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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只管安心养病。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蒙古人是最好客的,何况你现在也该算是半个蒙古人了吧?”满珠习礼很温和得说道。
无悔不明白他说的这“半个蒙古人”是从哪里算起的,难道就因为自己那个“命定的”蒙名?她也不好反驳,只得点点了头,转了话题。
谈了几句,满珠习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为什么不听你说想回沈阳去?现在这并不是难事啊。”
“浮萍漂泊本无根。小女子本是孤儿,又何处为家?如果非要给自己找个家的话,那么,有心的地方,就是家了。”
“不然,我倒觉得你不能这样想。我们蒙古人本是游牧为生,漂泊惯了的,哪里水草丰厚,就在哪里扎下蒙古包,按理说,这样也不像个家。可是,我们父母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就算是随草而居,不管走到哪里,也是家,因为身边有自己牵挂关心的亲人。你刚才那样说,未免太孤僻了些。你在沈阳没有亲朋好友吗?他们不会担心牵挂你吗?或者,你想回江南?”
无悔点点头,道:“您说的很是,是我经历了辛酸痛苦,想事情未免偏颇了些,等我好好想想,也许,该给自己找个家了。”
满珠习礼看她不愿多谈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之前怀疑她是奸细,现在虽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另外的疑问却涌上心头,既然在关外无亲无故,那她从江南到关外是为什么呢?既然在沈阳安家,为什么没有嫁人却那么巧得被格根夫抓到草原?格根夫怎么会在沈阳遇到她的?还有,她到蒙古六年才拼命逃出格根夫的控制,现在自由了却只字不提回家的事,这又是为什么?许多疑问冒出来,满珠习礼对她的过往产生了浓厚兴趣,心想,等有时间,一定要派人好好查一查。
满珠习礼不便久坐,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走了。无悔想了想刚才满珠习礼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一些怀疑在里面,但又不确定。他这样的人物应该是没那么好打发的吧,这个满珠习礼可与吴克善不同啊,他的心思缜密,待人接物冷静,如果真对自己产生了疑惑,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无悔当然知道常住在这里也不是事,但短期内真的是无处可去,就算被满珠习礼怀疑,想必在短期内还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等身体确实复原了,再另做打算。
男人们平日十分忙碌,不在府里,女人们闲得发慌,老福晋最常做的事就是差人去把几个老姐妹妯娌请来闲聊,现在她又多了一个
说话的伴儿,就是哈日珠拉。老福晋常常把她叫来,然后像献宝似的把她拉到老姐妹面前,听她们夸赞这姑娘的美貌,自己在一旁乐。无悔也不拒绝这位老人,况且虽然与老太太们聊天无聊,但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一个办法。两个月后,查干的母亲高娃带着幼子来到了科尔沁,与查干团聚,一家三口就此定居在科尔沁。本来查干是吴克善的亲兵,不应常在浩日彦艾力嘎查呆着,但因为近期吴克善几乎天天驻留在这里,与父亲和兄弟们商谈来年的用兵之事,还要帮助弟弟练兵,很少离开,所以他也就跟着留了下来。
无悔请高娃和自己住在一起,但高娃却觉得不便打扰无悔静养,另找房子住了,倒是平日里常常去照应着她。
查干在吴克善身边干得很开心,但是他还是很关心无悔,有空就来看看她。外面的很多大事无悔都是从查干那里得知的,无悔发现,查干并不是那种天生就很内向沉闷的人,以前,是种种境遇使他沉默不语,而现在,随着环境的改变,他也慢慢爱说爱笑起来,一扫以前的沉闷。有了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无悔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捱过去,转眼便到了年底。
一日,查干听母亲高娃说,无悔又在白天昏倒了一次,便在傍晚时,顶风冒雪来看她。
“这样的天气,还跑来做什么?冻病了怎么办?”无悔见到查干,先是像姐姐一样责备了他几句,才令乌尤端来滚烫的奶茶和刚出锅的哈达饼给他吃。
“听额吉说你白天又昏倒一次,是不是旧病又犯了?大夫就什么?”查干搓着手问。
“不妨事。大夫只说还是旧病,加上天冷的缘故。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我呀,早习惯了,时间长了不晕,还纳闷呢!”无悔说着,自己先笑起来,苦中做乐,早习以为常。当初一到科尔沁,吴克善便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蒙药和藏药,虽见了效,但大夫却说,这病是去不了根的。
“当初大夫就叮嘱,这病在秋冬时容易犯,秋天天干物燥,冬天寒冷多风,嘱咐你一定要注意的。大夫还说过,这病有三忌,你可是忘了?”查干问道。
“没忘,不就是生不得气,着不得急,伤不得心吗?反正说来说去都和心有关。可须知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这三忌岂是容易做到的?”无悔浅笑吟吟,贝齿微露,眸波澄澈,明丽得如外面正飘洒而下的晶莹雪花。
“你总是这么不在乎可不行啊!哈日珠拉,这样病何时能大好
!”查干无奈得叹气。他虽在心里早已把无悔当成亲人,嘴上却从不肯叫她一声姐姐,只把“哈日珠拉”挂在嘴边上。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几日没出门,外面有什么新鲜事?”
“草原上倒没有,但是大金国沈阳城倒是出了件事。”查干道。
“什么大事?”无悔立刻挺直后背,有点紧张得问。
“莽古尔泰贝勒,十几天前死了,听说是暴病而亡。哎,也只有四十六岁而已。”
无悔听说是这件事,微微松口气。早在今年正月时,无悔就听说皇太极终于南面独坐,实现了汗位独尊,当初与他共理朝政的三大贝勒里除代善外,都被打压了,阿敏早就被关在狱里,而莽古尔泰现在也是时候清除了,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算起来,豪格与莽古尔泰关系颇深,从阿玛皇太极这边论,莽古尔泰是他的伯父,而从他妻子乌春这边算,则是他的舅父。莽古尔泰一死,乌春这边便失了依靠,乌春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心情不畅的她,会不会又跟豪格闹腾呢?而豪格又会不会被莽古尔泰的事牵连呢?想当初,皇太极正是为了拉拢安抚莽古尔泰,才极力促成了豪格与乌春的婚事,现在如此毫不留情的除掉莽古尔泰,可曾想过自己儿子的处境?
“豪格,豪格,这些日子,想必你也很难熬吧?何其不幸,你是皇太极的儿子。”无悔心中叹息,“不知你是不是又要以酒浇愁了,又是谁能在你身边安慰你呢?也许现在的你,早已把我淡忘了吧?这样,也好。只是,你一定要好好的,才不枉我为你不回沈阳,宁肯孤单流落在外,也不愿再次打扰你的生活。”
“哈日珠拉,想什么这样入神?”查干见无悔一直在出神,问道。
“啊,没有。”无悔摇头,转而瞪了查干一眼,道:“怎么还不肯叫我一声姐姐?听你总是哈日珠拉、哈日珠拉的叫着,总觉得好像听了一辈子了,你倒是叫得顺口!也不管我爱不爱听。”
“本来你就是哈日珠拉嘛!活佛都这样说,你怎么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怎么走入了高僧乃济陀音的梦中,还问他前世今生,这都是注定的。我把你的事跟额吉说了后,她也这么说,她说你被劫到草原,又遇到这些人这些事,一定都是命中注定的。哈日珠拉,多美的名字,不但我这样叫你,这里的所有人都这样叫你的。”查干反驳,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兴奋得拍了拍大腿,道
:“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听了可不许恼。”
无悔狐疑得看着查干:“什么事这么高兴,还不让我恼?这可奇了。”
“呵呵,是刚才说你的名字我才想起来的,这件事已经在科尔沁草原上流传了好一阵子了,现在恐怕也只有你不知道了。”
“倒底是什么事?”
“别急,你先听我唱一曲放牧小调。”查干笑着,又喝了一口奶茶,轻声唱道:“乌力吉木仁河的河水哟,那么清,像弯弯的玉带缠绕着,噢,比不过你乌黑长发缠住我的心。
数不清可爱的羊羔哟,那么白,像天上飘浮着的白云,噢,比不过你纯洁脸庞打乱我的心。
来自远方的人儿哟,美如玉,传说你的眸子是天上星,噢,传说你的笑容似云中月。
虽然从没见过你哟,你的传说已让我魂牵,放牧的小伙子们哟,牢牢记住了你的芳名,美丽如玉的哈日珠拉,吟唱你的名字,让草原的每根青草都爱上你,哈日珠拉,哈日珠拉……”
“这,这,这是谁编的?”无悔震惊得问。
“反正不是我,不过,恐怕也没有确定的人。草原上的歌,大都是放牧人们随口哼唱的,你凑一句他编一句的,没有确定的人。主要是自从你来到科尔沁,哈日珠拉这名字便传开了,都传你的人像名字一样美丽,没见过你的那些草原上的小伙子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向往,放牧时,大家随口谈论,渐渐便有了这个小调。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向往的,何况我们草原上的男儿总是直来直去,从不遮掩自己的想法,如果爱慕就要表达出来。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得对你很好奇,也很向往。”
无悔默然,这个年代,可供年青人娱乐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所以但凡有一点新鲜事也可以让他们心潮波动。自己的样貌在草原上可能算是少见的,试问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美丽事物,又是谁不向往的?如此一想,她倒也不介意,只是这种“出名”的方式未免有些尴尬罢了。
“哈日珠拉你生气了?”查干问。
无悔轻轻一笑,道:“没有,只是被那些小伙子们编进歌词里传唱,总是有些让人不好意思。这歌词很美,如果唱得不是我,那就更好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有像你这样美好的女子才配被人传唱呀!”查干把无悔当成自己家
人,无悔这样受大家爱慕,他觉得很自豪。
☆、四十九 神医
又过了些日子,眼看农历年要到了,查干来告诉无悔他要离开了。“驸马要带着新年贺礼去给天聪汗拜年,我们吴克善台吉也要去,他也想去看望一下多年未见的妹妹,就是那位大汗身边的侧福晋。听人们说,台吉的妹妹若是按照汉人的后宫体制,就相当于妃子了,那可是大富大贵的人了。若是将来有一天,大汗也仿效汉人,大封后宫,这位贵主必定是仅次于皇后了。”
“为什么这肯定?”无悔笑问。
“因为咱们这位蒙古格格身后是整个儿科尔沁呀!有了科尔沁做后盾,大汗能不高看她一眼吗?”查干道。
“哟,你还懂这个?看来是长大了。”无悔道。
“都是听别人说的,做台吉的亲兵,是比一般人长见识。”查干不好意思得摸了摸脸。
“你们过了年就会回来吗?”无悔岔开话题问,她在汗王身边伺候多年,早已厌倦了这种后宫与政治的话题,这种后宫的事就是如此,表面看来是富丽堂皇下的英雄美人,撕开来却是冷冰冰、血淋淋的算计,哪里有什么真情意。
“难说。听人们风传,今年天聪汗亲征察哈尔却没能有什么收获,回去养精蓄锐后,还要大打一场,势必要在三年内拿下察哈尔的,所以明年一开春就要大练兵。我还听说,等到了秋天时,诸贝勒督厉众军,练习行阵,大汗还要亲临大阅。既是这样,咱们蒙古的士兵也恐怕要参加其中了。”
“咦?这么说,你这一去,竟是要在沈阳呆上一两年?”无悔惊诧。
“很可能呀!总之,不打服察哈尔林丹汗,我们也难有安稳日子。如果林丹汗倒了,草原各部归降天聪汗,天聪汗大行封赏,众部各领其位,从此后草原再没有没完没了的争战,可以太平过日子了。”查干笑着向往。
“也是,谁不想过好日子呢?你这一走,一年半载回不来,你额吉和弟弟有我照应,你别挂心。只是,你这次可是去练兵打仗的,自己千万小心,好在你是吴克善台吉的亲兵,不到必要时是不用你上阵的。再有,沈阳不比此处,那里的人也不像草原上的人一样没心机,你说话做事要谨慎,跟在台吉身边少说多做才好,记住了吗?”无悔叮嘱道。
“哈日珠拉你何时也变得和我额吉一样唠叨了?我都知道了,你们放心吧。你在沈阳有没有记挂的人,可用我捎个信去?”查干问,至今为止,他也还不知道无悔曾经的真正身份。
“没、没有。”无悔犹豫了一下,还是这样回答了。就这样吧,平平静静得活着,这一生穿到了这里,陷入这样一个境地,她只求心不再受煎熬,只求在乎的人不再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