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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四方神佛,还有孤魂野鬼,让大利的猪脑袋变聪明一点,从这家伙口中套些有利于她的消息,免去牢狱之灾。
「一转眼就是八年,久别重逢,人事全非。」阿牛有感而发,悲从中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愁眉不展?还有,你跑来媒仙馆做啥?」大利百思不解。
「听我劝,现在就去打包行李,快快离开。」阿牛急声催促。
「为什么?」大利不动如山,光是影子就足以压死人。
阿牛欲言又止地说:「别问那么多,我不会害你的。」
「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家伙,瞎子也看得出来,大事不妙。」
这是大利吗?平常一想事情就头痛的大利,此刻比诸葛亮还聪明?!
看来她刚才的祈祷确实有用,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烧香抱佛脚,烧纸钱谢好兄弟,免不了。
倏地,暮色朝媒仙馆袭来,真像死亡的阴影……
这个不祥的念头,令戚彤悚然一惊!可是她连发抖都不敢,就怕会牵连树枝,被其它人发现就完蛋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差劲,曾经毫不在乎这群人,当他们是帮凶共犯般怨恨着,甚至祈求他们滚下地狱……
戚彤眼前迷离,最近的她老是掉眼泪,哭得比不解世事的婴儿还凶,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讨厌自己,更来得让人伤心!
「所以我才叫你逃命,就算请大罗神仙来,也改变不了媒仙馆的厄运。」
「我的命是老爷救的,为媒仙馆死,应该。」忠肝义胆,值得嘉许。
「不关你的事,你别那么顽固!」阿牛抓住大利肩膀摇晃恳求。
大利掰开箝在肩上的手指。「你不懂做人的道理,我懂。」
「我是不懂,我贪生怕死,视钱如命……」
「说吧,有话直说,别再拐弯抹角了。」
阿牛叹了口气。「你家少爷被你家丫鬟害惨了!」
「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丫鬟傻呼呼的,中了小姐的计,被栽赃嫁祸,成了小偷。」
「少爷心好,待我们下人如兄弟姊妹,肯定会不计后果地救她。」
「你家少爷被迫喝下毒药,以命作赌注,说服状元休妻,改娶小姐。」
笨蛋!让她去坐牢就好了,他干么多管闲事?笨蛋笨蛋……
求仁得仁,他以为这么做很伟大吗?他以为司马家无后她会高兴吗?他以为她会感激他的牺牲吗?她才不会,她只会怪他,只会怨他,只会恨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轻重不分?为什么不想想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她需要柴,身似烈火烧灼,干柴却不能用,看来尼姑命是跑不掉了。
他舍不得她坐牢,还有很多办法可想,例如劫狱,或者是他也去偷东西,陪她一起吃牢饭,再不然干脆跟状元和他夫人明讲,大家集思广益,众志成城,总会想到好办法的,不是吗?
「不,少爷不会说!依我看,少爷早就打算舍生取义。」
「这么做,只会激怒小姐,杀人媒仙馆,不留活口。」
「对了,有没有办法偷到解药?」大利急中生智。
「要偷解药,谈何容易!」阿牛喟叹一声。
「找个高手潜入薛府,以刀挟持那女人,逼她以解药换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乍听是不错的方法,其实不然。光看这一役,就不难知道薛宝贝的心思比天衣更加密不透风!先布诱饵,请君入瓮,生擒活捉,易如反掌,想要跟她斗智,强胜弱败,一眼分明。
一根金步摇,逼得她走投无路,迫得他飞蛾扑火,好无奈啊!
阿牛摇了摇头。「你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首先,高手难觅,再来,小姐的贴身保镳武功高强,最后,你家少爷中的是半月红,扣除从长安到洛阳的时间,只剩十一天可活,不过……」
「不过什么?有办法就快说,别拖拖拉拉。」大利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阿牛吟诗作对。
「你皮痒是不是?想吃拳头是不是?」大利抡拳捉襟。
「想救你家少爷,只有拜托状元这一条路可行。」阿牛指点。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大利急奔如飞。
大利要去哪里?她想跟去看看,但阿牛人还在树下,使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臭阿牛在干什么?一手掀开长褂,一手探入……难不成他想随地大小便?!
不对!他拿出一根笛子,竹做的,嘴含着洞口,手指舞动,曲调轻快,彷佛是为心上人吹奏。
戚彤心中一窒,思绪缥缈……她想起跟司马乘风相识的那天,他在吹笛,当时她心事重重,没有好好聆听,此刻回想起来,他比阿牛吹得好多了!下次如果有机会再听到他吹笛,她一定会聚精会神,每一个音节都不放过,陶醉其中。
曲毕,拖泥带水的吹奏,就像他的性格,有婆婆妈妈的味道。
「好听吗?可爱的野猴子!」阿牛忽地抬头,裙下风光一览无遗。
「难听死了!」戚彤不闪不躲,反正她裙里穿了两条裤子,保暖兼保护。
看她想下来,阿牛沈腰稳腿,双手一摊。「跳下来,我会接住妳。」
「如果害我屁股开花,我就要你脑袋开花。」撇开男女授受不亲,跳了。
「我还担心手被妳屁股压断呢!」阿牛抱着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微笑道。
「可恶!你敢嘲笑我屁股大!」戚彤拳打脚踢,却因重心不稳而险些掉下来,连忙以双手环抱他。
「真是好心没好报!」她对他投怀送抱,这是阿牛生平第一次有女人青睐,心满意足。
「放我下来!」戚彤眼睛如被锥刺,脸上阵青阵白,说不出的狼狈。
「妳想去哪,我抱妳去就是了。」软香柔玉落在怀里,怎么舍得放下?
「快放我下来!猪头!」戚彤感觉到他心跳急促、眸光迷离,连忙命令道。
阿牛自作多情地说:「我知道妳想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
啪地一声,快如电光石火,阿牛的嘴巴又红又肿,不得不松开了手,一脸悻然。
被打的人是他,该哭的人也是他,怎么反而是她泪眼婆娑?
追随着莹光粼粼的视线,他看到司马乘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俊脸布满寒霜,目光冰冷,不过眸中却闪过一丝痛楚!
阿牛手悄悄握着剑把,以防万一。
久久,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挥之不去,但谁也不想先发制人。
司马乘风心想,这女人根本就是穿着良家妇女外衣的妓女!真懂得卖弄风骚,真懂得勾引男人,真懂得及时行乐,就连被他逮个正着,居然还能用那种梨花带雨的眼神伪装清纯?!
这一招让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想也知道,数不清!
虽然看清了她真面目,换男人如换衣,但是他却依然渴望跟她缠绵温存。
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已经喝下了那碗该死的毒药,无力回天,死得不明白!
其实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为保全状元夫妇,而不是为救一个毫无悔意的妓女,将来搞不好她还会带着一群男人去参观他的墓冢,说土里躺了一个为她而死的傻瓜……
冷眼旁观,她连笛子都吹不好的蠢蛋都能上手,根本是饥不择食,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嫉妒刺痛了他的双眼,一阵湿濡涌上,司马乘风脸一转,脚跟一旋,急欲远离。
「恭喜妳找到如意郎君。」简单的一句话,道尽满目疮痍,满怀悲凉。
「我跟他……没什么,真的。」越焦急,舌头越不听使唤,人也越显得心虚。
「我不妨碍你们谈情说爱。」搂搂抱抱还敢说没什么?!她简直比妓女还贱。
「你误会了……」戚彤抖颤着唇,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但他头也不回,咬牙切齿地说:「亲眼所见,妳用不着解释。」
「求你听我说……」伸手拉住他衣角,想要挽留。
「滚开!」生平第一次做小人,动手推开她。
看她摔倒,阿牛毫不考虑地出手援助。「妳要不要紧?」
「还不是你害我的!」又是一巴掌!帮助她的下场,就是自讨苦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阿牛感叹失恋,吟诗自慰。
大吉、大利和戚彤,坐在窗下,竖耳偷听。
不过,男与女分属两扇窗,楚河汉界,壁垒分明。
这跟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无关,而是他们不想被扫把星牵连,祸及子孙,后患无穷。
戚彤不怪他们,毕竟前因是她种的,后果却要分给他们尝,况且以前他们就不跟她好,以后也不会变好……不,只会变更坏!
大利背后隆起,显然暗藏利器──菜刀一把,随时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而且她也不打算抵抗,因此刚才她还用毛巾把脖子抹干净,方便大利下手。
状元和他夫人在房里,周嬷嬷也在,以送安胎药作为借口,带着大夫来看过西瓜,不,是大肚子。
大夫把脉把出三股气息,说是龙凤胎,有儿有女,原本是人生一大乐事,怎知道……怎知道……
哇地一哭,难不成孩子呱呱落地?!
不会吧?!时间还没到!
仔细一听,原来是周嬷嬷在哭。「女儿,女婿,我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少爷!」
太好了,菩萨有保佑,状元夫人是周嬷嬷的女儿,这下有救了!司马乘风不会死,她也不用吃牢饭了!
意念一转,戚彤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害人家妻离子散,竟不知悔改,居然还厚着脸皮偷笑?!
「娘,妳起来,快起来,天底下哪有娘跪女儿的道理!」夫人又急又惊。
「岳母大人有话慢慢说,有事好商量。」状元搀扶起周嬷嬷。
周嬷嬷老泪纵横。「少爷身中剧毒,只有你能救他。」
「司马兄对我有恩,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状元拍胸脯保证。
「娘,您别哭了,我帮妳擦脸。」状元夫人事母至孝,由此可见,戚彤不禁惭愧。
「女儿,当年若不是老爷收留我们母女,我们活不到今天。」周嬷嬷晓以大义。
「老爷的大恩大德,女儿没齿难忘。」夫人言轻意重,像在发誓一般。
周嬷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有妳这句话,娘就安心了。」
夫人察觉母亲的叹息声好怪,明白事有蹊跷。「娘,少爷怎么会中毒?」
「一言难尽。」都是泼猴害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为司马家留住香火。」
「救人如救火,岳母大人要小婿怎么做?」状元感到事态严重。
「休妻。」周嬷嬷的回应直截了当,打在女儿身,痛在娘心。
不可否认的,这么做无疑是大义灭亲,她敬佩周嬷嬷,更不能原谅自己!
她也有娘,跟周嬷嬷一样是个慈母,可她闯祸像吃饭,害娘头痛,害娘伤心。
看她喜欢往外跑,娘常提醒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却自以为是,觉得娘应该去提醒别人防她!
她有害人之心,娘看不见,因为她是她娘,天底下的娘都是盲目的,即使是癞痢头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好。
三个姊姊年纪大她许多,早婚生子,爹爹奔驰沙场,早出晚归,她成了娘唯一的心肝宝贝,可是她却没有善尽承欢膝下的责任,娘也总是不忍心苛责她……直到今天,她反而希望娘狠狠毒打她一顿。
不是娘宠坏她,是她自己坏,天生的坏胚子!
「什么?休妻?!」状元暴声震怒,夫人一旁嘤嘤啜泣。
「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周嬷嬷声小气不弱。
状元收起怒容。「岳母大人,我不懂,休妻和救人有何关联?」
「薛贵妃的侄女看中你,逼少爷服毒和说服你娶她。」周嬷嬷说。
「薛……跟我同姓,同姓不婚是常识也是规定。」状元以为抓到一线生机。
「只要一方改从母姓即可。」有例可循,媒仙的记事本里写得清清楚楚。
状元喃喃自问:「司马兄怎么会轻易喝下毒药,随便任人摆布?」
「更糟的是,少爷只剩十一天可活,刻不容缓。」周嬷嬷指出。
「小娟需要我,未出世的孩子也需要我,恕小婿难从命。」状元拒绝。
「先迎进门,然后百般刁难,她吃足苦头自会休夫。」周嬷嬷天真地说。
「她有薛贵妃做靠山,娶了她无异是引狼入室,不得善终。」总之,避之唯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