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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龙婆这种独门救急续命点穴手法的确神妙无比,郑珠梯这时虽是浑身不能转动,但神智仍在,耳目灵警一如平时。
石龙婆怒啸一声,人随着声音而起,倏然飞起三丈之高,然后盘施而下,口中大喝道:
“无知老贼再接我一掌……”
依旧是单掌前劈之劈,可是身形离对方尚有一丈之高时,风力已到。
这种潜力一似气功中至高至妙的一种罡气功夫,但罡气乃是玄门中的秘技,世上罕能得睹。
石龙婆威镇南疆,以独门“南离神功”而与武林有数的几位高人并相颌顽,果然威名无虚,一掌发出之力,居然威力无伦。
怪老人张幼聪双掌一推,冷锋冲上,但听“蓬”地微响,他双足直陷入泥地中两尺之深。
石龙婆借力又上腾半丈,复又下坠,只听她冷喝一声,又是一掌劈下,这一掌声势吓人。
张幼聪再度使出玄龟功,冷锋激指上空,两股力量相交,再响一声,他又陷入半尺深。
这情形就像盖房子打桩的情形相仿,石龙婆再一个起落,张幼聪两条腿已完全没入泥中。
如此说来,石龙婆岂不是一直打下去,但可把对方整个人打沉泥土中生生闷死?
然而情形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石龙婆虽本身所练“南离神功”已具火候,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出力量,不会损耗元气,但对方反抗之力却逐渐增强。
尤其当对方双腿均陷没泥中之后,石龙婆第四次神功潜力和玄龟功冷锋相触时,石龙婆但觉自上微寒,敢情敌人的毒功已能寻隙侵人,心中不禁一凛,借势飞开丈许,落在地上。
怪老人张幼聪依然留在泥中,不肯拔出地面,石龙婆知他凭借泥土陷身之力,故此威力特大,也不惊异。
却听张幼聪厉声道:“你使的是南离神功,可是南疆石龙婆?”
石龙婆傲然一笑,并不置答,只听他又厉声道:“你和南江有什么么关系,要来为他卖命?”
张幼聪这一问可就范起这位武林超卓,威震一方的石龙婆的注意了,只听她冷冷道:
“我老婆子向例独行其事,决不为人卖命……”
张幼聪听完,不由一愣,他明知石龙婆那等身份之人,绝不打诳,但他因十分不解,便问道:“那女娃子不是南江门下?那么她为什么自己要承认?”
石龙婆是何等的聪明,她当下便已知哪一个报讯少年才是南江传人,冷冷笑一声,道:
“她是我的孙女儿,你别胡乱缠夹……近百年来还没有人以玄龟功出现于江湖,你虽也是一把年纪,我却眼掘得很……”
她故意把话题扯开。
怪老人张幼聪厉声而笑,宛如深夜枭鸣,刺耳之极。
一顿后,说道:“我数十年来埋名练功,如今正欲在江湖现身,不妨提前数日把名字告诉你,我姓张名幼聪,五十多年前在北方也曾有过小小名声……”
石龙婆毫不客气地一直摇头表示她不知昔年有他这么一号人物,随即她又严厉地道:
“我老婆子与你一向素无仇怨,今晚你却把我的孙女儿打伤了,此事你该怎么说?”
想不到,对方答道:“你看着办好了。”
张幼聪答话竟然比她的更冷更硬。
石龙婆勃然大怒,道:“你那点玩意,老婆子我还没放在心上,今晚若不教你见识我老婆子的真手段,只怕将来要在江湖上说嘴……”
其实石龙婆的内心岂敢轻视对方那种练数十年的特别功夫,这话说得不免太过火。
郑珠娣仍能说话,献计道:“婆婆你先打死他两头狗……”
张幼聪相隔不远,已听到此言,猛然拔出地面上,大声道:“我治好你孙女儿的伤可成?”
石龙婆见好便收,点头同意了。
张幼聪走过来,伸掌在郑珠娣顶门上,石龙婆赶快替她解开十四处大穴,顷刻工夫,郑珠梯微微呻吟道:“婆婆……我冷……”
其实连石龙婆那等功力深厚,寒暑不侵的人,也觉得胸前微凉,因为张幼聪伸出来的手就在她胸前。
不久,张幼聪松手退开,缓缓道:“只要再将息数日便可以完全恢复原状,但七七四下九日之内,仍然切戒与人动手……”
郑珠娣一听此言之后,不由得愤怒起来,这不等于说她不能参加数日后的寻宝大会了。
可是那石龙婆动作如风,郑珠娣尚未说话,她已施展出上乘行功,一下子便奔出老远。
郑珠娣但觉风声刮耳,有如腾云驾雾般浮掠江上,不久工夫她们便已回到居停之所。
她们原来只居住在后国那座小轩中。
石龙婆把郑珠梯放在厅里的醉仙椅上,自家在另一张靠背椅上坐定,便命乔佑把江上云去搭起来。
江上云被乔佑放在石龙婆脚下,面庞向上仰着。故此他眼睛射出倔强的光芒,教人一览无遗。
石龙婆严厉地瞧着他,隔了好一会,白眉微地皱了一下,想道:“此子乃是南江的弟子,难怪这等倔强……”
当下冷冷道:“原来你是南江门人,叫什么名字?”
乔佑在一旁说了。
石龙婆便道:“江上云你小心听着,本来关于你勾引我孙女儿之事,不能怪你,谁叫她情愿呢?因此我老婆子要放你归去。”
江上云听了,暗想道:“真是笑话,到底谁勾引谁啊?不过我也不必计较了,反正她说我去,嘿,恐怕是怯于爷爷的威名吧!”
想不到她接道:“可是我老婆了却要亲自废了你一手或足……”
她幕然住口,等江上云表示意见。
江上云大奇问道:“为什么呢?”
言下毫无惧色。
石龙婆暗中点头,决定这个少年堪以利用,便道:“因为我老婆子若是这样放你回去了,江湖上的人定会误会我是害怕南江的威名……”
厅子里的灯光十分明亮,因此可把石龙婆看得十分真切。
但见她此时坐得四平八稳,面上表情毫无这化,令人感觉到一种“坚定不移”的味道。
江上云凝视她一会,朗声道:“我江上云若是皱一下眉头,算不得南江传人。”一旁边的郑珠娣惊慌地咬着嘴唇,面色苍白,头发微微散乱,在灯光下看来,有点楚楚可怜的样子。
现在她自家已在猜测石龙婆将会如何对付自己?
石龙婆又道:“你擅自与外人交往,泄露本门来历,兼且违我之命,不去勘察地势,却和那姓江的厮混了一天,贻辱师门,你可认罪?”
郑珠娣软弱地道:“娣娣知罪,尚乞婆婆饶恕这一遭……”
江上云不满地哼一声,心想道:“有这么一个心肠狠毒的师祖,就有这样子脓包徒孙。”
石龙婆又道:“死罪可宥,活罪难逃,就把你一身武功废了,逐出门墙……”
这几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打将下来,不但郑珠娣吓得呆了,连江上云也大大愣住,这才明白郑珠娣何以会那么惊慌。
乔佑在那边双膝跪下,叩头求情道:“婆婆请念在师父面上,饶了师姐这一遭……”
石龙婆微有怒容,道:“你再敢为这孽障求情,连你也连累。”
乔佑吓得立刻往口,站将起来。
江上云眼见郑珠娣花容失色,两目无神,形状可怜之极,不觉义愤填膺,大声嘲讽道:
“我江上云今晚算是开了眼,这叫做大义灭亲呢?抑是什么名堂?”
石龙婆怒目不言,他又嘿嘿冷笑两声,道:“欲加以罪,何患无辞?你自家一生孤独,却强要别人都学你,这样也算是欺师灭道?江上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晚承教了……”
郑珠娣勉强大声斥道:“你别胡说……”
江上云哈哈一笑,道:“冲着你这一句,我倒是死而无怨,石龙婆你不会杀死我吧?你的徒孙却怕我得罪你太甚,致罹杀身之祸,是以斥我,这意思你懂么?”
石龙婆面色一沉,其寒如冰,道:“好,老婆子自会将你首级送回府上。”
两点泪光在郑珠娣眼眶里闪动,在这危难关头,那个被她热爱而并不爱她的江上云,居然肯挺身为她而死。
足见他并非对自己毫无情意,故此虽然因不能和他一起渡过快乐的时光而不无遗憾,但她仍然觉得满足了。
泪水使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于是她举袖拭去泪痕,猛可发觉厅子只剩下她和江上云两人。
她问:“他们都走了?”
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
江上云茫然点点头,心中却升起一丝后悔。
他哺哺自语道:“唉,真想不到我的死法竟是这样。”
一顿,他又道:“以往我常常思索生与死的问题,当得不到结论之后,便转而自问哪一种死法我最喜欢,假如准许我选择的话……”
她非常歉疚地说:“都是我不好,把你连累了。”
一顿又道:“但我也不会独生,我会到黄泉去找你。”
江上云皱皱眉头,道:“算了,你死掉还不是白赔?不必到黄泉找我了。”
他稍为歇了一下,忽然问道:“难道我们只是死路一条么?”
郑珠娣缓缓坐了起来,暗中气气试了一试,发觉全身酸痛,只好叹了口气,幽幽道:
“我纵然是有心解你的穴道,让你逃跑,但自从我受伤之后,如今仍然酸软无力……”
江上云冷冷道:“这法子没有用处,石龙婆就在外面……”
郑珠娣忽然如有所悟,俏脸上闪起一片兴奋的光辉,急急道:“有了,有法子……”
江上云还未进一步询问,她却忽然又变得非常颓丧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摇头前哺地道:
“不行,不行……你不会干的……”
他不耐烦地:“究竟是什么样法子?”
郑珠娣先声明道:“我说出来可以,但你却不许生气,假如你认为不行的话。”
然后继续道:“我婆婆一生孤伶,从来不爱世上人,但有一个却是例外……”
她歇了一下,那对媚眼,直往窗外扫射。
江上云听出兴致,忍不住问道:“是谁呢?是她的丈夫?”
郑珠娣微晒摇头道:“不,我婆婆一生没有嫁人,她哪里来的丈夫,那人便是她的外甥女,那是我……师父。”
他恍然地哦了一声,冲口道:“是郑红……”
忽然觉得直呼其名不大好意思,便住了嘴。
她答道:“是的,那就是家师,可是三十年来她身罹奇疾,终日瘫痪在床上,不能行走,这巨上只有一样可以把家师治愈的药物,产于管岑山天池,那是桑干河的源头,那药名为“心华草”,本是天竺异种,称植于五台山,后来分了一株植于管岑山天池,居然更见华茂,而五台山本株反而枯死。”
一顿,又道:“这心华草常人得了并没有。什么大用,佛门弟子跌坐其旁,却可以衽除杂念,战胜诸天阴魔,对修持苦行者大有助力,是以五台山僧众,便常往岑山天池面壁坐禅,但自从五十年前名噪一时的天狼龚其里结茅其间,便不准寻常人打扰……”
江上云微微一笑,傲然道:“哼,那天狼龚春里虽也是一代异人,但当年他也曾服输在南江的剑拐之下,有何可怕的?”
郑珠梯蹩眉道:“你别在插嘴成不成?江湖上知名的人物,谁还能不知道南江天狼剧斗于武当山下之事?事实上天狼龚其里正因为败了一招,这才循迹天池,苦研绝学以图傲雪此耻的啊……”
江上云又是傲然一笑,悄悄道:“我南江剑拐决不至于会在天狼箭下输败。”
原来那天狼龚其里使的兵器十分特别,乃是一支精钢长箭,约摸是三尺来长,武林中人名之为“天狼箭”。
郑蛛梯也低声音道:“就在二十年前,婆婆因十年间各种法子都用尽,还不能使师父痊愈,便亲自离开南疆,到桑干河发源的天池去找寻‘心华草’,于是在天池上和那天狼龚其里动手,足足斗了三日三夜,不论是兵刃、拳脚、暗器、内功等都比过,仍然不分轩轻,结果两人都筋疲力尽,各自对面离开一丈远盘坐休息,一面在口上比武,这一比更费时间,竟然斗了四日四夜,合起来便七昼夜了!”
江上云听得十分神往,不禁想像到在一个绿波汤漾的湖边,四面青山插入云霄,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月亮也由圆而复缺。
山风飒飒,吹起一位老婆婆的衣袂,也吹得另一位老头子颔下长髯飘拂不已,这两位老人正在做那武林中百年难睹的拼斗……
她又道:“可是婆婆母子因心神稍分而输了一招,故此空手而返,并约定在二十年内,不得再履管岑山。”
这时江上云已明了她刚才这一番话的用意,只他经过寻思半晌,便徽晒地道:“若是我肯去求药,因而便饶我一命,计算一下还是划得来,但我怎么能有把握呢?”
郑珠娣大喜道:“我以为你不会肯的,想不到你到底答应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