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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珠娣大喜道:“我以为你不会肯的,想不到你到底答应此事……”
须知这似等迹近乞命之行为,在武林中讲究起来,极不体面,但江上云终不是寻常武林中人,加之又是在做生意的环境中长大,故此任何事都禁不住会计算一下真正的价值。
她竭力大声唤乔佑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乔佑便匆匆出去了。
顷刻间石龙婆进来,弯腰一掌打在江上云身上,解开他的穴道。
江上云爬起来,拍拍身上灰尘,然后在椅上坐下,那种神举动,不必做作也显得甚是倨傲。
郑珠娣在一旁看昨秀眉直皱,唯恐石龙婆心中一不高兴,因此改变了主意,便连忙道:
“婆婆,他愿意到管岑山天池去走一趟,以便设法把那心华草弄回来,以换取一命……”
石龙婆缓缓点头,眼看江上云无异议,这才说道:“这样子办确实是利人利已,我老婆子没有反对之理,可是我怎么样子才可以相信他?”
江上云抗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岂能不相信。”
言下甚是佛然不悦。
郑珠娣慌忙道:“婆婆,他不会背信的……”
石龙婆朗声一笑,道:“一甲子以来,都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在我面前无礼。”她歇一下,只听郑珠娣呻吟一声,但她理都不理,继续道:“这些都不计较了,只问你一话,那便是当你到了和岑山,用什么方法和态度去取那心华草?”
江上云眼珠一转道:“反正我会用尽我起来还可以,不论是明求暗偷,或者是强夺软求,这些你就别管了。”
她点点头道:“哼,好,这样听起来还可以,若果你还用对我的这种态度,那你就不必去了,珠娣……”
她此时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严厉冷酷,只听她叫了一声。
郑珠娣忙忙应了,只听她道:“你可肯为他作保?”
郑珠娣毫不迟疑,答道:“珠娣愿意以性命作保。”
江上云间言大大感动起来,柔声道:“不须你参与其中了,我自会尽力去做。”
石龙婆斩钉截铁地下上结论道:“第一点,你如今立即出发北上,一刻也不能耽延。第二,若然得手归来,珠娣便归你所有,永为你妻。第三,倘使你空手而返,我也不责备你,只把人你之人处死。第四,此事限期半年之内完成,逾一月也不成。”
江上云愣了半晌,如此规定虽是不大合人情,但于理却不亏,有奖有罚,倒是公平。
可是他却没有丝毫要娶郑珠娣为妻之意,认真考究起来,他对于郑珠娣幽幽道:“唉,我原意为你而死,只要你尽心地做过,那样,我虽然死了也没有丝毫的后悔。”
乔佑大踏步过来,伸手道:“江兄义气凌云,小弟钦佩之极,况你此行一切顺利,至于况家里,小弟自当亲自报讯……”
江上云伸手相握,微微一笑,道:“乔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寒舍不足以容大驾,还是请珠娣姐去走一趟吧。”
乔情知他乃是因为他当日对朱玉华生了异心,故此拒绝他的好意,只好讪他一笑,退开一旁。
郑珠梯道:“请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办到……”
说着,他便徐徐站了起来,虽然还是全身发软,但只要不用力走快,她依然可以支持的。
灯影一暗,倏然复明,石龙婆已屹立厅中,这等身手,江上云自问差得甚远,不觉对于那隐居天池的天狼龚其里的武功重新估价。
石龙婆给他几张银票和一小包碎银,以充路上盘缠,并且告诉他道:“当年曾和那上老头子比划过一次,因此我深悉此人除了武功极高之外,又特别精于阴阳五行各种阵法,即使诡奇如那东海金钟的迷宫,他也是如视指掌,再也困他不住。”
一顿,又道:“先说他的武功,不论拳脚兵刃内功,无不佳绝,尤其是五十手天狼箭法,包罗万象,奥妙无伦,那时候他功候尚浅,故此我还接得住。听说他五十手天狼箭,暗合大衍之数,配合以太阳支行三百六十度,极是复杂,要是太阳宫正大光明,遂不免失诸呆板,故此他后来参合太阳星辰运行度,溶会变化,这才能有奇招险着。我刚才说他功候尚浅,便是指他当时尚未能完全参透天体运行变化,故而屡现破绽,但事隔二十年,自当刮目相看,你切切留心,奇招险着,自当随机应变,不能拘泥,若遇他以太阳宫运行中天之势,一箭压下,则你无论如何,要设法躲开,切勿轻樱其锋。”
说到这里,她稍为停挫。
江上云连连颔首,心中暗想道:“爷爷虽然请晓各家之秘技,但人家一别五十年,若修精练,的确是又大有进步,听起来二十年前的天狼龚其里,已非五十年前的他可比,爷爷曾经讲究过问破解之法,显然已不适用,幸好我没有托大不听。不过,任她石龙婆乃是当今武林有数人物,却也未知南江剑拐妙在能暗藏乾坤,纵然天狼箭有石破天惊之势,要我强挡他三招,决无问题……”
石龙婆道:“还有一点便是天狼龚其里结茅在天池北面,离湖约有半里之遥,须得穿过一座山峡峡中石笋无数,都有丈许之高,把峡口那块亩许大的地面几乎完全塞住,天狼龚其里利用地形,以那些石笋摆下述阵,当年本是个死阵,可是因我经过时,施展南离神功,硬生生毁折了二十余根石笋,直闯进去,此后便变成能活动变移的阵法,我教你笨法子,便是当你陷身阵中觉得天昏地暗,方向已弄得迷湖之时,赶快闭眼定神,然后摸索前后左右找到石笋就拔倒,如今既都是活的,那就容易弄手脚了。”
江上云暗中一笑,想道:“这办法只有你练南离神功和以膂力称雄天下的人才办得到,我却只须跃起空中,还怕瞧不见路么?”
石龙婆接道:“过了山峡,便可瞧见一个清澈的小潭,他的茅屋就在潭后,潭中一块青石突兀伸出水面,且上长着一株叶如松针,形似芦苇的草,色作金黄,这便是佛门或修真之士以为至宝的心华草,你只须摘下一枝,我便够用……”
江上云微微颔首,并不发问。
石龙婆当真少见这等傲骨峰峰的人,暗中想道:“若不是非得你去取那心华草不可,自当让珠娣心愿得偿,但为了红红着想,只好教珠娣伤心一阵了,唉,怪不得她会心折……”
江上云终于走了。
到了翌晨,郑珠娣渡江直趋江家老店。
时在清晨,店门还未曾开,她敲敲店门,一会儿店门呀地开了一扇,小三子慢性双眼地咕嚷道:“还未曾做生意哩……”
她闪身进店,一阵香风,把小三子弄得更迷糊,她道:“我要见我里的老爷子。”
小三子举目一看,眼有人艳丽无比,尤其俏面上微带病容,使人要添几分怜惜之意,转头往内便跑。
郑珠娣紧张地看看他走出后门,忽又匆匆跑出来,喘气道:“小的真糊涂啦,老爹昨夜没有回来,故此,连此李掌柜也刚刚出门找寻去了,今天大概不做生意,姑娘明天再来吧。”
她摇摇头道:“不成,我的事情非常的重要,而且时间也不多了,还有谁在里面?孙伯南他在在么?”
她虽然始终没有瞧见孙伯南的芦山真面目,但因当时已知他乃南江传人,后来也听江上云说过是表哥。
原来她所焦急的,便是江上云一旦走得太远了,那时江老爹即使知道赶去,也恐追之不及。
想那天狼龚其里是何等厉害,二十年之前已能赢得石龙婆一招。这二十年下来,更不知精进多少。
假使江老爹追上江上云,便可强之返家,由他出头向石龙婆问罪,可能连自己也包庇住不必在事后被婆婆处死。
这一点也正是石龙婆所怕发生的,是以隔了一夜才准她来报讯。
小三子道:“小的去瞧瞧……”
说完又一溜烟走了进去,隔了好一会儿,几乎把郑珠梯急得要死了,小三子才出来,道:
“孙少爷也不在,都没有人……”
郑珠梯玉面变色,黯然一叹,想道:“难道是他命数该绝,偏偏都没有人在家?”
却听小三子补充道:“小的只能走到外面那进院子,内里一进小的不能进去……”
郑珠娣闻言举步便走,飘飘擦过小三子身畔。
小三子但嗅到一阵香风,便看见人家已走过了,当下拦阻不得,只好在那里瞪眼发怔。
她走到内院,只见一个绝色丽珠在廊上椅栏望天,脸上微带悉容,令人一见便心生不忍。
她忙问道:“是朱玉华姑娘么?”
那位美人正是朱玉华。
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声音甚是陌生,却是个女的,阵子一转,陡觉眼前一亮,不禁诧想道:“我以为龙妹妹就够美了,谁知还有这等美人儿……”
朱玉华答道:“是的,姑娘是谁啊?”
郑珠梯忙道:“我姓郑,名珠娣,家师祖乃是南疆石龙婆……”
朱玉华啊一声,道:“我已听说过你的名字,而且也知道你的武功很好,但你何必咄迫人,寻上门来呢!”
她虽然心中十分的愤慨,但因她天性温柔,故此在她的语中只能令人觉出微微的责备意味。
郑珠梯忙道:“朱姑娘误会了,但我实在罪该万死……”
当下把形说出来,最后并调说,那天狼龚其里是身法强绝,江上云此去危险无比。
只因天狼龚其里本来就不大重视人命,便何况他昔年曾经败于南江的剑揭下,此仇已经积压了五十年,一时看是南江后人寻上门来找事,焉有不立即狠下毒手之道理呢。
她这一说,简直就把江上江上云此行形容得有死无生。朱玉华脸都给吓黄了,籁籁掉下几点泪珠,道:“那么如何是好呢?爷爷昨晚入黑时才回来,却把昔年所用的剑的另带在身上。那时候只有老家人江忠在旁边,据他说爷爷数十年来,经历过无数风浪,不管多大场面,也没有这等紧张,是以江忠面色变了。爷爷发觉了,只说了一句‘不必大惊小怪’便匆匆出门。”
一顿,又道:“我们后来得知这消处,等到四更过后,便分头出去找,据龙妹妹的判断则认为爷爷定是和那四绝之一的北归震山手归元泰暗中约好,在一处僻静地方比斗功夫,我在南门那一带找到天色快亮,没有发任何迹兆,便赶快回来,跟着郑姑娘就到了,现在如何是好呢?”
郑珠娣心中本来比她更乱,这时一看好掉眼泪,暗想这倒不错,反而向自己讨起主意来,勉强稍为镇定心神,道:“如今事情迫切,迟缓一刻,则江上云走远一些,我们决不能在家时呆等,唯有尽力去找寻江老前辈……”
朱玉华拭泪道:“只好如此……”
她可不敢让王氏知道,便匆匆和郑珠娣走出店门。
时在清晨,清凉如水的晓风使她稍为冷静,两人走了几步,朱玉华主意打定,突然止步道:“郑姑娘请你尽力找寻我爷爷报知此事,我却耽延不得,立刻要动身去追云弟,虽不能命他回来,但最低限度也能暂时留住他……”
郑珠娣大吃一惊,心中忖道:“你性情这么温柔,又没有半丁点阅历,怎能孤身涉足江湖?不在途中大大地吃亏才怪哩……”
正待劝她,朱玉华已决然道:“这么办好了,可惜郑姑娘你身上受伤,事则我们便能结伴同行,那就更好了。”
话声未歇,只见她歇,只见她蓦在回身一跃进入屋中,大概是要取点路费和打点一些随身的衣物。
郑珠娣稍为踌躇了一会,便一抹头往城西便走,在她的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须知朱玉华美艳无伦,举目之间,自然流露出温柔大方的仪态,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和她亲近。
正因这样,郑珠娣以女性的眼光看法,对她已不无戒心,又见她闻讯掉泪,那千般情急之态,描述不尽。
登时使郑珠娣心中生刺来,故此她终于抹头便走,一径出城找寻江老爹等人的下落。
可是当她出了西城之后,越走心中越慌,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事,幸而翻过两座山头时,忽见前面谷中草地,聚集着六七个人。
她首先便认出其有一个穿着浅色长裙的姑娘正是龙碧玉,她当下连忙走下谷中。
这山谷遍地茸茸绿草,此时晨露未稀,草尖上小珠点点,触脚生凉,当中两个老头子之外,一共还有四人,包括龙碧玉在内,他们都散立在四周,离两人坐处有两丈多远。
旁着龙碧玉而立的乃是孙伯南,而那有人江忠正拿着江老爹的剑拐,站在另一边。
离他不远站着一个年青壮士,正是震山手归元泰徒孙上官理。
他们全都神色紧张地注视中间的两位老人,郑珠娣出现时,他们都只看一眼,便不理睬。
郑珠娣芳心大喜,想道:“终于让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