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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伯南心中稍宽,想道:“反正那火不灭,你们决不能下来……”
抬头一望,忽然大吃一惊。
原来那布满洞口的诛天神火本是有如一层帐幕,分布得又匀又密,连苍蝇也飞不过。如今却不时露出空隙,显然火势已减!
情急之下,赶快用身躯顶住匕首,手肘压在柄上,极力往下一压。那支匕首有如切豆腐似的,把石门割开一道口子,然后滑下来。
于是他藉着身躯之力,到底弄了一个四方洞,靠缝隙那面,斜往内陷,可以插手着力来拉开石门。
他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插在洞中,用力一拉,谁知这时已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那堵石门别说是嵌在壁中,就是没有别的障碍,光是它那重量,他就已经无法拉动!
这最后的一关,如此难越,直有如天堑奇险,无比飞渡。
洞中遍地火焰飞扬,炙热异常,他再担下去,以他目前的体力,不消一时三刻,定然命丧此地!
他不禁苦笑一下,忽地想到古昔楚汉相争时,那位叱吒风云,纵横天下的楚霸王项羽。
孙伯南自顾一下,一身坟突的肌肉,其中曾经蕴含着无穷力量,几乎可以和楚霸王项羽那种拔山扛鼎的神力相媲美。
然而如今……
楚霸王被困垓下,四面楚歌,军心涣散,那时候项羽自知无力挽回命运,英雄未路,于是击剑而歌!
孙伯南悯然一笑,忽然变得豪迈地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当下揪然自思道:“他那时还有个红颜知己虞美人在身旁,但我呢——却什么都没有!”
他又忖道:“碧玉不知我已濒临死亡之境,我也不知她现在正在干什么!人生莫非就是这么冷酷和难以理解?”
不禁叹道:“啊,我浑身的血液已经像沸水般翻腾,头脑也甚是昏眩,只怕再也支持不下去……”
那洞穴上面的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和夜游神凌展,抛下最后一捆树枝木头,退开一旁。
石恨天道:“那火势虽似稍减,但一时仍难下去,咱们只好死等!”
夜游神凌展只要想到璇玑三宝,便不禁野心勃勃,道:“对,咱们来个守株待兔,死等便是!”
石恨天道:“我刚才从火焰摇闪中,瞧见洞底似乎不深,不知地方大不?如若地方不大,以咱们抛下的那么多树枝木头,拷也能把那厮烤死!可是那小子倒也神通广大,居然还活着呢!”
凌展道:“石老何以得知那小子没死?那璇玑三宝不是要落在他手中吗?”
石恨天道:“得宝与否,难说得根,但那小子决未曾死,大凡让火烧死之人,临死之前,必定大声惨呼……”
夜游神凌展颔首无语,独自沉吟忖思。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忽听洞中传来一声大叫,此后便声息寂然。
两人矍然相顾一眼,凌展喜道:“那小子烧死了——”
石恨天却失望地道:“若果璇玑三宝已落那厮手中,恐怕只剩宝剑了!”
凌展立刻明白他是指“芙蓉露”和“雄黄珠”这两宗宝物,都架不住这疠害的诛天神火。
只有那柄璇玑宝剑,则决不怕会被烧毁,是故三宝只余其一。
再等了好久,洞口火焰暗弱许多。石恨天望望天色,只见参移斗横,原来已是五更时分。
石恨天道:“咱们得在天明之前,无论如何冒险下洞一探。否则等到天色一亮,必有江湖之士来此察看结果,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度展连连点头,道:“石老说得不错,必需这么办!根本光是咱们两人也就够为难的了,岂堪再有人来分润?”
石恨天冷笑道:“若是只剩一宝,咱们如何分法?”
凌展眼光一掠,见他脸色不对,须知凌展也是个纵横江湖的大盗,心计亦自不弱,刚才早有打算,这时夷然笑道:“石老你总是比我高一等,我怎能和你相争?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石恨天又冷笑一声,道:“有这么好的便宜事吗?”
随即厉声道:“我说谁敢先下洞穴,先到者该得之,假如不止一宝,那便平分春色,你以为如何?”
凌展尚未答话,山头忽然奔下一人。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找扎得甚是俐落,鬓发如霜,面容苍老,但脚程甚怏,有如骏马急驰。
左手一根拐杖,右手一柄长剑,正是江老爷的老仆江忠。
他本来和碧玉仙子一齐走,只因西域龙家可以配制独门解毒圣药,但外敷时的设备器械极为笨重,故此龙老三龙干,必须赶回西域医治。
但江忠越走越觉得非回来看个清楚,不能死心塌地。
故此在急驰数百里之后,趁着龙干得休息好几个时辰以运功抗毒,便忘命飞驰而回。
他这一来一去,只不过是四个时辰的样子,一共走了七八百里,本来算不了一回事。
但是因为他一则是尽力地飞奔,放尽了脚程,二则心中惴惴不安,情绪上自然也困扰异常。
这等心事,最耗体力,是以饶他功力精纯,这时也气喘吁吁。
石恨天悄声道:“糟,是那小子的一党──”
江忠直扑到洞口,勉强忍住气喘,道:“少爷……南少爷……”
可是他来迟了一步,没有听到孙伯南最后惨叫之声。这刻洞中寂寂毫无回应。
石恨天大声道:“喂,老兄,你找谁啊?”
江忠回头道:“洞中可曾有人逃出来?”
问完,一阵气喘。
石恨天招手道:“你来,这边可不是有个人在洞中跳出来,弄了一身火烧死的吗?”
江忠大叫一声,冲将过来,看到山猫程同的尸首,这时浑身焦黑,有如地上的黑石头,面目也焦黑得不得辨认。
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家人这时心摧肠断,身形摇摇欲倒。
石恨天对凌展使个眼色,凌展会意,转到老家人背后,忽然拔出利刃,往背后疾砍下去。
老家人江忠侵淫武功之道数十年,训练得耳目聪敏无比。
那利刀出鞘之声一传入耳中,便已使他如受电触般一怔。
这正是数十年修为之后已成的本能的反应,凡是兵刃出鞘之声,都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但他到底因悲痛之故,直到刀风及体,这才忽然明白背后之人乃在暗算他,赶快一杖向后挑出。
凌展见敌杖一动,竟是攻向他的下阴部位,不得不闪,只见他的身形疾如飘风般斜掠开去。
刀光闪处,江忠大叫一声,肩头血光涌现原来虽然后脑免却一刀之厄,但肩头却躲不掉,仍然挨上一刀。
然而江忠左手盘拐杖往上一挑,正好挑在夜游神凌展胯上,把他整个人挑起两丈多高,打个筋斗,飘下地来,却立足不牢,摔在地上,屁股可挨了一下重的,痛得他一咬牙。
在这个空档,江忠大吼一声,直扑塞外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左手拐先点出去,刚猛无伦。
石恨天已撤下一宗奇形兵刃,原来是把五齿药锄。
这柄药锄精钢为柄,看来只有三尺之长,但石恨天一扭一拉,又长了两尺半,原来锄柄可以伸缩,故此他能斜系背上。
石恨天见江忠来势凶猛,连忙脚踏连环步,斜闪开去。
江忠正要他如此这般,右手长剑有如毒蛇出洞,狂风暴雨般连攻七剑。刹时间风雷贯耳,剑气漫空。
千里眼石恨天这一惊魂不附体,因为当年他和黑蝴蝶骆不凡,还有燕云三太保一共是五人联手,围攻南江。
正是被人家使出这一路风雷交响的战法,杀得他们个个缓不过气。
骆不凡以黑蝴蝶镖夙负盛名,当时却连出手发镖的时间也没有,结局五人都留下记号,负伤遁走,狼狈之状,毕生难忘。
如今又碰着南江的人(他早知道江忠乃是南江的家人,这是从他的衣着口吻等迹象判断出来),本来已不敢大意,故意趁人家心神慌乱之时,他本人以诡计相哄,一面由凌展暗算。
那知毒计不曾全售,反而惹出人家的绝招来。
自从昔年大败,三十年于玆,他匿居塞外,苦研武功。本身功力招数虽大有进步,但始终无法想得出敌人那一路快剑,能有什么破绽可寻。
故此他深思熟虑之后,采取另一个方法来求实。希望一目得服武林至尊所遗的“芙蓉露”
之后,功力精进。
这时剑光有如迅雷横击,威力奇大。
石恨天以其手中的五齿药锄,尽展平生所学,一直退了两丈远,这才堪堪解却凶危。
老家人江忠眼都红了,他认定这两个人必与孙伯南之死有关,否则何以会突然施暗算。
当下抢到第二个方位,又使出摇山震岳连环七快剑。
这一路剑法一共分作七绝门户,亦即是有七个方位。每一个方位发出七剑,凌厉异常。
石恨天又被逼得往横移退,江忠这第二次的七剑,直把他杀得头上冒烟,厉啸不已!
江忠再接再厉,再攻出第三方位的七剑。刚刚出了四剑,忽觉内力不继,气促心跳。
原来他一路尽力奔驰,以最大速度,没曾歇息一下,这样子最耗元气何况情绪又因孙伯南之死而震荡太甚,往后便不能好好调息。
如此剧战,除非一击便中否则立显衰竭之象!
风雷之声大减,石恨天火气仲天,旧恨新仇,都涌上心头,厉啸一声,五齿药锄猛然反攻。
从“锄云耕雨”之式开始,直到“玉斧划界”一共五大煞招。锄光飞舞中,江忠手底略见迟滞,“当”地一响,锄拐相碰,彼此都震得开三步。
可是江忠败象已呈,气力不继是主要原因。
石恨天厉啸连声,挥锄复上,二十招过去以后,只听江忠忽然痛哼一声,身子跄踉倒退。
原来左腿上已着了一锄,鲜血迸流,深可见骨。
此时,在一旁观战的夜游神凌展的眼中忽露凶光,只见他提刀直扑过来,口中大喝道:
“石老咱们合力收拾了这厮……”
喝声中,江忠在这顷刻间,忽然拚命反攻,只听盘龙杖和五齿药锄连撞数下,响声震耳。
石恨天膂力在这一比之上,可就显得还弱一点,退了好几步。
凌展这一喝可真及时,使得江忠攻势顿然间迟缓。
凌展身法滑溜如鱼,他只是四面游走,刀光闪耀,专门寻隙便来这么一刀,并不硬拚。
石恨天的药锄也配合攻势,登时把个老家人江忠杀得面色如土,气促手酸。加之腿上的伤势极重,刚才以一股拚死之气,进扑不逞之后,如今又在两人合攻之下,更见得衰竭。
夜游神凌展寻到机会,忽然一刀砍去,却又斗然收回。
江忠好不容易抓到这点空隙,盘龙拐当头砸上,力量雄猛无比,右手长剑也如风刺去,两般兵器都是招呼向石恨天身上。
那石恨天原来看见凌展一刀砍法,估料敌人必需闪身,故此斜踏半步,准备迎头痛击。
那知敌人因凌展斗然收招,因而乘机揉身攻到,剑拐迸发,威力奇大,百忙中竭尽全身真力,运布到药锄上,往上一迎。
这时因江忠力气已竭,决挡不住他这一架,于是江忠身形必因而歪开,这一来他右手剑式也等于白发。
谁知“当”地一响之后,江忠身形不但不退,反而欺进半步,剑光如虹,已罩上他身体。
那支盘龙拐到飞上半空,无巧不巧,跌入洞穴里。
原来江忠随侍江老爹年久,以他的天资禀赋,绝不能有什么大成就。
江老爹为了这一点,便常常按照江忠技艺水准加以特别指点,那都是教他在对敌之时,如何突出奇谋,使出敌人无法猜忖的招数,用以克强敌,奏奇功。
如今这弃拐的一着,正是致命的一记煞手,江忠炼之已熟,故此这刻顺手拈来,恰到好处。
若非腿伤影响,后面源源攻上的长剑,早就要了对方的性命。饶是这样,石恨天也被他一剑刺伤左胸。
夜游神凌展见状不禁大叫一声“糟了”,只见他的身形有如鳅鱼般滑到左面,抢将上来。
江忠这时想看拚得一个便够本,这换命之事,最好还是趁那塞外老魔狼狈之时,乘势追击。
因此本来剑招应招呼向凌展,偏偏斗然收回,猛戮千里眼石恨天。
石恨天左胸流血如注,心恐流血过多,体力亏损太甚,当下压住一腔怒火,举锄相迎,却是个虚招。口中叫道:“凌老弟先替我挡一阵……”
凌展挨贴过来道:“你出快去裹伤──”
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变了。
石恨天刚一收锄欲后退时,猛觉刀光及体,敢情那夜游神凌展趁他不备冷不防一刀砍到。
利光过处,只见血光溅飞,塞外老魔石恨天不禁跌撞几步,只听他嗔目厉声叫道:“凌展你何故害我?”
江忠忽观此变,倒不好向凌展进攻,收剑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