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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边角碎料也好意思戴出来!”
若不想让人听见,就要小声些;若要人听到则要大声些,而苏西的声音偏偏就那样巧的不大不小。
三月手肘拄在桌上,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真的在印证乐天的话,江湖滚过的人,洗不净的风尘骨。
乐天那边刚在背后说了三月,顿时心虚的问:“你们俩疯什么?还有你们两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只是没人理他,三月一手把玩耳垂上的钻石,懒懒地笑望着他。苏西在笑,眼反常的明亮,仿佛喝进去的不是状元红,而是烧刀子。
紧挨在卫燎另一侧的女人与苏西相视而笑,笑意甚为矜持,却在卫燎一饮而尽时,她优雅地端着酒壶斟满。眉语,目情,说不尽的温柔体贴,仿佛她才是卫燎地正牌女友,但不论谁都不会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一种潜规则,即便今时今日,卫燎有妻有子,怕仍旧能有人摆出这种,似足蛛精盘丝,肉眼不见的声与形的诱惑姿态。
三月忍不住轻笑转头,不期然,卫燎地眼拨开了手中La Flor de Cano的淡淡烟雾,很平静地望着她。 似觉得热,解开黑色衬衫的扣子,细细红绳露出来,隐约可见上面拴的圆环戒指——金银圆环套叠,很老的样式又带了那么长的时间,金和银贴身厮磨的皆已乌黑。
然而恰恰这乌黑,击的三月目眩神晕。她慢慢地下头,呼吸满满的是La Flor de Cano的味道,这是卫燎走进“柳浪闻莺”的第一支烟。香甜的雾渐渐弥漫,犹如绳索缭绕,紧紧系住三月。恍惚间迷离了心思,想起过去,初中时考进重点班,不是不花气力的,然而因为没有过人的家世和关系,终究被分到俄语班级。教俄语的老师刚留学归国,是个凶悍却又细致的女人,为了提起他们的兴趣,在第一堂课说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俄罗斯有种传说:新郎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象征太阳;新娘戴银戒指,象征着月亮。
后来……后来什么时候呢?三月努力去想……只记起一些似是而非的绿与红,绿的是彩灯飞旋的松树,红的是圣诞老人的棉衣。white christmas的歌声在耳边太过于欢快的回响,花团锦簇之下他拆开金银圆环,将银色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锃亮的银胜过钻石千万倍的璀璨,几乎不亚于快乐。
她安静无声的接过,仰起头,双手钩住他的脖子,唇齿相接之前,辗转唤着……十六……
可是,那时他们又有谁知道,金银叠加一处,会把彼此氧化乌黑?
三月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已经站在江南餐馆的门口,手挎在褚颖川的臂弯里。他把她覆盖在前额的几缕头发向后撩开,问:“怎么了?”
江南餐馆的门口也讲究极了,嵌大理石的台阶,簇簇花篮里插着茉莉花。可天色十分暗沉,两盏红纱的华灯,灯罩上贴着金灿灿的龙,张牙舞爪,盘旋投影在地上,如同是撕开的伤口。
三月缓缓仰头,她自“柳浪闻莺”里出来,唇角就带着一抹笑,仿佛被刻印。褚颖川的手抚摸她光洁无瑕的脸颊,食指抚过她的耳垂,徐徐向下摩索,插进她已经仰的弯曲的颈项里。 她的吻也顺势投过来,奇异的绵软,温润,连着笑也传在他的唇角。
三月说:“我大概醉了……”
乐天送走客商,回头看见他们,不得已 “咳咳”两声,掩饰尴尬似的随手指向远处广场的石塔,对借故耽搁的女人们说:“瞧,老太爷题的字好像重新装裱过?”
远处中心广场临在江边,三月望过去,一片灯火通明晃得她眨了眨眼睛,花了一段时间才看清楚那是一片时有时无的细碎闪光。 两层楼高的青石塔上“风调雨顺”的四个浮雕大字,如今被细小的彩灯包曼妙包裹,张灯结彩,不伦不类的不夜风情。
据说这里年年随着长江一起洪讯,直到省中任父母官的褚家老太爷,在江塔上题字,自此后真的就风调雨顺。
乐天看美人们听的聚精会神,便指手画脚,说的更加来劲:“看见那西北塔角的一点不一样没?文革时候,这个塔被撤到南山公墓,搬运时从山上一路滚下去,磕掉了一个角。后来老太爷一平反,立马就被搬回原位,为了掩饰磕掉的一角,特地去美国请回流亡的考古博士修补……”
陡地,三月觉得揽在肩膀上的手紧了紧。
皱着眉的卫燎插口说:“乐天,你喝多了!”
声音里留有一些嘶哑。
一语刚了,跟在褚颖川身边的随从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对乐天说:“乐少,我们不大会弄那辆车。”
“一群废物!”
对乐天的怒骂,明明西服笔挺的人,此刻垂手恭立,嗫嚅着不敢应声。
乐天只得将车钥匙转身递给褚颖川:“给你,老太爷给你送来辆车,本来想来个惊喜。但他们都不会弄,还得你自己去。”
褚颖川默不做声,片刻后眼里射出的光,照亮整张面孔,倨傲地说:“故弄玄虚。”
嘴唇的笑容愈现愈深,手在三月的后背抚了抚,步下台阶。
等褚颖川走远,苏西终于忍不住问:“换的什么车?”
乐天颇有些洋洋自得的说:“布嘉迪。四个轮子就是一辆宝马奔驰,褚廉那小子可早就惦记着呢!”
卫燎隐约呈露不以为然的神色:“太招摇了吧?”
“这才说明树大根深,立的极稳,自然也不怕招风。”
在乐天异常饱满、充沛得意的声音里,三月迷蒙着眼,身侧的竹编花篮齐腰高,纤长枝茎白如雪的茉莉花,两个一团摇摇,三个一累曳曳。她有些疑心,只听过海棠无香,到从没听过茉莉无香的,于是伸手拈住一朵,提起来才看清,原来是做得几可仿真的薄绢。
她终究蓬门荜户,很难去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繁绣如锦,也很难想象那是如何的风光荣耀。
“过两天颖川生日,老太爷提前给他的生日礼物。听说也是人家送给老太爷的!”
苏西听的聚精会神,突然淡然一笑,说:“乐天,这还有外人呢!”
这个理由完美的无可反驳,于是女人们终于被送走,苏西忍不住得意,又恐怕被看出来,便含笑对乐天说:“这年头还流行长房长孙?前阵子褚廉过生日,也没见老太爷表示什么。都是社会主义好,其实还不是封建主义的瓤子!”
乐天促狭地笑起来,渐渐忍不住;笑声越来越大。苏西以为乐天嘲笑她,气急败坏的大喊:“你又抽什么风?”
“你不知道,颖川那弟弟可真是个活宝,前阵子他不是换车了吗?从德国运来量原装的奥迪A8。老太爷看见,就说了三字,太招摇。”乐天一面捂着肚子,一面笑说:“结果你猜褚廉怎么弄的?他把后面的8剃下来,每次见老、老太爷就贴上6,出来以后继续贴上8。”
什么话自乐天嘴里所出来,加上神采飞扬的肢体语言都特别有意思,苏西顿时笑得蹲在地上,无法起身。
于是,她也就没看见身后,卫燎猛地揪住三月的头发,三月被迫仰起头,忘了反应,眼里还带着恍惚的神色。
“十五。”他无声又柔情地唤着,三月眼帘一眨,他的吻便狠狠落了下来,依稀带着什么倾泄而入,自唇齿的缝隙渗入骨髓,
乐天因正对着他们,看的一清二楚。
他仍旧保持着笑声,直到卫燎松开十指。无法站稳地退后,显得那样倦怠。乐天这才能止住笑,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用尽了肺里所有空气,火燎燎的热辣。
卫燎
苏西转头,看三月脸色不对,上前关切问:“你怎么了?”
三月下意思地缩了缩,她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冷,卫燎的目光仿佛利刃一样,劈开她的脊背。几乎不敢看苏西,忍不住的微微发抖。此刻开过来的车,却适时的拯救了她。
深棕色的布嘉迪威航,车引擎盖则是另一种浅棕色,一直延伸到驾驶室的内侧,三月强打起精神,意图引开苏西注意力似的惊叹:“爱马仕!”
“特别版!”
可到车子停下来时,三月已经真的惊叹——她曾经为车展打过杂工,所以有所了解,这款车配置和布嘉迪威航完全一样,16缸发动机,也就是两个v8,但因车内爱马仕的装饰,价格整整翻一倍。她以为绝不会在国内见到这种嚣张奢侈,甚至败家到极点的车。
褚颖川下车,极为绅士的打开另一边车门,江南的灯光为他和布嘉迪镀上一层金色。
“过来啊,发什么呆呢?”
褚颖川嘴唇上浮现起极淡的笑,他抬起手,做出个邀约的姿势。这样的场景,简直诗情画意,有些像是好莱坞的浪漫喜剧了。
三月咽了一下口水,面上挂起笑容,慢慢走向褚颖川。
她唇色嫣红,仿佛新补的妆完美无瑕,可乐天知道不是,心忍不住突突地急跳,等三月和褚颖川上车后,说:“苏西,我和卫燎有些事谈,叫他们先送你去。”
饭后照例是别的消遣,苏西见乐天说的甚为正经,只以为是官场生意的事情,就没多说,上了另一辆车。
乐天开车,卫燎坐到副驾驶位置,似是累极了,把头靠在玻璃上,低声一句:“我什么也不想听。”
“我知道她是谁,我见过她的照片。” 乐天皱紧眉忧虑地说:“卫燎,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死心眼,女人那么多,兜兜转转你偏偏就认准她了?何必呢!你若喜欢苏西,别的不说,就拿出当年和家里别的一半劲头,也就成了。再说,苏西家里虽然差些,但怎么也撑的出脸面……”
窗外灿烂灯火在疾驰中一明一暗,掠过卫燎的脸。他想起藏在俄语字典里的照片,想起她染的深金色的短发,想起她仿佛泛着光的脸,想起她安静的眼……那是他和三月的合影,大学的城市的天空总比北方来的更加纯正,尤其夏日晴空里,万里无暇。
“这些年,兜兜转转,我就只有她。”
正巧一个红灯,踩下刹车后,乐天转头去看卫燎。卫燎垂下眼,把脸藏到阴影里。但乐天仍旧清楚明白的看见,几乎到了病态的执着。
乐天隐约知道一点,卫燎是私生子,生母出身并不光彩,其后因为一些变故,一直养在外面的他才得以认祖归宗。这些事,卫燎从来不提,或者说羞于提起也厌恶提起。连三月也不过机缘巧合,在一次酒醉后吐出真言,但也仅此一次,再无例外。
“颖川身边的女人,都是入嘴的话梅,很快就嫌没有滋味儿而被吐出来。所以,不管你要怎么样,等他们结束了再说!”
乐天也不知道从何劝起,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克制住自己。乐家几波几折后虽然没倒,但终究大不如前。褚颖川是自小一处玩到大,卫燎是高中时的好友,两人在人情故交有冷无暖,雪上加霜时,都倾力相助,这份恩情,他始终记在心上,但如果两人为了一个女人翻脸,则太不值得,也太贻笑大方。
卫燎语气缓慢的应了一声:“是吗……”
然后陷入沉默里。
可脑子里却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逝去的时光,一些影像,像电影的胶片,逐渐快速旋转交替……
记忆里的十五,安静寡言,甚至阴沉。
他堵住了她前行的路,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陶三月,我是卫燎,我喜欢你。”
初一的又一次随着阿姨习惯性搬家,让他和她成为邻居。中考前夕他不告而别,高三时,他执拗的要求父亲,转回那个城市,那时他已经是天之骄子,再不是守在门口的楼梯上,等待里面形形色色男人出来的十六。
她走路向来喜欢低着头,那刻缓缓抬起头,蓬乱的刘海里,一双乌黑的眼,这样直入心肺地望过来,眼睛里有一种神情,他自始自终无法看懂。于是,他不敢看,转头就走。
可在当晚,他守在她家的楼下,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一个答案。
十五的家始终在老式的小区楼,自来水公司的家属房,楼下一大片的空地,并不像如今的小区,花坛草地,而是一片一片挤挤挨挨的仓房,仓房里面是很深的地窖,到深秋时节时,楼区里的人会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买了萝卜、白菜、土豆、大葱等等的蔬菜贮藏过冬。
他和她就隐匿在仓房的阴影里,她静静看着,眼睛里的神情,几乎让他呼吸停止。黑暗中,伸手紧紧抓住她,低声说:“十五。”
四面八方回旋的是深秋的夜风,寒冷刺骨,几乎已经冬日。
“好。”一个字就让他几乎高兴得发狂,紧接着她眉心聚起一条深长竖纹,伸手去理他褶皱的校服衣领,好象在自言自语的说:“好,卫燎。”
她的眼睫如同展开蕾丝扇在他的呼吸里轻巧地扇着,带着淡淡的芬芳。那是她唯一固执的奢侈嗜好,夏奈尔五号,她说,是妈妈的味道。
他们一直在一起,大学也是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