的时间,她们会将饭菜端过来,陛下会按时用膳,吃的并不多。晚上,陛下会按时休息,就躺在娘娘的身侧。然而,陛下从不说什么,只有在楚致远汇报政务的时候,会简单的做出一些吩咐。
她们这些在圣莲宫的侍女,说起来不过就是有钱人家里的丫鬟,没有进行过正规的宫廷训练,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可以见到真龙天子,而且还能侍候在侧。
现在,面对陛下突如其来的一个伸手动作,她们几个小丫头根本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又不敢直接去问,彼此偷偷地推挤,都不知如何应对。
此刻若是在皇宫,太监小顺子早就替皇帝妥当地安排完了一切琐事,根本不需要皇帝亲自操心,也不会像她们一样面对皇帝的一个动作不明所以。
夏墨兮的手在半空滞留了半响,不见有人回应。
他漠然地转过头,垂下了手臂,凝视着其中一个侍女。
他即无表情也不说话,就像傀儡木偶般静静望着那个侍女,眼睛深邃不见底。
“陛陛下奴婢不懂您的意思。”那个侍女鼓起勇气,身子却不安地颤栗,然而她哆嗦地说完这句话后,噗通跪倒磕头,声音已是哭泣,“奴婢该死,奴婢有罪。”
旁边几个侍女仿佛逃过一劫,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夏墨兮看着那个向他不断磕头认罪的侍女,漠然无语。
他的心仿佛死去一样,脑海是空白的,只有楚致远过来汇报政务的时候,他才暂时记起自己是一个国家的帝王,是万民的守护者,他的肩上还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不能垮下来。
他必须吃饭,必须休息。
所以——
你也必须吃药,必须接受一个你讨厌的人的内力。
他以前不知道施月舞有心脏病,不能体会她的心情,现在,当他终于知道她隐藏的秘密时,他的心却跟着一起坏掉了,亦不再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仿佛是陪着她,一起沉睡。
西归之魂,岂可强留(7)
那个不幸被夏墨兮盯着的侍女不停地磕头认罪。
她重重地叩头,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不一会儿,光滑的额头便泛红溢血。
似乎是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夏墨兮漠然地问她:“你何罪之有?”
“奴婢奴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回答完毕,不幸的侍女停止了磕头自残的行为,垂着头,颤声道:“奴婢有罪,没有将陛下侍候周全,不理解陛下的心情,奴婢该死。”
夏墨兮的右手依然不肯放松地紧握着施月舞冰冷而失去知觉的手。
他的左手垂在左膝上,身体看起来显得僵硬而无助。
听了那侍女的话,他侧转过头,望向窗外。
七月的风,迎面吹来,温热难耐。
然而他的心却如冰封的世界一样寒冷。
站在周围的几个侍女早已汗流浃背,她们看向那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那个权力无边的王者一身清爽,宛如置身在凉风习习的秋季。
窗外鸟语花香。
一只雀鸟停歇在窗台上,啄食着飞落在窗台的草籽。
看起来悠闲自在,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
太阳的光辉也同时落在了窗台上,时间正好是正午时分。
“一个时辰将至,药房的大夫为何还未送药过来?”夏墨兮忽然问道,声音显得虚幻,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
他凝望着窗台上那只欢快觅食的雀鸟,不曾回头。
施月舞她就是这只自在欢乐的雀鸟吧?
有一天忽然停歇在他的窗前,他觉得她很美丽,带着与众不同的个性,想要留下她的美只为他一人绽放,于是他关起了窗户,将她困在属于他的屋檐下,却从不关心属于她的细密心思。
不明白朕的意思,就是有罪,不理解朕的心情,就是该死。
那么——
朕不明白你的意思,也是有罪吗?朕不理解你的心情,是不是很该死?
西归之魂,岂可强留(8)
“奴婢这就去催促。”那个不幸的侍女终于明白了皇帝刚才“伸手”的意思,原来是陛下察觉到这次送药的时间晚了。
其实也并非是真的晚了。
皇后娘娘需要每隔一个时辰服药一次,半个月以来,大夫都是提前一些时间将药先送过来,这次虽然到现在还没到,但只要按时将药送来,也不会耽误娘娘用药的时间。
这样一个细微的细节,她们没有察觉,反而是一直不出声的陛下发觉了。
能够被这样一位俊美非凡又高贵优雅的男子细心呵护,无论哪个女子都会被感动的,而且这个男子还是一国的帝王,拥有无上的权力和荣耀。
那个侍女顾不上额头的伤,急急忙忙跑出大殿,带起一路素纱飞扬。
那只窗台上的雀鸟被这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的举动惊吓到了。
雀鸟拍拍翅膀,惊飞上天。
蓝天白云下自由的鸟儿,如何能够将其关在筑造的金丝笼内,剥夺其自由和欢乐呢?
所以,当他不顾她的感受,以强势的姿态册封她为皇后的时候,她开始反抗,不顾一切地逃离他的束缚。
然而,当他终于任其飞翔的时候,终于决定放其自由的时候,他才惊骇地发现,那只欢快自在的鸟儿,其实是受了伤、迷了方向的无助小鸟。
而现在,她又是一只在冬眠的小鸟。
是的,当春暖花开之时,便是她苏醒之时。
他要守护她弱小的家,不能让风将她带向远方。
时间只过去一瞬。
那个出门的侍女就带着大夫急忙跑进了大殿。
大夫还是以往那位,只是这次的面色显得焦虑不安,他提着装了汤药的食盒,步履匆忙。
因为药材的紧缺,今日他们在药房里重新列了新配方,试图将用药的时间延长一些时日。
此刻的药房比前面半月还要忙碌和急躁,一旦娘娘停止服用汤药或者内力,马上将会西去。
西归之魂,岂可强留(9)
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他们难以定心做事。
所以,这次的药竟然晚了一些时刻,幸亏他走得快,赶上了正式的用药时辰。
看到大夫,夏墨兮主动站起,立到了一旁,让出了供大夫喂药的位置。
出身高贵的他,生活起居是在奴才们的侍候下长大的,他不会侍候别人,也不懂怎么侍候别人。
所以,施月舞昏睡至今,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守护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无能为力。
那个大夫没有行礼,这是一开始陛下就赐给他的特殊待遇:一切都以娘娘为重,礼节暂时放一边。
虽说如此,他还是会在喂药结束后,行了礼,才退下。
大夫将食盒轻轻放置在床榻旁的矮几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里放着一碗尚有余温的汤药,一只银勺,以及一副白色手套。
他带上手套,看了眼皇后的面色,其实这一眼不看也无所谓,娘娘这半月以来的面色始终如一的苍白,脸孔渐渐下陷,开始显现出消瘦的状态。
他舀了一勺汤药,缓缓递送到皇后的面前。
右手执勺,左手小心谨慎地扣在施月舞的左右脸颊,稍一用力下按,施月舞的嘴唇便缓缓地张了开,然后将药勺送进她的口中,将汤药缓缓引入。
如此往复,每次都需要花费近半个时辰才能将一整碗药喂完,而且几乎都会浪费一半的药。
以娘娘现在的状况,喝药是非常困难的,喂药的人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技术,因此也只有经验丰富的大夫才能胜任。
为了避免接触皇后的玉体,那个大夫特意带了手套。
喂药的时间缓慢的令人烦躁。
空气闷热。
七月的风吹进大殿,带着丝丝热气。
殿内寂静如死,殿外知了嘶喊,雀鸟鸣叫。
侍女为大夫擦拭额间的汗珠,大夫细心地为皇后引药。
“让朕来吧。”
西归之魂,岂可强留(10)
“让朕来吧。”
压抑的大殿内,沉默的皇帝突然开口。
他的话令在场醒着的人皆是一惊。
“是。”大夫识相地退让出位置,恭敬地将药勺递给皇帝。
夏墨兮接过药勺,凝视着面容宁静的施月舞。
她安静得像一朵漂浮在天边的白云,静静地沉睡。
她感觉不到,在自己周围的人是多么的心急如焚,又多么的痛心疾首。
她就那么安静地沉睡,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宛如万年寒冰下冰封着的雪莲花,圣洁典雅,永不出世。
“陛下”大夫犹豫,“陛下其实可以以口渡药,那样比用药勺更好。”
换成普通的夫妻,他在一开始就可以这么说了。可是面前的人是一国之君,谁敢跟皇帝说“以口渡药”,不是等于命令陛下亲自喂药吗?那还要奴才做什么?他可没那个胆子。
夏墨兮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忽然变得黯淡。
没有说一个字,他沉默着,从药碗里舀出一勺,坚持以勺喂药。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期,埋首于书堆,刻苦学习,只不过,小时候学得是治国安邦,现在学得是喂人喝药。
不希望让她误会自己在侵犯她,不希望令她再讨厌自己了。
不知从何时起。
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都要考虑她的心情。
头顶的太阳微微偏向西方,晒在人的身上火辣辣的疼。
大夫提着食盒回到药房,在门口看见楚致远正在翻阅一只木箱里破旧古书。
他走上前搭话:“楚大人,您也看得懂吗?”
“哦,我看不懂。”楚致远心不在焉地回答。
手中的一本书,书页泛黄,显示出年代的久远,上面的文字并非夏国的文字,文字透出一种诡异的气息,宛如婀娜的少女在书面上翩跹起舞。
“这是南精忠从一个商人手里买下的,据说是灵巫族的独有文字,那是一个相当古老的种族,听说覆灭在百年前。”大夫回忆。
前往巫丏山(1)
大夫回忆,“虽然大家都不懂上面的文字,可是从零星的图画可以判断,这些都是医书,因此就搁置在药房了。”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些字。”楚致远挠挠头发,突然一把抓住正准备离开的大夫,道:“等等,你刚才说这是什么文字?”
大夫一惊之下险些将食盒掉地上,颤巍巍地回道:“灵巫族的独有文字。”
“哈哈哈”楚致远兴奋地抱了抱大夫,大叫:“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千雅一族使用的也是这种文字,难怪我觉得这么眼熟。”
回想起来,好像印无痕就曾经说过,千雅一族就是灵巫族,或者是灵巫族的一个分支。
要是早一点想起这事,自己也不用蹲在这里半天,研究一堆看不懂的书。
大夫被他这么一抱,弄得晕头转向。
楚致远终于解开了一上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