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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种东西放在一起煮,不知会是什么味儿?”牧克眼睁得大的,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哎哟,你离远些吧,当心把口水滴到锅里。”托娅笑道。
“哈哈哈……”众人全笑了,苏勒指着牧克用女真语唱道:“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这歌我也听过,小时候太太(即祖母)给我唱过。”牧克丝毫不在意被取笑,笑嘻嘻说道。
“无悔,你和霁华是苏州人,也给我们唱几个苏州童谣来听听。”苏勒道。
这可难不倒无悔,她穿来前就是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童谣一肚子。无悔想了想,用苏州方言唱道:“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冻豆腐;
二十六,去买肉;
二十七,宰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初一、初二满街走。
“哎哟,清清脆脆的,声音很好听,可我们怎么听得懂?是什么意思?”托娅道。
无悔只好又用官话唱了一遍,大家一齐称好。霁华道:“我也会,我来唱一个。”她清清喉咙唱道:“月亮荡荡,姐妹双双,大姐嫁在上塘,二姐嫁在下塘,三姐无人要,一顶花花轿,抬到和尚庙,和尚看见甩虎跳,道士急得双脚跳,你养妮子我来抱。”
她也先后用苏州方言和官话唱了两遍,牧克用指头划着脸笑道:“羞、羞、羞,霁华姐姐是想嫁人了呢!想着那顶‘花花轿’来抬她!”
“哈哈……”众人都笑起来,霁华秀气的脸被羞得通红,指着牧克道:“臭丫头,你也小心些吧。再这么下去,小心没人要
,被抬到和尚庙,和尚看见甩虎跳。”
“我才不怕,我长得这么美,和尚见了也要动凡心呢!”牧克厚着脸自夸。
“不得了,这死妮子发疯了,居然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快撕她的嘴!”苏勒笑道。
众人听了做势就要上前去撕,牧克笑着逃到门口,求饶道:“我瞎说的,好姐姐们饶过我吧!”
大家正说得高兴,苏茉尔走进来,笑着道:“辛苦众位姐姐了。我家格格刚才也在自己院子里准备呢!虽没什么手艺,总要表表心意才是。格格吩咐若是都准备好了,就在天黑之前煮上,贝勒爷回来时正好上桌。”
苏勒忙应承着,大家也不敢再玩闹,各自忙活起来。无悔也在苏勒和厨子的协助下,开始煮甜咸两种不同味道的苏州腊八粥。实际上,腊八粥并不难煮,只要注意食材放进锅时的次序,放适当的调料就可以了。而咸粥则多了几道工序,主要是先要将肉腌好,放入锅中时要先撇去沫子。另外各种相配的蔬菜也要切成小丁才放进锅里。
☆、二十八 腊八(中)
忙到天黑时,终于大功告成,下人们翘首期盼的正主——皇太极和哲哲也终于回府了。
府里席开两大桌,大小主子按长幼尊卑坐定。无悔平时是不出现在这种全家聚餐的场面上的,因为皇太极从未要求过她必须在旁伺候,苏勒也便极有眼色的让无悔留下看院子。但今日哲哲亲口吩咐,凡是府里有些头脸的奴才都要在前院正屋里伺候着,等主子们用完膳,当场就要把粥赏给大家,以取全府上下一心之意,也是图个热闹吉利。所以无悔不到场是不行的。
皇太极已换上日常穿得长袍,进屋时先在门口缓缓环视一周,目光经过无悔时,微微停顿一下,眼中闪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席面上的菜已摆好,待主子们坐定后,众侍女流水似的把腊八粥奉了上来。豪格带着乌春和小妾纳喇氏坐在另一桌上。无悔站在角落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从豪格进门,无悔的目光始终不曾转向他。豪格身边的乌春今日兴致极高,与身边的纳喇氏有说有笑,只是她的目光时不时得飘到豪格和远处的无悔身上。纳喇氏与乌春是前后脚进府,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很秀气。这个小妾是豪格的额娘做主为他纳的,当然,无悔很清楚,这样的妾,豪格以后还会有很多。
豪格沉默得坐着,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目光有些阴郁,视线一直没离开面前的桌子。开席后,皇太极先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哲哲也附和着,随即大家一同举杯,饮了第一杯酒。腊八粥热腾腾的,色香味俱全,哈季兰吃得津津有味,她的嬷嬷在一边不住得打理,生怕她把粥洒在新作的衣服上。她就坐在豪格旁边,豪格看到她小嘴边沾着米粒,不由得笑着摇摇头,拿手帕为她擦干净。一举一动,颇有长兄的风范。
“哥哥,你怎么不吃。这个很好吃,是咸的。”哈季兰指着左边的一大碗粥说。
“咸的?”豪格刚才只是应景得尝了尝面前的粥,只觉得甜甜的,没什么特别。哈季兰说那一碗是咸粥,倒勾起了他的好奇,于是尝了一口,果然是咸的,还有肉和香菇丁。与常吃的粥截然不同,风味很独特,味道香而不腻,十分爽口。豪格微皱了下眉,略思忖片刻,抬头看向站在远处角落里的无悔。从表面上看,他自进屋坐定后就一直没再抬头四顾,按理不可能马上找到角落里的无悔,但此时他却无比准确的找到了无悔所在方位。尽管屋子很大,环立的侍女众多,但他就像早就看准了一样,一眼便盯在了无悔身上。
豪格仅尝了一口咸粥便从它独特的风味中猜到,这粥很可能是无悔亲手做的。他见无悔始终没有看自己,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拿过自己的碗来
,用勺子盛了满满一碗咸粥,埋头吃起来。旁边的乌春惊讶得看着丈夫,刚才还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怎么突然有了味口?这咸粥这么好吃吗?可惜,桌上的咸粥已见底了,不然她也很想尝尝。乌春根本想不到这粥是谁做的。
妻妾们见皇太极今日兴致不错,便都凑兴上来敬酒,皇太极倒很给面子,无论谁敬的都是一饮而尽。
哈季兰跑下座位,跑到皇太极腿边,靠着他问道:“阿玛,腊八节为什么要吃腊八粥?”
“哦?我的哈季兰年纪虽小,却也懂得想问题了。”皇太极摸摸她的头,开心得笑道:“没人告诉过你这腊八粥的来历吗?那阿玛就给你讲讲。相传,早年咱们女真人里有个族长,以势欺人,常年挨家挨户轮流要吃要喝,百姓们敢怒不敢言。腊月初八这天,一个叫乌津拉的人想出了个好注意,用糯米、红糖和几十种干果煮成一种粥,请族长去吃,族长一看就生气了‘这是什么东西啊,黏糊糊的’!乌津拉便告诉族长这叫‘腊八粥’,族长听了这个很不顺耳的粥名后,气乎乎地走了,此后也不再挨家要吃要喝了。后人为纪念乌津拉,每年腊月初八这天都要煮腊八粥喝。咱们女真人在腊八节不但自制“腊八粥”,而且要互送“腊八粥”,以示亲戚或邻里间的和睦。”
“哦!难怪我看见今天各房里都在做。阿玛,你喜欢吃谁做的?”哈季兰闪着大眼睛问。
皇太极笑了笑,他左手边坐着的哲哲对在座的女人们道:“爷还没来得及问,这一桌子好几种粥,不知是哪房做的。不如你们自己说吧!也不用排什么份位,挨着说吧。”
此时侧福晋钮祜禄氏已去世,可怜她心机用尽,到头来也是拼得过人拼不过命去。在座的女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都是用心做的,想博取丈夫的欢心,但真让她们说出来却有些难为情。
乌拉纳喇氏正坐在哲哲左手边,她在这里年纪最长,进门也早,她便先站起来,指着其中一盘笑道:“妾身虽虚长了几岁年纪,手艺却欠佳,这粥年年做,每年的用料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用心做成,爷可别嫌弃。”
皇太极点点头,道:“这盘我刚才尝过,没什么花哨,却也原汁原味,正是地道的女真人做的腊八粥。”
乌拉纳喇氏听皇太极这么说,很开心得坐下来,旁边庶福晋颜扎氏小心得站起来,含羞带怯得指着一盘粥道:“奴婢做的粥更不如侧福晋的,奴婢想一过了年爷就又要远征了,奴婢盼爷平平安安的得胜还朝,所以特意在粥里加了些苹果丁,以取平安之意。爷可别笑话奴婢。”
皇太极尝了尝她做的粥,笑道:“嗯,你
有心了。”颜扎氏抿嘴一笑,福了福便坐下了。
接着是庶福晋叶赫纳喇氏和两个侍妾分别介绍了自己做的粥,皇太极也很有耐心的一一尝过。
轮到了布木布泰,她做在皇太极右手,一圈下来,最后正好是她,只见她今日打份扮得分外郑重,一身粉红缎子绣花边的旗装,显得娇柔可爱。梳着两把头,如云的乌发边点缀着少许首饰,衬着她的俏脸更显光泽。她站起来先向皇太极福了一礼,清脆得嗓音十分动听:“妾身在草原上长大,在科尔沁草原上有这样一个传说,腊八不吃腊八粥的人会有冻死的危险,所以我们讲究吃用黍子(黄米)做的粥。这种粥煮好后十分黏稠,象征着蒙古人团结在一起,永不分离。今日妾身也用黄米和其它各种配料煮成了草原上最传统的腊八粥,请爷和众位姐姐品尝。咱们全家人在这里,吃过这稠稠的腊八粥,必定会全家一心,和睦相处,永不分离。”
一番话说完,全场安静,连哈季兰也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这位只有十三岁的姨娘。片刻后,哲哲先道:“布木布泰真是用心了,也难得她年纪轻轻,竟能从一碗粥想到这么多,她说得对,咱们全家人正该上下一心,这样好日子才会长长久久。爷,您说呢?”哲哲觉得侄女很给自己长脸,所以替她向皇太极讨句赞赏,哲哲十分盼望侄女能得到皇太极宠爱,这样对她的好处是无尽的。
皇太极看了布木布泰一眼,向哲哲道:“你说的对,无论大贵之家还是平民小户,都应上下一心才是。”他又转头对布木布泰说:“有诗曰‘每逢佳节倍思亲’,你千里迢迢自科尔沁草原来归,年纪又轻,想必也思念家乡了吧?不过你也很幸运啊,有你姑姑陪着你,并不孤独。以后只要踏下心来,像你姑姑一样,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便不会有‘身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日子久了,思乡之情也可抒解一些。”
皇太极所说的内容虽然是在关心布木布泰,但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从中并不能听出太多的关切。似乎这些话只是他做为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当着众妻妾的面,给了布木布泰一定的肯定和面子,也是给了哲哲面子,至于温柔或宠爱则丝毫感觉不到。
无悔在角落里站着,正打量着这些主子,霁华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得挪到她身边,凑到她耳边耳语道:“看到了吧,这位新来的主子并不很受宠呢!怪不得人说‘各花入各眼’,无论长得美丑,只要入了眼便是丑八怪也成了宝贝。可惜,她没入了爷的眼。我们庶福晋私下里跟我们说,这位侧福晋人聪明能干,长得也不错,可不知怎么了,爷对她一直是淡淡的。就算是新婚时,也
不见多在她屋里呆一晚,和其他人都是一视如仁。我们主子也大大松了口气,之前她还很担心爷会专宠新人呢!”
无悔笑了笑,用眼神示意霁华不要再说话,小心被人注意。霁华会意,点点头又走开了。无悔把目光从这一桌移开,却无意中与豪格的目光对上了。
豪格刚才一杯接一杯,没少喝酒,乌春想拿过他的酒杯,却被他十分冷漠得用手挡开了。此时,他已有五六分酒意,所以才毫不在乎得盯着无悔看。
他目光灼灼,带着几分酒意,凝视无悔,手中的酒杯几乎快被他攥破。那日在花园遇到,无悔最后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无悔说她争取过,抗争过,等待过,对得起自己的心。那么他呢?他也不断得在问自己,他爱着她,却从未抗争过,难道这代表着自己不够爱她吗?不,不是的,他很确定也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真的很爱她。那么,为什么他没有无悔的勇气呢?如果那时,他大胆得对阿玛说出他要无悔,那今天会是怎样的景象?阿玛会把无悔赐给他吗?豪格摇摇头,马上否定了这个假设。不,绝不会的。阿玛不是那样的人,他想要的人势在必得,不管是谁也不会让出去。豪格痛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痛恨自己的软弱,甚至,十几年来第一次痛恨自己是皇太极的儿子。他要做个孝子,不能违逆父亲,却要因此放弃他至爱的女人。
无悔看到豪格炽烈的目光,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同时,她也很担心得看了看乌春,如果被她看出他在看她,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来,让所有人难堪。而无悔平生最反感的就是几个女人为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