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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江湖经历多,早已闭住呼吸,这时已悟出经过情形大致怎样,便点上灯,弯腰把刘有搬回他的房间。
先解开他的穴道,但不容他说话,跟着已用重手法点在他天残穴上,往后的岁月中,那刘有不能用气力,甚至乎动怒也使不得,否则便立刻全身痉挛,疼痛难当,而且最惨的是已丧失生殖能力。
他回到朱玉华房中,先打开门窗,让那闷香飘散,然后用桌上一壶冷茶,弄湿了自己的汗巾,敷在她额上。
不久功夫,朱玉华清醒过来,刚刚瞧见男子的身影,蓦地记起前事,芳心这一急非同小可,一掌击去。
上官理一飘身出去半丈,站在房中央,悄悄道:“朱姑娘,是我呀!我是上官理……”
她猛可坐起来,星目含泪,玉脸凝嗔。
上官理知她误会了,赶快解释道:“那贼人被姑娘点住穴道,在下是恰恰赶到,已将那贼搬走……”
牛玉华一听此言,全身一软,复又躺倒床上。
只看得上官理心中一疼,直在骂自己道:“为什么我不早一步赶到,以致她受此大辱”
但他是个守礼君子,不能在她的房中担搁大久,便赶快道:
“姑娘犯不上为了这等专门暗算别人的贼子气恼,倒是有一桩事,在下告诉姑娘之后,便得赶快离开此地——”
朱玉华长叹一声,倒不知有没有在听他的话。
上官理失措地停顿一下,又道:
“自从姑娘追赶着江上云上北来,令师祖已得知消息,那时刚好和敝师祖试招,不分上下,令祖既然有事,便不能再比下去……”
说到这里,朱玉华已注意他说的话,上官理为之精神一振:
“家师祖见令祖似乎还有别的事,他老人家倒是异常关心你,便带在下立刻跟踪北上,他老人家走的是另一条路,约定在洛阳会面,想不到在这里会巧遇姑娘。照时间算来,令祖恐怕已赶到了管岑山天池,因此姑娘不必再去了!这江湖遍地荆棘,实在难走……”
一眼瞧见朱玉华露出不豫之色,下面规劝的话,便不敢说出来。
上官理举手一揖,道:“在下先退了,明早才来拜晤!”
他走了之后朱玉华不断地发怔,上官理彬彬有礼态度,使她终于得到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而她最后也承认江湖的确难走,最大的错处仅在于她长得太美貌,因此惹来了说不尽的麻烦……
上官理回到客店,心中十分高兴,躺在床上好久,还睡不着,他的高兴仅仅由于得知朱玉华无恙。
当他发觉了这一点,不觉矍然惊想道:“莫非我已陷入情网?”
这一来更觉困扰,再也无法入寐,隔壁哼哼唧唧之声又起,他注意地听着,心中却异常烦燥不宁。
按理说那病人既然病重至此,呻吟声必定十分衰弱,可是在上官理这等行家听来,越听越奇怪,忖道:“怎的这人声音如此坚实,但听起来又不似装假?”
声音静寂了好一会,那病人忽儿嘶哑地要水。但这时已是三更过后,店中伙计全都偷懒了,那有人来应他。
病人似乎已清醒过来,哑声骂道:
“黑心的王八,以前大爷没钱,如今把大爷的马卖了,银子都拿了去,但水也没有一杯,黑心的王八,兔子……”
上官理忍不住坐起来,想道:“这店家也是太没良心,一个人在外面病倒,委实可怜啊!”
终于起床,点了一根蜡烛,走到隔壁房间,推门进内,扑鼻一阵臭气,大概是这病人住久了,大小便总有遗在床上的,伙计既不收拾,臭气还能没有吗?
他把蜡烛放在桌子上,撩起帐子一看,只见那病人头发蓬乱,颊凹颧凸,已不大成人形。
细看时那两道斜飞人入鬓的眉毛和那对眼睛,却仍然引人注目。
那病人双目灼灼地盯着他,似有戒惧之色,上官理笑道:
“我是邻房的客人,你患的什么病?何以不请大夫?”
原来上官理自幼跟随震山手归元泰奔走江湖,观察力极为高明,早已从房中连药碗都没有一个迹象,看出这病人没有请大夫,就是有的话,也必久已不请。
那病人十分清醒地打量他,但并不立刻答话,上官理便又问一次,那病人才哑声叫道:
“不关你的事,走——”
在这种病倒异乡的可怜情形之下,居然还要把热心慰问的人赶走,这真可算奇事一件。
上官理涵养不错,和气地笑一下,道:“你如不要我帮忙,我当然会离开!”
他看见病人眼中闪过怀疑的光芒,便又道:
“我们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难道这一点热心,也值得你怀疑?”
他又坦诚地笑一下,退开一步,道:
“说罢,假如要我帮忙,何妨告诉我!若果不要的话,我就回房去!”
那病人问道:“你是谁?”
他不禁问道:“我?”
他感到相当诧异,在这时候还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又道:“我复姓上官,单名理!你贵姓名呢?”
病人咕噜自语:“上官理……上官理……我没听过啊……”
但是上官理却是听得十分真切,于是被这病人的无礼弄得生出一丝怒气。
须知武林中人,视名声如生命,虽然上官理根本未曾出名,也当面被人这样说法,不免觉得难堪。
那病人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忽然寒冷难耐似地颤抖起来。
上官理道:“你没有请大夫诊治吗?”
那病人颤抖着摇头,上官理一团热心被这病人弄得十分没兴。
一个人若是自己愿意放弃生命,旁的人急也急不来,上官理摸出三粒本门灵丹,色红如火,道:“你既然觉得寒冷,服下我这药丸也许有效――”
他送到病人口唇边,又道:
“这些药丸不必用水送,还能止渴生津哩!你要服便当我面前服下,否则我不能摆下!”
那病人闻到灵丹的香味,眨眨眼,终于张口服下。
上官理道:“我不打扰你了——”
便管自返房安寝。
次早醒来,那钱国忠已走了,但那病人毫无声息,也没有叫唤他。于是他穿衣盥洗之后,便一迳结算房钱,顺口问那茶房,得知那病人正在酣睡,他便直到鸿宾栈去找朱玉华。
一夜睡眠,把一切不好的感觉都遗用在世界后面,朱玉华容光焕发地招呼他在房中稍坐。
片刻工夫,茶房送来早点,却是两大碗牛肉粉丝和两副烧饼,上官理受宠若惊,一直不大敢抬眼去瞧朱玉华。
他这种端厚拘谨的作风,使得牛玉华记起了孙伯南,但孙伯南已经是使君有妇,她早已从记忆中剔除了男女间的情意。
可是正因如此,她对上官理印象更好。
两人杷早餐用过,闲谈了几句,上官理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病人,比起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不论是那方面,都相差个十万八千里。
尤其在“人情”方面,那病人的确太缺乏这种味道,而朱玉华则偏生浓厚在这一点上,对照之下,更是强烈。
她底温柔的声音把他惊醒,只听她问:“上官师兄在想些什么呢?”
他答:“我想起昨夜同店时,邻房的一个病人—”
跟着赶快把一切情形告诉她,并且解释他本门灵丹,因其中有天山千雪莲,故此最能对付那些怕寒之类的伤病。
上官理直到加今,第一次大胆地细作刘桢平视。这是因为朱玉华沉思而没有望他之故。
他忽然觉得但愿自己能够看透她的心,于是无论有什么事,都事先替她解决或办好,免得她要伤神费心思索。
他是这么地愿意替她解决一切,因此他忍不住问道:
“朱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办?在下立刻为她奔走!”
牛玉华啊一声,明亮澄澈的眼光移到他面上,使得上官理心中一阵颤懔,愿意为这一转秋波而牺牲一切,甚至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道:“我想,那个奇怪的病人,也许是个熟人!”
他问道:“熟人?你以为是谁呢?”
她没有作答,却道:“上官师兄劳驾你走一趟,问问那病人的名字好吗?”
上官理奋然起立,道:“我这就走,不会担搁很久的——”
他果真很快地便回到聚兴客店,他也不问茶房或掌柜,便一直地走入那个病人的房中。
他推门推得太匆忙一点,眼光到处,正好瞥见那病人半躺半靠地坐在床上,用警戒的眼光瞪着他。
跟着风声飒然,一团白光直向面门袭到,又快又疾。
上官理在这瞬息之间,已掠过几个念头,第一这暗器打来手法高明,劲道沉重狠辣,十分出乎他意料之外。
第二对方并不招呼便下杀手,心地太狠。但这危机一发间,他连躲避也赚不够时间,如何能多想。
当下他忙以内家腾挪身法,闪侧一点儿,跟着又大弯腰,斜栽柳,这才算是真正避开此厄。
那病人冷冷道:“好身法,原来是上官理你—”
声音中显示他身体已好得多。
上官理怒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你为何这么关心呢?过来吧,我让你瞧一件东西,便知分晓……”
上官理走近去,不过他觉得这病人眼光中,似乎有点阴险的味道,因此暗中运气防备着。
那病人似乎在枕头下摸索着什么,等到上官理走近床边,倏然一脚勾回来,其快无比。
上官理身为名家高第,武艺高强,判断极怏,明知自己若避他这一脚,必须向前略挪,那时节对方双手不知有什么绝艺。
他是决不能中这圈套,当下身躯微侧。
“篷”的一声,股侧被那病人一脚踢个正着,身形为之摇幌一下,不禁暗惊这病人武功之高强,凭他病了这么多天,还有这股力量,可以想见那病人在健康时该如何厉害。
那病人这一脚就有如躅在坚硬无比的岩石上,心中之惊讶,比上官理更甚,瞠目问道:
“你是那一派的?”
上官理冷笑一声,道:
“我此来乃是好意,而你却阴险诡诈,幸而我还有点护身本领,否则岂不遭殃,像你这种人,真该病死在路旁,我昨夜的三粒灵丹算是给狗吃了……”
他越说越生气,忽然看见那病人喘息剧烈,大概是因为刚才逞强妄运真气而使病势增剧。
他到底是一位高人的门下,便不再骂,回身便走。
朱玉华听到房门一响,立刻站起来,急急问道:“那病人是谁?”
上官理摆摆手,道:“那人真不是东西,我这一趟白跑不算,须得加上挨他一腿—”
朱玉华见他问不出所以然来,原来心中认为那人会是江上云,可是既问不出来,想想不会那么巧,也就罢了。
上官理本应送朱玉华回家,可是因为师祖约定在河南洛阳等候,便怂恿牛玉华一道上洛阳,然后再送她返家。
反正已经出了门,如不趁机游历一番,以后不知几时才有这机会。
朱玉华并非寻常闺阁弱质,她为那上官理意思诚恳,为人也老实君子,便欣然答应了。
那聚兴客店中的病人,正是她所要找寻的江上云。
本来江上云也非阴险之徒,无奈他这次出门,刚刚走到江陵,便碰上江老爹昔年情仇张幼聪。
这张幼聪可是见过江上云的,而且还知道他是南江后人,便突施暗算,那玄龟功乃是气功中一种邪门的功夫,十分厉害,冷飙过处,江上云便立刻昏昏迷迷,全身冷不可当。
张幼聪带着他继续北行,为了怕他伤重死掉,便替他治好八分,可是江上云这苦头仍然吃得大大。
试想当日郑珠娣被玄龟功所伤,经那张幼聪全力疗治,总算十分痊愈,尚且疲惫无力,不能行气运劲。何况他未曾完全治好?
江上云智计百出,这时装死装得真像,看来就像没有一点气力似的,走了两日,张幼聪可就相信了。
这一天已过了襄阳,搭船溯溪水西行,晚上歇在谷城,江上云经过连日来养精蓄锐,这一晚已暗有计划。
张幼聪出去小解回房,见江上云蒙头而卧,因为日来江上云凡是卧倒,必定是连头带脚蒙得紧紧,以为癖性如此,并不诧异。
只有一点令他十分奇怪的,便是那头藏种猛獒不知去向,而自己摆在桌子上的包袱也不见了。
当时本想弄醒江上云来问,可是走到床边,却又改变了主意。
原来那江上云这几天以来,除了和那头猛獒表示表示亲热之外,从来不跟他说上一句话。
故此他觉得不必碰这个钉子,便枯坐等那头已有灵性的猛犬同来。
他知道那头獒大非常忠心,对于他的东西,决不会让人拿走,大慨是它恰好怎的走开一会,便被小贼顺手牵羊拿走,故此它这刻去寻回来。那猛獒受过严格训练,决不会伤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