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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哥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疼痛,累得不想回答,青玉忙端了个杌子过去。小声道:“三爷就醒过一次,喝了药便睡过去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能睡就好。只要下半夜不发热,那便是算妥妥的了。养个十天半月。也就好了。”张平家的侧着身子在杌子上坐下来,也不多话,安静地陪在许樱哥身边。
半晌。许樱哥觉着有些精神了,方轻声道:“平嫂子,和我说说今日外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早前听得不太真切。”
张平家的本就是候着等她问话的,立即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来:“朱贵已是招了,他前些日子竟依着三爷的安排悄悄跑了一趟林州”
许樱哥将手抚住额头,总是和崔家有关。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便直指她和赵璀是奸夫淫妇。之后多次在她面前提过崔成如何,反复追问她与崔成当年之事并多次嘲讽挖苦她。就算是对崔成之死心有隐恻,就算是感动于王书呆的侠义,以他康王府嫡子的身份来说也做得太过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对崔家的事这样执着?她真的想不通。
不远处避风之所,雪耳守着在药炉子前拼命摇着扇子。胆战心惊地偷偷打量许樱哥,不知道那一棒子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砸在自己的头上。专司茶水,也顺带着帮忙煎药的清夏见状,低声宽慰道:“姐姐放心好了,我瞅着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若要发作,早就发作了。”
雪耳心中本就烦躁不安,这些天看众人对自己的态度又微妙,只觉得此刻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自己倒霉,平常一句话里硬生生听出了若干意思。当下冷笑着将手里的扇子猛地一扔,冷笑道:“是呀,左右奶奶要发作也是有发作的理由。总是我替人传信,把三爷哄出去的。你放心便是我倒了霉,这里头也没你什么事儿。有四大金刚横在前头,你们倒是想呀。怎么都便宜不了你们。”
清夏怔了怔,红了眼圈将筷子去拨药罐子里的药渣,对着那快要溢出来的药汁轻轻吹了一口,不防雪耳猛地将她一推,厌弃低骂道:“恶心,这是要让爷们吃你的臭口水?”
清夏不忿之极,将筷子一扔,高举两手掩住脸便哭了起来。这反抗来得突如其来并十分猛烈,全不似之前的忍气吞声和委曲求全,雪耳先是一怔,随即又羞又怒,压低声音威胁道:“嚎什么嚎?还不赶紧闭嘴?叫人听见了是想找死么?”
清夏却是横了心,兀自哭个不休。
许樱哥听到了动静,冷厉而沉默地看向这边,雪耳心中害怕,想了想,索性走到许樱哥面前跪下去拼命磕头:“奶奶,婢子知错了,婢子不该瞒着您给三爷传信,但婢子实不知会这般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婢子再不敢瞒着您的,求奶奶给婢子一条活路。”
这话似是在求饶,却更像是许樱哥只是因她瞒着许樱哥给张仪正做了里外相接的传信人,所以看她不顺眼才要借机收拾她。许樱哥听得明白,淡淡地道:“这件事的起因的确怪不得你,但王妃病重,三爷在屋里养伤,都经不得闹腾,你本是这屋里最持重之人,却不思认真办差,在这里闹得不得安宁。王府规矩重,不用我多说,因你是三爷的房里人所以我才多说两句,你自己去找袁嬷嬷领罚。”
雪耳怔住,想起袁嬷嬷这人一张脸又冷又黑,走路都能带起一股阴风,让人先就退避了三舍,高嬷嬷此人看着倒是和气,但更像一只笑面虎。彼时她倒想着这高、袁二人陪在许樱哥身边,许樱哥怎么也不敢抖威风,更不敢轻易向这房里的老人动手,还暗自幸灾乐祸了一回。谁想这二人竟像是早就被许樱哥收买了的,如今更是有变成许樱哥手里鞭子的趋势。不由暗道一声许樱哥好手段,不但借机收拾打压了自己还落个公允坦荡的名声,却也不敢再强辩,痛哭流涕地膝行上前要抱许樱哥的腿,低低切切地央求:“奶奶,求您大慈大悲饶了婢子这遭。婢子日后再不敢了的。”
张平家的见许樱哥的眉头蹙了起来,满脸的不耐烦,慌忙上前拦住了,劝道:“快快住口!吵着了三爷有你受的!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敢哭?”
许樱哥并不多言,直接站起身来掸了掸裙子就往屋里走。张平家的眼瞅着雪耳这顿罚是绝对脱不掉的。只好叹了口气低声劝道:“你往日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今怎地这般糊涂?袁嬷嬷是皇后娘娘给的,最重规矩,处事有分寸。你吃不了大亏。你要晓得,这时候奶奶先罚了你,等王妃好起来追究下来你便松活了许多。”
转眼间便人人都道许樱哥好了。从前讨好自己的也敢陷害自己了,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也尽说自己不是了,雪耳苦笑着起身往外走,低声道:“不敢有劳平嫂子。总之都是我的错。”许樱哥刚进门,肯定要立威,自己不小心落了她的手,也怪不得人。恨只恨这些肮脏小人捧高踩低。也罢,罚了就罚了,张仪正总有好起来的时候。
已过三更,灯芯猛地爆了两下,许樱哥困倦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直趴在床上没动静的张仪正动了动,忙起身下榻端了温水过去:“三爷可要喝水?”
“嗯。”张仪正困难地往上仰了仰头,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许樱哥探了探他的额头,觉着有些低热,却也不多言,只将一根麦秸插入杯中,放到他嘴边轻声道:“喝吧,不冷不热。”
张仪正一口气喝了整整一杯水,有心还要却忍住了。许樱哥也不勉强。又喂了汤药,道:“三爷想解手么?”
张仪正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许樱哥利索地取了夜壶,沉默地帮着他解决了问题,替他盖好被子,走到一旁边洗手边问:“三爷可饿了?备得有好消化的吃食,立刻就可以送过来。”
张仪正沉默地看着她。不知她一个学士府千金,伺候病人的事何故做得如此利索,不抱怨不嫌弃,仿佛是做了很多遍似的。许樱哥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心想他大抵是面子上过不去,便不再多问,直接唤了值夜的绿翡把清粥送过来。
张仪正一看到稀粥,由不得就皱起了眉头,厌弃地道:“就给我吃这个?”
许樱哥平静地道:“不然三爷想吃什么?病人不是都要吃稀粥的?”
张仪正道:“你不是会做许多好吃的?再不济,鸡汤总该有吧?”她弄稀粥给他吃,就是想让他不停想排泄,就是想让他好不起来,好日日趴在这床上。
许樱哥舀了一勺稀粥喂过去,淡定地道:“你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侧着身子吞咽,能吃什么?鸡汤,我先前一直在母妃那边伺候,实在没得空去做。”
张仪正的眼角抽搐了两下,似是想起什么特别痛苦的事情,闭紧了嘴再不肯吃,默默地把脸转开。许樱哥也不勉强,将碗和勺子递给绿翡,轻声道:“三爷就不关心母妃的病情如何了?”
张仪正沉默许久方低声道:“她如何了?”
许樱哥看着他的后脑勺道:“一直不曾醒来。”眼看着张仪正再度陷入沉默,方又添了一句:“只早前听说晚上这顿药要好喝一些了。但愿能早些醒过来,才是你我的大幸。”
张仪正再不言语,似是睡着了。
许樱哥也不管他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的睡着了,只道:“三爷什么时候想去看母妃就和我说,我使人抬了春凳送你过去。”言罢示意绿翡去休息,自己回到榻上和衣而卧。
刚有了几分睡意,就听张仪正幽幽地道:“听说崔家当初待你不错,何故你对他家流放在林州的其他人也是不闻不问?就算是怕牵连,使人暗里关照一下也不算为过吧。这回林州首当其冲,他家只怕是要死光了。”
他自己无能为力了,这是想要她帮忙去处理崔家这事儿?大华伐晋,林州首当其冲,康王府二爷张仪先身为节度使,危险困难并少不到哪里,他不关心张仪先的艰难,却还只记着崔家。这是何等样的执着精神?许樱哥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不见,沉默以对。
张仪正一颗心跳得咚咚响,既期待又害怕,见许樱哥不曾回答,仿似是睡熟了不曾听到这话,莫名的又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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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孩子
第二更送上没啥多说的,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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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才露出一丝曙光,许樱哥便被张仪正的呻吟声惊醒,起身一探,额头烫得吓人。到底还是发热了,而且热得不轻。许樱哥赶紧喊了一声,众人惊起,里里外外忙个不休,请医延药,到了午间仍不见退烧的迹象,许樱哥筋疲力尽,吩咐绿翡:“你回侯府去要那退烧专用的酒过来。”
那烧刀子,其实不过是她捣弄出来的烈酒,许家小儿发热多用此法,久而久之,竟成了许府的秘药。绿翡身在姚氏身边多年,自是知道这东西的,却又犹豫道:“要不要把王妃病了的事情说给夫人听?”
许樱哥斟酌片刻,道:“可以说,但要私下里同夫人说。”张仪正把康王妃给活生生地气病了本是家丑,不宜远扬,可这边得去要烈酒给张仪正退热,瞒又是瞒不住的,所以只能和姚氏一个人说,相信姚氏知道怎么处理最妥当。
绿翡忙去领了出府专用的牙牌,叫双子套了车,匆忙离去不提。许樱哥又把张仪正可以擦拭的地方都用凉水擦了一遍,正半靠在椅子上喝茶喘气,就见张平家的一阵风似地走进来,见了她先就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随即道:“菩萨保佑,王妃睁眼了!”
“真好。”许樱哥突然来了精神,猛地坐直微笑道:“太医怎么说?”
张平家的又道了声“阿弥陀佛”方道:“万幸呢,识得人,记得事。就是好像手脚有点麻痹不利索,但太医说了,每天按时施针服药,再将养将养总会好起来。”压低声音道:“奶奶可和三爷说了。不要再气王妃了。这世上,还有谁会似王妃那般心疼他,那般为你们着想?”
这是大实话。康王妃一旦不成,张仪正便成了人人嫌弃的癞蛤蟆。这张平家的在她面前从未拿过乔,目前看着倒是实心实意的,到底是康王妃亲自选来的人,许樱哥看向张平家的眼神便温和了许多,诚心诚意地道:“ 多谢平嫂子提醒,我省得了。”
张平家的见她和气。大着胆子和她说起雪耳的事情:“雪耳这丫头是个傻的,一根筋,直肠子”非常委婉地把雪耳打小伺候张仪正,之前张仪正病重要死她要殉葬,深得王妃信任。所以才能在一众旧人尽数被赶走的情况下还能留着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许樱哥含笑听了,道:“一直忙乎着,我也没心思过问,袁嬷嬷把她怎么了?”
张平家的讪讪地道:“没怎么,袁嬷嬷说,家里有病人,打得噼里啪啦,血淋淋的不吉利。难看,关一关,饿一饿就清净了,还有清夏那丫头也挨了罚。”
许樱哥很满意,道:“饿不死。等三爷稍好些就放出来吧。我已同高、袁两位嬷嬷说过,谁敢在这些天里生事滋事的。不拘是谁,统统重罚。她两位老人家初来乍到,衣食住行上万万不能委屈的,有不知道的,也要烦劳平嫂子帮衬着点,总之不要咱们院子里出乱子,出笑话就是了。”
“是。奶奶放心,乱不起来。”张平家的见求情无望,忙起身应了,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张仪正,低声道:“王妃问起三爷了。这样烧下去不是事儿。”
许樱哥道:“我娘家有退热的酒,已经使人去取。王妃那边还请两位嫂子帮瞒着。”
张平家的见她虽然神态疲累,但眼神清亮,行事稳重而有章法,便将那心放了一大半,匆匆离去给世子妃传信,顺带又将院子里众人狠狠敲打了一回。许樱哥走到张仪正床前坐下,将他散乱的头发轻轻理上去,看着他皱得紧紧的双眉和咬得紧紧的牙关,觉得十分无力。
他对她不算好,可也说不上十分不好,虽时不时和她作对给她添堵,但关键时刻却又能护着她。被她打了挠了,虽时时挂在口边威胁她,讽刺她,却始终很小心地不让康王妃等人知晓。即便是有好面子的成分在里头,但他到底是没让她在康王、康王妃等人面前坏了印象。这是一个很坏,很凶,很讨厌的,却没法儿恨到底的孩子。就这么想帮崔家么?许樱哥心情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