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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延荣依旧不语站着,就仿佛没听见。这时有小厮从身后跑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目光一亮与一侧的宫玉对视一眼,老脸瞬间像年轻了几十岁。
“皇上龙体金贵,乔老家主你怎好再拖延?”
这里的人大多是朝中官员,哪一个不是狐狸一样精明,还没放下的心又再次吊了起来,他这番行径容不得他们不怀疑。
乔延荣在众人身上扫过,看着这些昔日的同僚或上司或下属,袖中的手蓦地激动捏紧。过了今晚,纵你再高贵,乔家也不用再放在眼里,他会成为这大燕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诸位莫要着急,解毒之前,老夫还有少许话要和皇上聊上一聊。”
“为什么?!”
“乔……乔老家主你……”
不可置信的尖叫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时候,便是傻子都明白有问题了。乔延荣步出案后,一笑,不回答惊声询问之人,反倒转向了同样靠坐在椅子里浑身无力的宫琳琅:“皇上,这毒短时间之内并不会致命,解药就在老臣的手里,皇上大可放心。”
即便面色微有苍白,宫琳琅依旧满身倜傥,甚至还笑了笑:“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不过朕倒是有一个疑惑。”
“哦?皇上但问无妨。”
“朕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为何除了你之外,连朕的好弟弟玉王爷,也安然无恙呢……”
宫玉一直提着的心,直到此刻才算放下了大半,他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一压桌案站了起来。四下里响起一阵议论声,果然没有中毒!
宫琳琅嘲讽一笑:“王弟,不准备给朕解释解释么。”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看不出来么!哈哈,那就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么多年那把椅子你也坐的差不多了,既是兄弟,即当有福同享。不如也让给臣弟来坐上一坐吧?”
哗!
场内惊声四起。
这把椅子,自然不会指的是现在皇上屁股下面那一把。而是……龙椅!即便一早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少许的猜测,然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在刚刚冒头的一瞬间便被挥散了去,谁能想得到,他竟真的敢!
像是印证了他们的惊疑,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忙趋近。
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冲进来,跪地高声道:“报告王爷,皇宫已经控制住了!”
宫玉急不可耐向前两步:“控制住了?”
“是,王爷,刘将军一千禁卫军从午门长驱直入,只用了两盏茶的功夫已经控制承乾殿,所有宫人全部关押。五城兵马司死在黄将军剑下,四个城门已有三个在我们手中,城中所有通讯已被掐断,城郊大营此刻还毫无所觉,已在外围被我等团团包围,只待您一声令下!”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宫玉仰首又是一阵大笑。他俯视着一旁,宫琳琅在这则消息之后双手不自觉的紧握,一旁姑苏让深深叹了口气,宫无绝则闭着眼睛仰躺在椅背上,看上去一副绝望的样子。他欣赏着三人的表现,在首席上负手漫步着,这在他的部署之下连垂死挣扎都不可能的三人,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天下无敌的感觉。
整个场内寂静的唯有他的步子,一下,一下,敲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冷汗顺着脑门流了下来,到了这等时候,谁还会有怀疑。这宫玉,他竟然……竟然真的是要篡位!自古以来但凡皇权交替,皆是白骨成山啊!像是已经看见了皇宫中的惨剧,心中倏然升起阵阵森冷,天际那圆月的轮廓隐在层云中不甚清晰,偏偏在这广场的彩灯之下映照的犹如血红一片。
“乱臣贼子!”
席位上有人大喝一声,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来削了宫玉的脑袋!然而使了不知几次力气,都颓然摔倒在椅子里。紧跟着断断续续的唾骂声都叫嚣了起来。自然,有英勇不屈的保皇党,就有临阵退缩的旁观党。不少人缩着脑袋装死,听着这一声声谩骂暗暗祈祷别被殃及了池鱼。
宫玉冷笑一声,看向第一个唾骂之人:“兵部侍郎刘大人?”
刘大人死死瞪着他,连跟这谋朝篡位的贼子多说一句话都嫌恶心。然而这目光,却在宫玉的下一句话中霍然转变。
“刘大人,你那已经足月的孙子,到底要还是不要了?”
“是……是你掳走了碧珠?”
“莫要说掳走,本王给碧珠姑娘备了个庄子安胎,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怎能算是掳?还有郑大学士,你饱读诗书一心为国,却连自家女婿都保护不了……啧啧啧,张大人,你上个月新娶的四夫人可是和碧珠姑娘相谈甚欢呢,罗大人……”
一连十几个名字唤出来,字字句句透露着他的成竹在胸。
这些保皇党的子女亲人,可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那些叫嚣声就这么越来越弱,渐渐失去了反驳的声音。宫玉很满意:“皇兄,怎么样?没想到吧,整个皇宫已经掌握在我的手里,不妨告诉你,就连这整个乔府都已经被团团包围!今日别说你这毒解不了,即便是解开了,你也走不出这乔府的大门!你还有什么办法呢,就连你这群所谓的亲信们,也一早被我攥住了命脉!本王,才是真正的赢家!”
宫琳琅桌案下的手越捏越紧:“是啊,今后便不是本王了,该改成……”
“对!朕!是朕!朕才是真正的赢家!”
宫玉激动万分的念出这个梦寐以求的字,远方观众席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哭,来自于痛心疾首的兵部侍郎刘大人。仿佛是凭借着对大燕和宫琳琅的忠心,意念使然竟让他趔趔趄趄站了起来,挣扎在刘家唯一的香火和效忠了一辈子的皇权之中红着眼不敢看宫琳琅。
“皇上啊,微臣对不起你,微臣……微臣……”霍然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抖着手就要自刎谢罪。
“不要!”宫琳琅大惊。
“不要啊!”观众席上大惊。
然而这会儿都中着毒谁能阻止的了他?韩太后优雅的喝了口茶,宫玉冷笑着欣赏这冥顽不灵的忠臣自刎,乔延荣苍老的眼中连一丝怜悯都无,然而那剑晃晃悠悠,眼看着就要割破他的脖子之时……
“哎……傻,真是傻!”
气氛如同张的满满的弓,一触即断!而这声突然响起的狷狂轻笑。倒是真的让这弦断了。
刘大人割断脖子的壮志雄心都在这一笑中窒了一窒,蓄积了满满的力道一瞬间就松懈了下来。手中的剑倏然掉落,只余颈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还证明着他方才舍生取义的决心。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唤醒了满场的愣怔。
方才那道声音,让所有人为之一震,眼前仿佛浮现出一湾幽潭,在无边冷月的清辉之下,微波漾漾,渏涟荡荡,撩拨的心底猫抓样的难耐。
——什么人?!
每一个人的脑中,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
宫琳琅捏着的拳头松了开,露出一种释然之笑,他方才敢喝那杯毒酒,便是因为相信有这个人在。而这该死的小子一直不出现,即便是他都有点慌了起来。尤其是看见刘大人自刎的这一幕,却偏偏无法相救。
幸好,幸好啊!
宫无绝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子,每次都是这样,不弄到全场瞩目就不甘心!哪次不是在人提心吊胆的时候这么悠悠然出现?什么鬼德行!
宫玉则是满面震惊,自信满满的笑容就这么在嘴边僵住。他四下里看着,却完全没有发现说话之人的身影,今日这一切不容有失:“什么人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出来!”
“哈哈哈哈,若论上装神弄鬼藏头露尾,在下又怎么比的上阁下呢……”
“区区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不待宫玉反唇,乔延荣已经一声冷哼,这哼声带上了他无上的修为,震得人脑中嗡嗡作响。
一道玄气,从手中骤然发出,凌厉如虹击向沉沉夜空之中……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二章 面具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在场的谁没有点眼力价,这道玄气一出,场内便发出了一阵惊呼。再看向乔延荣的目光中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宫无绝眉峰一皱,这一手,比起他还要高明上许多,乔延荣的实力不容小觑!
一瞬间,那道玄气的目的地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玄气如虹,如一道惊雷炸开在广场外一棵极高极远的枝头。轰!那树轰然暴烈,与此同时,天际滚滚阴云悄悄飘散,迷蒙的月光由一线到一面,穿云裂石般铺洒了下来。沉沉黑夜在这一刻仿佛陡然亮起,远远看去,细碎的枝叶漫天飞舞中,五道身影翩然飞起!
五人皆云遮雾罩面具加身,尤其是最前方那道暗红身影,青丝飞扬,广袖飘飘,面上一张狰狞可怖的修罗面具,唯余一双漆黑瞳眸漾出耀眼光泽。轻轻一转,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的一攥,呼吸险些都要停滞。
惊为天人……
这四个字,被每一个人讷讷吐出,完全处于呆愣中的脱口而出。即便看不见她的容貌,可就这惊心动魄的气质,便当得起绝代风华!
好半天都没有人能回过神。皎洁的月色朦胧而下,洒在他们凌空而立的远影上,背景是如临仙境的落叶飞花,竟让人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一片寂静中,来人穿过树荫,掠过高墙,越过人群……一如登萍踏水,又如飞花随风,看着仿佛是极慢极优雅的,那速度却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轻飘飘落于高台正中。
直到此刻,翩跹的衣摆才悠然垂落地面。
一时间,众人眼中似有千株红莲肆意绽放,灼灼摄目!
足落无声,她笑声若狂:“乔老家主玄气高深,真真让在下大开眼界,若非在下还有点能耐,方才恐怕就是浮尸一具了。”
阵阵吸气声此起彼伏,乔延荣却是郁闷的要吐血。
她这话说的绝对是大实话,乔延荣不知来人目的,原本那一击也只用了七分力,不过是要逼得来人现形和给予警告。谁知道,这红衣男子竟在飞起的一瞬手臂一扬,那道本应爆开的玄气便仿佛是被她轻描淡写的破开一般……于是这句大实话听在别人的耳里,便生生变成了:“就你这点玄气也敢在老子面前班门弄斧,没看见老子一挥手就给你破了么?”
一道道目光仿佛看见了前辈高人一般的敬仰,乔老家主的感觉却只有七个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是什么人!”
一声含怒大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她却不语,收了笑淡淡站着,那站姿明明如常却偏生给人个妖邪阴戾之感。然后,在所有人竖起的耳朵中,惊为天人的公子仰天打了个哈欠:“椅子呢,还不搬个椅子,想累死老子!”
“……”
即便是这剑拔弩张紧张万分的时刻,众人也不由的哭笑不得。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屁股后面便变戏法一样的出现了一把雕花大椅,三层靠背,七层软垫,四个铁面随从无声分居两左两右,蒲扇轻摇。
姿态行云流水,速度快若闪电,过程身经百战!
被石化了的众人,一寸一寸龟裂开,被这红衣男子身娇肉贵的牌场劈了个外焦里嫩。喂,这里还是篡位现场呢!靠点谱行不?
她整个人向后一仰,没骨头一样软软的歪了进去,悠然闲适的大喇喇模样仿佛窝在自家沙发里。眼皮一掀,终于赏赐一般丢出两个字:“你猜。”
“好大的牌场!”乔延荣狠狠皱起了眉,仔细观察着她在脑中将这一生所见之人飞速掠过。一方面觉得这人的确有几分熟悉,这熟悉极是诡异,让他心头砰砰乱跳,好像如果想不起来将会有极大的麻烦一般。到了他这个层次,这样的预感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对于危险的感应与提醒。二来,既然她这么说,那就必然两人曾经见过……
自然了,按照常理是如此。
可这人,从来就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她摩挲着半面面具下露出的白玉下颔,惊讶十足:“你还真在猜啊?”
噗——
场中齐刷刷一声喷笑。
甚至顾不得自己的小命还在乔延荣的手上攥着,众人口水连喷笑的无可抑制。这人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啊,看看乔延荣那张老脸,赤橙黄绿青蓝紫飞速变换着,堪称五光十色姹紫嫣红!
解气,太解气了!
“你耍老夫?!”
咬牙切齿的嗓音已经带上了杀气。她却只耸耸肩,一声嗤笑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她的意思:自己傻还怪老子不迁就你的智商?
乔延荣连连喘着气,身为乔家家主的他何时受到过这等屈辱:“你找死!”
话音还没落地,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腾空的时间不过眨眼,却在这眨眼间玄气暴涨,杀气冲天,那袖袍在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压迫如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