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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晸却遽然变了脸色,杀气陡现,一字一顿道:“你与那老道士是什么关系?”
“此事正是草民今日的来意。”颜询不不惊不惧,却只是缓缓取下了腰间的玉佩,仿佛捧着极为贵重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搁在桌子上,才凝声道:“皇上想必认得这块玉佩。”
听他说得郑重,郎璎珞也好奇地抬眼往那块玉佩瞧去。白玉无瑕,晶莹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那玉佩雕了一头苍鹰展翅而飞的样子,栩栩如生,似乎便欲破玉而出,苍鹰的利爪下方刻着一个小篆的“谷”字,字迹苍劲,倒是玉下坠饰的缨穗早已褪去了颜色,樱红浅淡,穗尾却有一抹暗色突兀,仿佛是……血迹。
萧晸转而瞪着那块玉佩,杀气腾腾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感慨,似是想起了遥远的陈年旧事,半晌,才缓缓道:“百年前,中原群雄割据,琅琊谷卫公为太祖皇帝麾下第一谋士,深明韬略,足智多谋,终助太祖皇帝夺得天下,谷卫公亦封侯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谷卫公功高震主,遭当时的太子惇猜忌,太子惇暗遣百名刺客夜袭谷府,将谷家满门屠戮而尽……”
颜询淡淡一笑,接口道:“太子惇以为他已将谷家满门屠戮而尽,却不知,谷卫公在此之前已然看出他的杀意,一早将怀有身孕的小妾藉口休出家门,另派心腹奴仆护送那小妾至颍川郡的荒山野岭中躲藏起来,保全了谷家最后一缕血脉。”
萧晸半眯着眼,仿佛慵懒随意,实则眸光锐利,淡淡道:“太子惇处心积虑抹杀谷家的存在,甚至不惜篡改史书,故而百年以后,大胤竟无人知晓开国功臣谷卫公之名。而谷家的后人一直不敢忘记当年满门遭屠的血海深仇,事隔百年,谷家后人终于等到了向仇人报复的机会……朕说的对么?”
“报复?”颜询摇了摇头,“不,皇上,您错了。”
正想到此处,倏然,一道硬梆梆的嗓音打断了郎璎珞的思绪。
“发什么楞?快吃饭。”
她回过神来,眼前已然多了一碗上头的菜肴堆叠成小山的米饭。她抬眼偷偷瞄了萧晸一眼,只见他沉着俊脸,将碗推过来,她的心里竟莫名一乐……居然劳驾一位皇帝给她布菜,她的面子还真不小。
适才被呵斥的恼怒忽然便烟消云散。
她撇了撇嘴,“这是什么?你当喂牲畜么?”
萧晸挑眉道:“你不是饿了么?”
郎璎珞瞥了桌上空荡荡的碟子和萧晸那碗什么也没有的粳米饭一眼,遂没好气地将自己里的菜拨了大半到他的碗中,然后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埋头吃饭。
她吃了半晌,却见萧晸毫无动静,不由得一怔,抬起头来,那厮居然深深地凝着她直瞧,瞧得她脸颊发烫,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吃你的饭!”
“嗯。”萧晸淡淡应了一声,低下头慢慢地吃起来。可诡异的是,他吃着吃着,居然边吃边笑,偶尔还抬起头盯着她继续笑,笑得郎璎珞毛骨悚然。
郎璎珞像是瞪着疯子一般瞪着他,“喂!你是不是有病?吃饭有什么好笑的?”
他微微敛了笑意,但眼角眉梢仍满是愉悦的弯弧,搁下了筷子,柔声道:“璎珞,我觉得很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凉凉,您得的是“一天不和皇桑吵架怄气就会死”的病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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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源(十四)
萧晸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快活,快活得片刻便将一大碗的饭菜吃个精光,又和郎璎珞抢着洗碗、抢着打扫收拾一地狼藉的残羹剩饭。郎璎珞自然乐得清闲,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这皇帝干起家务活居然有板有眼,本以为他少说也得打碎几个碗碟,或是将残羹剩饭扫进床底下去,岂知竟是没有。
郎璎珞目瞪口呆,“你家务活干得那么好,你其实不是皇帝,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吧?”
萧晸淡淡睨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朕在军中之时哪样不是亲力亲为?洗个碗、扫个地有何难的?”
郎璎珞被他一阵抢白,撇着嘴哼了一声,却见他将洗好的碗碟搁进竹篮里,似是要出门去,忙问:“你要将碗碟拿去还给苏姑娘么?”
苏姑娘便是给他俩烧饭送饭的村长的女儿。萧晸点头应了一声,郎璎珞立即站起身来,从他的手中抢下竹篮,道:“我去。”
萧晸微眯着双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郎璎珞一惊,萧晸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她正是想趁着送还碗碟之机,从那苏姑娘的口中套问出离开这山谷之路……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自打醒来后,心底便有一个意识越发强烈,不断不断地告诉她,她不能、也不应该继续再留在萧晸的身边了,她必须……逃!
“谁像你生了那么多弯弯肠子?”郎璎珞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正欲含糊其辞蒙混过去,却忽地想起了一事,“喂,适才你与颜公子击掌立誓,鬼鬼祟祟说的究竟是什么?”
她其实不甚明白萧晸与颜询三言两语的究竟打着什么机锋。似乎是,萧晸认定颜询便是二人口中那满门遭屠的谷家后人,处心积虑欲报复皇族,可颜询却矢口否认,只道:“谷家后人早已放下,放不下的,另有其人。”
“乌衣道人?”彼时,萧晸脸色陡地一沉。
颜询道:“是。”
萧晸半眯着眸,仿佛审视着颜询,微微挑眉道:“那么,谷家后人所求为何?”
颜询垂眼盯着那块玉佩良久,出口的话语掷地有声:“展翅于飞。”
萧晸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却是犀利如炬,竟无片刻迟疑,“好。”
那一霎,颜询望着萧晸的双目眸光湛亮,竟有灼灼光华之色,忽而伸出掌来,“击掌为誓?”
萧晸沉沉的嗓音在清脆的击掌声中落下,“君无戏言。”
两人似乎各自得偿所愿,颜询留下一句“请皇上给草民一日的时间稍做准备,明日清晨,草民便携皇上和娘娘出谷”后便飘然而去,而萧晸亦自顾自地沉思,只留一旁的郎璎珞满头雾水,大惑不解。此时想起,便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
萧晸眉头一皱,“什么鬼鬼祟祟?”
郎璎珞理直气壮,“你俩满口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不是鬼鬼祟祟是什么?”
萧晸旋即舒了眉眼,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紧紧地盯着她,“行,你给朕说说你突然如此热心地去送还碗碟究竟是想干什么,朕便告诉你朕与颜询鬼鬼祟祟说的是什么。”
郎璎珞气得咬牙切齿,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她径自拎着竹篮径自往屋外走去。才跨出大门,萧晸却已一个箭步,闪身拦在她的面前,霸道地夺回竹篮,不由分说地反手握住她愣在半空的手,“朕闲来无事,便陪皇后走这一趟吧。”
萧晸的手铁箍也似,郎璎珞一早便尝过厉害,倒也不费那个力气去挣,只是愤然地剜了他一眼。
萧晸笑得畅快,拖着她往村长家走去。
村长的屋子前面围着许多人。
远远望去,只见三个汉子坐在人群之中,衣衫血迹斑斑,模样萎顿不堪,替郎璎珞诊过症的那老大夫正给汉子包扎,一个容貌明艳的少女侍立一边,给老大夫端药递水。几乎大半的村民都聚在此处,村民们交头接耳,似在议论着什么,神色甚是惊惧,更有一个妇人跪倒在地,哭得肝肠寸断,数个妇人在一旁迭声劝慰。
人群之中,不见颜询与苏姑娘。
发生什么事了?郎璎珞与萧晸对视一眼,快步走近,村民之中有人眼尖,瞧见了二人,便即叫道:“萧公子来了!”
嗓音娇柔,正是那明艳的侍药少女。
众人闻声回头,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上前,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道:“萧公子,萧夫人,你们怎么出来了,不在屋里多歇一会儿?萧夫人身子可还见着不适?”
萧晸微微颔首,“多谢村长挂怀,内子服了颜公子的药后,身子已无大碍。她嫌待在屋子里气闷,萧某便陪她出来走走,顺道给村长送还这些碗碟。”他目光转而望向那三名受了伤的汉子,问道:“不知这几位兄台何故负伤?”
村长叹了口气,道:“他们身上这伤,是叫一头猛虎给伤的。”
郎璎珞脱口问道:“这儿有猛虎?”
村长道:“萧夫人有所不知,咱们这忘忧源本是没有这些凶恶猛兽的,却不知何故数月前忽而来了一头猛虎,占了忘忧川对面的那片林子,见人便伤,害得咱们许久都不敢走进那片林子捕猎。今日,阿生他们几人结伴一道进了林子,欲杀了那头畜牲除害,岂知……”他目光哀戚地望了那哭泣的妇人一眼,咬牙道:“阿生却被那畜牲叼了去,连命都给丢了!”
郎璎珞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蹙紧了秀眉,“那猛虎真如此厉害?那么多人都制不住它?”
村长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村民之中,好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已怒红了眼,拿着猎叉,集了七、八人,便要进林子去宰了那头畜牲为阿生报仇。
萧晸的眼梢似乎掠过了郎璎珞,微一沉吟,忽道:“萧某练过几年武艺,愿随诸位兄台一同前去,除掉那头畜牲,权当还报村子收留萧某夫妇二人,又赠医施药救了内子性命之大恩。”
村长闻言吃了一惊,“那怎成!萧公子你身上还有伤呢!姚大夫说你伤势甚重,宜静养……”
郎璎珞一怔,萧晸受了重伤?同室而处,嬉笑怒骂,她竟一点也没看出来,原来,除了手掌缠着白纱的那一处,他还受了更重的伤。即是如此,他为何还要……
“萧公子莫拿性命开玩笑!”侍药的少女微微涨红了脸,跺了跺脚,急声道。
村长亦点头道:“阿青说的是,萧公子与夫人是咱们的客人,咱们不必你报恩的。”
村民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着萧晸莫要冒险。
“萧某的伤不碍事。那畜牲凶恶,萧某同去,武艺兴许能派得上用场,诸位的安危也多些保障。萧某绝不拖累大家。”萧晸一番话说来自有气魄,众人遂想起萧晸二人从那么险峻的悬崖坠落却能保住性命,想来确实有几分本事,见他坚持,便也不再相劝,纷纷感激谢过。
“客气了。劳烦诸位兄台稍等,萧某与内子说几句话便来。”萧晸拉着郎璎珞至屋子边上,微微侧身挡了众人的视线,郎璎珞狠狠瞪着他,“你就这般急着去送死?”
萧晸道:“咱们明天便要走了,村民收留了咱们,这恩不能不报。况且,你不也担心村民再被猛虎所伤么?我去杀了那头畜牲,你乖乖在村子里等我回来,别四处乱跑,知道么?”
郎璎珞没好气地嘀咕:“你才四处乱跑呢!”
“我去了。”萧晸突然低下了头,在她额间轻啄了一下。
郎璎珞一时愣住,当萧晸微温的唇离开了她的肌肤,她的脸才陡地大热。一抬眼,高大挺拔的背影已往村民的方向走去。郎璎珞咬了咬唇,出声叫道:“喂!萧晸!”
萧晸身形一顿,回过头来。
“你自己……当心点。”
萧晸的眸色蓦地一深,凝住郎璎珞半晌,才微微笑开,“嗯。”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要上山打老虎啦~(≧▽≦)/~
谢谢言言的地雷,还一次扔了两个!破费了,么么哒~╭(╯3╰)╮
言笑晏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28 13:59:22
言笑晏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28 14:16:29
特别感谢言笑姑娘为本章创作【抽风小剧场(特别版)】
失忆珞:你家务活干得那么好,你其实不是皇帝,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吧?
无节操版苦逼晸:我是不是太监,你想不想亲自验验?~(@^_^@)~
某羽表示,总有一天,亲妈我一定会让失忆珞检验皇桑是不是太监的【握拳,坚定脸】
(2013…12…11留)
☆、忘忧源(十五)
萧晸走了。
郎璎珞怔然立在原地,望着那高大的背影随众人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他时,她才忽然想起,她是不是也该走了?
萧晸一字一句宛如情深的话语、他临走前的目光与笑意、还有残留在额间那一吻的温度,似乎都在提醒着她,即使她罔顾自己身上那古怪的、令得堂堂皇帝不得不亲自出宫求医的“小病”,她是不是也不该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他对她的好,她不是不感动的。她有种感觉,他似乎是……真的爱她。可是,哪怕记忆没有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底那种隐隐慌乱而强烈抗拒的感觉却如何也挥之不去。仿佛是本能,毫无缘由的,她竟只记着一件事——她必须恨他。
郎璎珞微微苦笑。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会令得她失去一切记忆之后,仍记得要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