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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缸里的气味冲到鼻尖,一阵难受,不禁咳嗽了出来。
身后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大人,这染料味道很大,大人你重伤初愈,还是站远一点吧。”陆贞回头看阿碧正在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想起陈典侍说的话,她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对阿碧说了声“谢谢”,之后回到司正司正殿,召来玲珑询问最近工作进展的情况。
陆贞问道:“各个宫室的春衣,都送过去了没有?”
玲珑忙答道:“才送了一多半,皇上、太后和贵妃服侍的人最多,分发起来也麻烦,我怕出错,准备明儿让几个稳妥点的大宫女来办这事情。”
陆贞想了想,吩咐道:“你帮我把阿碧叫进来。”玲珑不解,但也照着吩咐叫来了阿碧,阿碧一进殿门,就恭敬地施礼道:“大人宣召阿碧,不知有何吩咐。”
陆贞笑着看着她,“明天给昭阳殿送春衣,我想让你带着去办,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下来?”
阿碧果然先是流露出吃惊的表情,继而感动地说:“谢谢大人!阿碧一定办好!”
陆贞嗯了一声,“那你下去准备吧,一定要好好核查几次,千万别出漏子。”眼看阿碧走出了殿门,突然又转身跑进来,重重跪倒在地给她磕了几个头,哽咽地说:“大人,谢谢你不计前嫌,阿碧……阿碧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
陆贞看她这般,心想自己之前的确是太多疑了,反而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你就别想这些了,先好好做事吧。”她看着阿碧含泪走了出去,却没看到含泪走到庭院里的阿碧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
陆贞看她走远了,又对玲珑说:“明天你找两个信得过的宫女,跟她一起去。”
玲珑体会她的用意,“怎么,你是怕阿碧……”
陆贞说:“只要盯着她就好了,要是她敢做什么手脚,马上把她拦住。”这样便能试出这阿碧的真假了。
但第二天阿碧很快就发现了有人在监视自己,她故作不知,反而对昭阳殿的宫女热情地说:“我们那儿的陆大人特别吩咐过,要给昭阳殿的各位姑姑姐姐们用上好的天青纱做内里,毕竟你们都在皇上身边,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她说完了这番惺惺作态的话后从昭阳殿出来,发现监视自己的宫女果然走了,不禁面露嘲讽,心想,陆贞啊陆贞,你果然一直都是那么好骗。
但这神情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她一脸的惊喜,看到高湛不知什么时候在走廊边缓缓走着。她兴奋地跑到他面前,施礼道:“奴婢阿碧,参见太子殿下。”
高湛一抬头看到她满脸通红,以为她是跑的,微微一笑说:“原来是你啊。怎么样,陆贞在司衣司还好吗?”
阿碧看他果然记得自己,心里一阵欢喜,大着胆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陆妹妹,不,陆大人,我还是不习惯那么叫她。反正,她非常重用我,今天还特意让我来昭阳殿送春衣呢。”
高湛也没怎么听进去,淡淡说了句,“那就好。”
阿碧看他的意思是想走,连忙又说:“其实,上次我对殿下隐瞒了一些事。”
高湛果然住了脚步,说道:“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阿碧故意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和陆大人之间,原来有些误会,我之前还去司正司告发过她。可是后来我爹重重地骂了我一次,我才知道,好多事情都是我想岔了。”她心想自己和陆贞的过节,陆贞出了牢一定会和高湛提起的,自己一时谎言还能糊弄过去,万一时日久了,太子对自己有所怀疑反而不好,还不如自己现在做得真诚一点。
高湛果然没有疑惑,只是问:“令尊是……”阿碧心道,自己幸好走了这步棋,看高湛这么问自己,虽然不解,还是答道:“家父沈悟觉,现任刑部五品郎中。”
高湛却说:“啊,原来是沈大人。如此说来,我倒要恭喜你了,沈大人前些日子身先士卒,破了一出贪弊大案,皇上昨日才升他为四品刑部主事。”
这消息阿碧并不知道,乍闻之下,不禁惊喜道:“真的?”
高湛也不意外,说道:“你在内宫,消息自然没有那么灵通。”
阿碧对他福了一福,“谢谢太子殿下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以后一定好好帮着陆大人,把司衣司大小事务都处理得头头是道!”
高湛笑了笑,“不错,我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他正准备走,却又被阿碧拦了下来,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只见阿碧蹲下身子,掏出了一块手绢,仔仔细细地将他靴子上的一块泥污擦得干干净净。高湛不禁有些尴尬,阿碧却若无其事又退到了一旁,“恭送太子殿下。”她看着高湛渐渐走远,心里的火却越燃越烈,下意识地将那块手绢捏紧在了手心里。
此时,那个跟踪阿碧的宫女已经返回和玲珑交代了一番,玲珑便去正殿找陆贞,对她摇了摇头,陆贞正色看着她问道:“她真的什么事都没做?”
玲珑点着头说:“嗯。盯着她的人还说,那个阿碧手腕挺灵活的,还在昭阳殿的掌事宫女面前帮大人你说好话呢。那青丝其实也就是普通的绸子,几个宫里的宫衣都在用,偏偏被她那么一说,显得大人您对昭阳殿的人特别好,那个掌事宫女听得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呢。”
陆贞听她说的没有差错,也释然了,“她这么聪明,是应该好好重用。你以后再多让她做些大事吧。”玲珑嗯了一声,看她没有别的交代,先出去了,陆贞自己想了一会儿,又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着自言自语道:“想那么多干吗?人家知错能改还不是好事儿?”
自此她便渐渐开始用阿碧做一些重要的事了,阿碧心思灵活,又勤快,而且也十分尽心。
不一日,三个人巡查司衣司的库房时,阿碧向陆贞禀报道:“大人,前些天你让我清查衣库,结果我发现有好多陈年的缎子,都已经发霉了。我把它们清了出来,都报了损耗。”
陆贞皱着眉头自然地说道:“发霉了的丝绸也是能用的啊,这样不是浪费了吗?”
阿碧说:“是,我也知道,所以我已经让人把能用的部分都挑出来,给针线上那边的人送过去了,这样她们做鞋子袜子那些小物件的时候就不用再领布匹,也能省些开支。”
陆贞没想到她这么细心,倒有点意外,“你做得很好。”
阿碧看着她笑着说:“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以前奴婢也不懂这些,后来吃了一点苦,也就慢慢明白很多道理了。”这话算是说到了陆贞的心里,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岂料就在此时,三人头顶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裂开声,三人一起抬头,发现头顶上的一处货架不知为何裂开了,那上面可是成捆的布匹,一旦砸下可大可小。一时之间,三人都吓在了当场。
眼见布匹顷刻间就全部摔落,阿碧用力地推了陆贞一把,“大人小心!”陆贞大病初愈,脚还并不利索,又被眼前一幕吓住,待到被阿碧推到了旁边。那些布匹已经轰隆隆一下全部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到了阿碧的身上,她扑倒在地,额头上冒出了红红的血。
陆贞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一场意外,她扑到阿碧身边拍着她的脸,口里急道:“阿碧,阿碧!”这时一旁的玲珑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同喊道:“阿碧,你醒醒啊!”但阿碧趴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已是昏死了过去。
陆贞急得赶紧跑了出去,“快来人啊,有人受伤了!”玲珑紧跟着她也出去叫人来,没有人会看到,伏在地上的阿碧的嘴角又露出了那抹嘲讽的笑容。
这一番变化让司衣司上下都忙个不停,抬人的抬人,叫太医的叫太医,又有人还要检查库房怎么会突然发生了坍塌,陆贞一直守在阿碧的房外,待到太医出来说了没大事才放下心来,快步走进阿碧的房间。
眼神早已落在了阿碧的头上,包扎着的白布上还有星星血迹,显是伤得不轻。阿碧靠在榻上,看到陆贞进来了,用虚弱的声音道:“大人,我没事。”
陆贞拉着她的手,坐到她的身边,说:“阿碧,你都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阿碧也不居功,只是说:“大人,你不必放在心上,阿碧想过了,这恐怕也是罪有应得。以前阿碧不懂事,害过你,现在,老天已经在惩罚我了。”眼神里似有丝丝悔意。
这一刻陆贞完全相信了她的诚意,赶紧阻止她自责,“不不不,你别这么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阿碧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本来,我区区一个宫女,是劳烦不了太医的。大人对我的关怀,奴婢感激在心……”
陆贞关切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是我的姐妹,我当然想尽各种办法都要救你!”此话一出,阿碧激动地坐直了身,哆嗦着声音,“你……你真的还把我当姐妹?”
陆贞点了点头,“嗯!我们不是一起进宫的吗?”
阿碧眼中的惊喜渐渐褪去,很快摇了摇头,“奴婢不配,奴婢只是一个宫女……”
陆贞看她这么患得患失,心中自责,安慰着她,“宫女又怎么样了?我也当过宫女啊!阿碧,我不该怀疑你,让我们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以后重新再做姐妹吧!”
阿碧在她的帮助下渐渐躺回,一把伸出手抓住了陆贞的手臂,大眼睛里滚落出一颗颗的泪珠,颤抖着声音说:“我好高兴,我好高兴,我没想到,陆姐姐你真的会原谅我。”
陆贞把她扶起来,“别哭了,病人是不能哭的。你比我大,还是叫我阿贞吧。”她隐隐为阿碧心疼,又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好声好气地说:“你先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还有好多事都需要你帮忙呢。”她帮阿碧盖好了被子,又小声嘱咐了小宫女几声后,这才出了房间。
自此陆贞便和阿碧形影不离,一时一起巡查,一时一起看小宫女们绣花,反而将玲珑冷落了似的。就连丹娘也看不下去了,说了陆贞几句,陆贞果然又帮阿碧说起了好话。丹娘心下无奈,她虽然单纯,但总觉得那个阿碧不是什么好人,可是陆贞偏认定了她,自己怎么说也没用,只能顺其自然。
一来二去,陆贞来司衣司已有月余,此时正值春日,万物欣欣向荣,天气渐渐变暖,早已有不少花朵已经争先恐后地开着,生怕自己落后了满园的春色。
青镜殿虽地处偏僻,但陆贞住进以后,处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夜深人静时,反而会觉得是这后宫里最安逸的地方。
高湛站在凉亭里,看陆贞安逸地站在花丛前伸了个懒腰,“这春天的味道可真好闻啊。”她睁开了眼睛,里面都是笑意。
高湛取笑她,“花苞还没开呢,你就能闻到香味?看来最近我们陆大人的心情很不错嘛。”
陆贞走到他身边轻轻捶了他一下,说:“那当然,有阿碧帮忙,司衣司事情越做越顺手,陈典侍现在根本就用不过来,什么事都叫我自己处理。”
高湛一愣,“哦,你现在放心阿碧了?”
陆贞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点着头说:“嗯,她其实还是个好姑娘。有她在那儿,我可省了不少工夫呢。估计再过一阵,我要能立个什么大功,升职就有希望了。”
高湛看她这么在意升职,就说:“噢,你就那么想升官?”
陆贞托着腮看着月光,“那可不,先是七品,然后是六品,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请大理寺重审我爹的案子了。”她越想越远,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帮父亲报仇。
高湛故意说道:“六品就够了?我看你这个官迷,只怕还想坐得更高吧。”
果然陆贞急着和他开始分辩了,“谁说我是官迷了?我才不喜欢什么荣华富贵呢。”他就喜欢看她着急的模样,故意又说:“有人说不喜欢,唉,莫非以后,我要娶个只穿粗布衣裳的夫人?”
陆贞被他这么一说,羞得整个人从凳子上跳起来就准备往外跑,又被高湛一把拦住。她顿着脚说:“谁管你以后娶什么样的夫人!”
高湛得意地拦着她,粗声粗气地说:“你当真不管?那我就娶别人了哦!”
陆贞看他说得认真,一时停住了声,许久才扭扭捏捏地说:“其实也不是啦。只是我爹去世还没满一年,按规矩,我是要守孝的……”
高湛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倒是忘了这件大事。”他皱了皱眉,看向了陆贞,“民间父丧三年禁婚嫁,难道我还要再等两年?”陆贞果然点了点头,高湛长叹了一口气,用力地将陆贞搂进了怀里,“唉,我等吧。反正,好事总是多磨。”
陆贞心里不忍,伸出手来帮他理了理被夜风吹散的头发,轻轻地说:“对不起。”
高湛柔声说:“傻姑娘,这又不是你的错。”两人本来一片大好的心情因为偶尔提起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