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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许扶终于能以这样安然平等的态度对待自己。人生真是奇妙,张仪正笑笑,斟字酌句地道:“昨日赵璀对我说了些话,我有不明白之处,所以想寻五哥问一问。”
人被逼到绝路,自是会做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何况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璀早已与他兄妹恩断义绝,自是没有理由替他们隐瞒什么。看张仪正这样的反应。想必已是知晓了什么。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隐瞒也隐瞒不得,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许扶一念至此,平静地道:“三爷请问。”
张仪正见许扶那双酷似许樱哥的眼睛虽然半垂着不肯与自己对视,整个人却是神色平静,端然稳坐,心下多少有些感叹许扶的沉稳。却不直接说出赵璀都说了些什么话,只道:“我自来知道,五哥看我不起,甚至恨我得很。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樱哥,可有这事?”
许扶思索良久,轻轻点了点头:“虽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说无益。但三爷若能,请设身处地去想,便知许家上上下下乃至于樱哥痛恨你都是应该的。”
张仪正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笑道:“依照五哥这样说。许家若能,当置我于死地才是正常?”
许扶摇头:“这么一大家子人要生活。樱哥已经嫁了你,并且现下过得不错。便不用再谈这个话题。三爷问其他的吧。”
张仪正笑笑,意有所指地道:“当然不用再问这个话题,五哥虽然有时候会犯糊涂,但许侯却是一直都极清楚的。”
许扶见他一直都在兜圈子,暗自有些烦躁,却也不能直接就把话挑明了。只能沉默以对。
张仪正也跟着沉默下来,良久,灯花爆了一声。朱贵在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三爷,时辰差不多了。”
张仪正这才又道:“赵璀说了很多话,但我想,不管如何樱哥既然已经嫁了我,忠信侯府与康王府已是姻亲,这亲戚关系便该好好维持下去才是。何况,我是真的喜爱樱哥,想与她生儿育女,好好过一辈子。五哥你明白?”
许扶有些困难地点了点头。
“那多余的话我便不多说了。如今的情形与多年前并不一样,忠信侯府与康王府已经是一股线上的蚂蚱,若是谁不好,另一个也逃不了。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仪正相信许扶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微笑着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五哥你始终是姓许的,又是我和樱哥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待你太过不客气,所以明日一早我会亲自送五哥出门。五哥你看如何?”
与其说是征求意见,不如说是通知。许扶自是知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便淡淡地道:“三爷请自便。”
张仪正走出房门,吩咐朱贵:“招呼好了另两个人,好生问问,他们与贺王府究竟是什么关系?留口气,能说话就够了,”言罢大步走出,翻身上马而去。
许扶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突然有种难以言明的安宁平静之感。
已近三更时分,整个康王府早已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许樱哥从画纸上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轻声道:“三爷还没回来?”
一旁伺候的秋蓉忙道:“当是不曾,婢子之前吩咐过二门处,倘若三爷回来就立即来报信,好让厨房里备饭食的。现下还不曾有人来报信。”
许樱哥的心里便莫名有些不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先不说宫中朱后的病情与诡谲的情势,便是今夜,也还有个许扶与那前朝留下来的乱党关着,又有张仪正领了许执去宫门外接那迟伯,要将迟伯处理干净。也不知赵璀的死与迟伯的失踪挨在一起会不会引起那些人的警觉?那些人又会有什么反应和对策?更担心张仪正这一去是否不顺利,惹出些旁的麻烦事来。
许樱哥用力捏了捏眉心,暗自告诉自己,这就是一道最难的槛,等这道槛过去了便一切都好了。秋蓉见状,小心翼翼地道:“奶奶可是累了,婢子给您揉揉?”
许樱哥看向秋蓉,这是康王妃精挑细选了放在她和张仪正身边的,有通房的作用,却不曾被使用这项功能,更多的功能是为她做了这康王府中上上下下各种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的润滑剂。她不知道秋蓉是怎么想的,但凭心而论,秋蓉做这润滑剂做得十分不错,她没有理由拒绝秋蓉的示好,便微笑着点头:“行。”
秋蓉便净了手,取了块丝帕包在许樱哥头上,轻轻替她拿捏着,她的手法却又与青玉稍许不多,更为地道。许樱哥想起平日曲嬷嬷与康王妃揉捏时的情形,便问道:“这是和曲嬷嬷学的罢?”
秋蓉也不否认,大大方方地道:“是。嬷嬷见婢子手劲好,便教了婢子这一手。以往嬷嬷不在,便是婢子伺候王妃。”
许樱哥就笑:“那我是捡了个大便宜啦。也是母妃舍得,有了你和平嫂子,这里里外外的给我省了多少心。”
秋蓉自是知道她这是抬举自己,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越发卖力,直揉得许樱哥遍体通泰,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得院门轻响了一声,忙坐直身子道:“去瞧瞧,是不是三爷回来了?”
紫霭才刚打起帘子,就见青玉从外匆匆而入,道:“奶奶,宫中有旨,世子妃请奶奶按品大妆,赶紧出去呢。前头已经在设香案了。”
这时候传旨?许樱哥想到朱后的病情,少不得更多了几分忧虑,忙起身命人取了衣裳首饰来装扮,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青玉摇头:“不知具体,适才婢子问了一声传话的嬷嬷,虽说不出什么来,但也不见面上有惊慌之色。”
那就好。许樱哥匆匆忙忙收拾妥当赶了出去,行到半途,瞧见前方行来一排灯笼,当先的正是张仪端,身后跟着娇娇弱弱的冯宝儿,少不得与他二人打了个招呼。
“见过三嫂,怎不见我三哥呢?”张仪端一如既往的恭敬,眼里的亮光却比平日亮了许多。
“他有事外出,已是使人去寻了。”许樱哥从张仪端的脸上掠过,将目光落到冯宝儿脸上,看到这夫妻二人都是一副故作平静,眼神却亮得不正常,唇角也是竭力往下拉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数——朱后连张幼然的麻烦都解决了,怎可能不管张仪端这个侧妃所生,而且办差格外卖命的成年亲孙子?便笑道:“三叔和三弟妹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气色真好。”
冯宝儿忍不住得意地摸了摸脸颊,讽刺笑道:“是么?这般夜深三嫂竟然也能如此目光如炬?”
张仪端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道:“三嫂别与她一般见识。看她轻狂得。”
许樱哥落实了猜测,便将那点不安稍许放平了些,微笑着往前去同王氏等人汇合了一并往前而去。待行至前面,但见康王府中门大开,世子张仪承等人早就设好香案等在前头,张仪正也赫然立在里面。二人目光相接处,张仪正神情安宁,于是许樱哥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便稳稳地落了下来。
果不其然,却是个封张仪端做端平县公的旨意,冯宝儿也正式得了从二品的诰封。除去这夫妻二人终于如愿以偿,喜气洋洋,世子张仪承等人却是忧心忡忡。待喧嚣散去,各人归房,张仪正的第一句话便是:“娘娘不好了。”第二句话则是:“那姓迟的老匠人死了,送出来的便是一具尸体,死因不明。”
许樱哥便有些发呆,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呆了片刻,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张仪正苦笑道:“还不好准备吧?”话音才落,就又听外头惊天动地的闹了起来,喊的却是:“皇后娘娘殡天了!”于是众人举哀,里外哭声大作。
而此时,离张仪端封爵的旨意颁下还没超过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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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秘密
朱后之死,尽管早在众人预料之中,更是被人期待许久,但在这一刻来临之际,众人还是忍不住的担忧并害怕了。因为老皇帝狂性大发,一夜连杀三十余宫人,又活生生地杖毙了五个太医,若非是康王抱住他的脚苦苦哀求,只怕太医署中剩不下活口。又嫌罗昭容哭得不够真心,竟然当众拖着罗昭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往朱后灵前撞,当场把个罗昭容吓得花容失色,昏死在灵前。
有了这些事件做了警示,满朝上下无不哭得死去活来,比自己得了绝症,爹娘去世还要哭得伤心悲痛,顶着大太阳的哭,有些人甚至哭得晕死在当场,也不知是中暑了呢还是真的悲痛欲绝。整个上京城一片素白,不闻丝竹嬉笑之声,卖酒卖笑的也断了营生,就连小孩子都被拘在家中不敢放出去玩闹。
简直就是白色恐怖。许樱哥看着满眼的素白与哭得死去活来的众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哭。她虽则也难过,但便是再伤心,哭得多了眼泪也会干涸,也会哭累,更何况是这样闷热的天气。干嚎却是不像话,只能依靠手里的帕子做了秘密武器,哭个热闹罢了。
哭着哭着,倒了几个年纪老的命妇,康王妃很沉着地下令将人扶下去灌绿豆汤;再哭再哭,又有几个年老的宫妃晕倒了,但康王妃下令将人扶下去时却遇到了麻烦,这些年老的宫妃悠悠醒转的第一句话就是不去!非得死守在灵前不可。众人心知肚明,大臣之妻大概还能被宽容,而这些宫妃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便是罗昭容那般得意之人也不过是那么一个下场,更何论她们?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前头照旧哭得声嘶力竭的刘昭仪,很是困惑人家怎么就那样老当益壮呢?
又哭了一歇,许樱哥觉着总有一双眼睛在悄悄打量她,几次回头却总是找不到来源地。索性低着头静等,再出其不意地飞速回头。却正好与冯宝儿那轻蔑而鄙夷的目光对上。冯宝儿先前还有一点点惊慌,很快便平静下来,沉默地与许樱哥对视。冯宝儿这是怎么了?许樱哥正在纳罕间,只听得“咚”地一声响,冯宝儿干脆利落地晕倒在了当场。
因众人都知道冯宝儿怀有身孕,又见其一副娇弱模样,再加她还是先后的亲孙媳妇儿,倒也没人敢无眼色地去挑她的毛眼。康王妃很快便下令将她扶下去休息。许樱哥悄悄动了动跪得生疼麻木的腿,忍不住也有些羡慕冯宝儿了,王氏转过头,眨着红得如同兔子般的眼睛,趁人不备悄悄戳了戳许樱哥,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许樱哥很明白她的心情,不是不伤心,而是身体实在受不住了,便也回了个鼓励的眼神,表示无论如何也只能硬撑。
王氏摇摇头。朝远处瞟了一眼,许樱哥这才明白过来。王氏更多是在替同样在哭灵的孩子们担心,于是轻轻捏捏王氏的手表示安慰。再看前头的世子妃,低着头哭得正伤心,神情专注肃穆,全不似她二人这般三心二意,便赶紧垂了眼,继续哀哀地哭。
冯宝儿安静地躺在宫室里。紧紧闭着眼睛,尽量放松身体歇息,一边还要侧着耳朵去听身旁的动静。只恐自己装晕会给人识破。幸亏太医早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生恐老皇帝悲愤过度会出事,全都守在离老皇帝不远的地方,不敢离开半步。宫人更是人心惶惶,自顾不暇,倒也无人有心情去骚扰她,她躺着躺着也就安心下来,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日影已经西斜,四周更无一人,由不得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不过是实在忍不住想歇一歇而已,还要继续往前去做孝子贤孙的,怎地就一觉睡到这时候?虽有腹中胎儿做保,但这也会落人口实,道她不贤不孝!少不得有些愤怒,怨恨起照料她的宫人来,怪其不肯叫醒她,又多了一层疑心,只恐是有人特意交代了,要看她笑话,这样一想,便觉着之前宫室内的香味也有些问题。
但这不是康王府,更不是将军府,她便是有气有怒有怨恨也不敢轻易发作,只能是忍气吞声地自己坐起来,准备找找妆台镜子梳子之类的整理一下妆容,好到前头继续去做她的孝子贤孙。脚才伸进鞋子里,就听外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原来不是无人,而是跑外头躲懒去了,冯宝儿好生恼怒,正想开口唤人进来伺候她梳洗,便听一条尖细年轻的太监声音低低道:“屋里那个还睡着的?”
接着又听一条年轻的女声道:“是,给她用了安息香的,怕是要睡到天黑尽了才能醒来。倒是你,怎地才来?急死我了。”
冯宝儿不由得汗毛倒竖,这谁,谁,竟然敢给她用安息香!她就说呢,她怎会就这样睡过去了。
却又听那太监道:“昨日许家送进宫来的那个老工匠不是死了么?正查得厉害,我不敢乱走。你小心谨慎些,再去瞧瞧屋里那个是否醒了?”
冯宝儿吓得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