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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眼镜的那位将节目表摆在小沼田的眼前。
“这里明明写着良三郎。”
“您说的是艮三郎,不是良三郎。没有良上面那一点,读做艮。”
“艮也好,良也好,总之我们要见那个把鸽子当做表演道具的魔术师。”
“艮三郎是我的师父,现在正在换衣服,而且还得为明天上台做准备,所以很忙。你们有事先约好吗?”
“没有。”
“那么很抱歉,恐怕无法会客。”
“想逃吗?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们每天都会来。”
“到底有什么事情?”
戴眼镜的老太太打开鳄皮皮包,拿出名片。
国际动物保护协会东京支部长——荒井花子。
凸眼的老太太也拿出名片,她是:国际动物保护协会东京支部新宿班长,千瓶霞。
“我们是来抗议的——看不惯你们在众人面前虐待无辜的小动物。”荒井花子说道。
“虐待?大师并没有虐待动物。”
“观众都看到了,还敢睁眼说瞎话。”
“您是说刚才的魔术表演?”
“就是那种鸽子的魔术。我们很清楚,魔术不是魔法。”千瓶一副自以为是地说。
“所言甚是。魔术不是魔法。只是一种戏法,或机关。”
“你看!你看!照你这么一说,可怜的小鸽子,一定长时间被塞在既黑暗又狭小,连呼吸都很困难的地方。”
“……”
“从小鸽子一出现在舞台,就吓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荒井猛点头,再补上一句:“听说为了方便隐藏鸽子,将它的羽毛或尾巴都切掉了。”
“……那是不懂魔术的人胡乱瞎猜的。”
“那种又暗又小的地方,其恐怖程度大概仅次于老鼠窝吧!
我只是听到而已,就已经全身发抖。”
千瓶也跟着害怕,身体都缩成一团。
“为了要赚钱,让无辜的小动物受罪,真是太不人道了。”
“赶快把艮三郎叫出来。”
“刚才已经说过,艮三郎非常忙,很遗憾实在不能奉陪。”
小沼田正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从屏风那边传来一阵很好听的声音。
“小沼田,我亲自招待。”很有魅力的男中音。
双眼炯炯有神,长型脸,差不多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轻人。艮三郎卷起衬衫的袖子,胸前敞开,露出毛茸茸的胸毛。
两位老太太仰头看着高个子的艮三郎,觉得气势不禁锐减。
艮拿出栖在左手上的白鸽给两位老太太看。
“你们所说的鸽子,就是这只吧!”
“就是这只。怎么可以虐待这么天真无邪的小动物。”荒井说。
“老夫人,真正的虐待动物,是这样吧!”
艮话还没说完,就揪下鸽子一边的羽毛。
“我的天啊!”
艮看看对方的表情,一副不为所动、目中无人的样子,再扯下另一边的羽毛。鸽子变成圆滚滚的,活像个萝卜。
“你在做什么,太残忍了。”
艮把七零八落的鸽子往两位老太太眼前一摆。
“看清楚,这不是真的鸽子。是用特殊毛线做的,却几可乱真。”
两个人呆呆地盯着鸽子看。
“可是鸽子在舞台上,不是还会振翅晃吗?”荒井不太肯定地说道。
“老夫人,现在已经是机器人在工厂制造车子和电视的时代了。”
“……但……鸽子站在栖木上。”
“那根栖木是用铁做的,因为鸽子的脚底藏有磁铁。”
“……有一只鸽子害怕照明灯,不想站在栖木上。”
“那是因为机器故障,如果是真的鸽子不可能站在栖木上不动。”
荒井的脸色渐渐胀红。
“其实……我本来也觉得若是真的鸽子,不可能一只接一只的跑出来。可是千瓶一直吵个没完,所以就……”
千瓶的眼睛,渐渐畏缩而低垂。
“像我这种必须在世界各地奔波的人,与其用真的,不如利用那些足以乱真的假鸽子来得方便,通关手续也简单得多,更不必为饲食而费事。”
“说的是。”
艮将支离破碎的鸽子重新装好塞进裤子口袋。两位老太太借此机会,匆匆告辞离去。
“……真是奇怪的一天。等一下不管谁来,都说我不在。”
艮看看两张名片,走向屏风的那一边。又有人敲门。
“请进。”小沼田说。
这次的访客是女的。“艮三郎先生在吗?”
“不在,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真遗憾。”
从屏风那边,传来急促的声音。
“好耳熟的声音,不是佳城大师吗?”
一听到佳城两个字,小沼田立刻急得满头是汗,慌慌张张地搬出椅子,用袖子擦干净,放在佳城面前。
艮打上领带,外套才穿到一半就跑出来,不忘吩咐小沼田端咖啡过来。
佳城乳白色的外衣上,挂着珍珠项链,裙子是黑色的,还闪着银光。
佳城后面站着一位少年,个子小小的,手上捧着一束花。
“他是串目匡一,目前在我家学习魔术。”佳城稍加介绍。
艮接过那束花,并且和串目握手。
“真羡慕你。能在佳城大师身边学习,一定会进步神速。”
艮这么说,表情却很暗淡。
“您看了今天的表演。”
“当然。”
“真是献丑,今天的演出简直糟糕透顶、不堪入眼。”
“我倒不觉得,只是艮先生的那七只鸽子,对舞台还不很熟悉。”
“听您这么一说我很安慰。虽然是有点逃避责任的说词,事实上今天用的鸽子不是我的。”
“不是艮先生的鸽子?”
佳城的表情显得很不可思议。艮变得很严肃,声音很低。
“今天是晚餐秀的第五天,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昨晚和往常一样,把鸽子和道具放在后台就回家去了。可是今天一来,却发现七只鸽子都不是我的。”
“……被调包?”
“没错。但,是谁,为了什么,我心中却一点底都没有。”
佳城非常专心地倾听。屏风那边传来咕咕的鸽子叫声。打从佳城进到房间以后,那些鸽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骚动起来。
4
根据古埃及巴比伦的记载,有位魔术师将鸭的脖子切断,再接上去,并且还可以让它走路。从那时候开始,魔术师都知道,利用活生生的动物,更能产生出奇的效果。
江户时代的魔术手册——“碗和玉”,在最后的一章,是叙述如何变出小狗的方法。也许有人对碗中若隐若现的玉,不会感到惊讶,可是从碗里,无中生有,出现一只小狗,大概就会吓破胆。
从前的魔术师就经常使用小动物,像小鸡、鹦鹉等,就不必多说,但不可思议的是连红鹤、蛇、豹、虎、象也登上舞台,可见任何一种动物都可善加利用。而且往往越中令人感到意外的动物,其成功率越高。
常和魔术一起配合演出的山鸡杂耍,是从一个空杯子中,不断地抓出小鸡。波里秀马戏团的招牌戏,就是卡欧将美女变成狮子。拉斯维加斯的立克福立多和罗伊,在舞台上总是搭档演出,把老虎玩弄于手掌之上,让大象在瞬间消失无踪。
可是没有一种动物可以和银鸽匹敌媲美,当它出现在魔术师手中的那一刹那,展开纯白无瑕的双翅,真是美不胜收,无可比拟。
银鸽的性格温和,很适合魔术表演,虽然只是鸟类的一种,头脑却很好,记得演出的时间,如果在演出前向它伸手,还会发脾气。
银鸽自古以来,虽被魔术师广为利用,但真正开创鸽子魔术的新纪元是——查林古·波罗克。
波罗克运用熟练的技巧,可以不问断地掏出无数的鸽子,可谓将魔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会心的微笑,合身的燕尾服,美女随身侍候,扑克牌、鸽子不断地从他修长的手指里,滑落出来。波罗克炉火纯青的技艺被拍成电影——“欧洲之夜”,一九六〇年首度放映时,给世界带来“鸽子魔术”的最高潮。
在日本受到波罗克影响的魔术师不计其数,一心研究鸽子的业余家更是不少。银鸽的身价因而一时看涨。
目前延袭他的模式表演还是很多,波罗克在魔术界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最近朗斯巴顿在日内瓦的国际魔术联合协会一九八二年大会中,以美国人的身份,独获最高荣誉,一举成名。
巴顿所调教出来的鸽子,只要轻轻放手,就会自动飞回栖木,站在固定的位子上。如果了解其中之奥妙,将会发现只是一种非常简单的训练方式罢了。但在波罗克之后的二十年,他却是第一个想到运用这种方法的魔术师。
舞台上魔术师必须熟悉鸽子,鸽子也要熟悉魔术师。艮三郎直到昨晚为止,当然都是和与他默契良好的七只银鸽合作演出,哪里料到今天全被调包了。
“傍晚走进后台休息室,发现情况不对时,已经无法挽救了。”
艮咬牙切齿地说给佳城听。
“小鸽子由于不习惯照明灯,一出现在舞台上,马上变得异常兴奋,立刻想飞起来。您也知道鸽子一旦飞起,就是失败的演出。果然,不肯站在栖木上的小鸽子,振翅飞起,就撞到幕帘,掉在地板上,情形糟得令人不忍猝睹。整个舞台大乱,本来我也想做一些紧急补救措施,不过难度很高,不敢使用。真是狼狈不堪,形象全毁。”
“大概是运气不佳吧!”
“不过也得到一个很好的教训。以后无论多麻烦,魔术的道具,一定要一样一样搬回家。”
“把今天的表演忘掉,当做没这回事。”
“真是面目扫地,但我会重新加紧练习,让大师欣赏到真正的技艺。”
“距明年的世界大赛,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好好准备。”
“经您这么一说,我也变得信心十足,勇气大增,一定拿个冠军给大师看。”
“对了,被调包的鸽子,让我看看好吗?不知道为什么对它我居然有点挂意。”
“当然可以。”
艮站起来,将屏风推向墙壁。
这是间没有窗户,全是水泥墙的房间。
房间最里面的墙上有两面镜子,上面还有棒型的荧光灯,表面上看起来像化妆台,右边有个破旧不堪的洗手台,排水口上面的表层金盖已经脱落,排水管清晰可见。
左边墙上的衣架挂着艮表演用的衣服,一些表演魔术的道具,如桌子、鸽子的栖木等等,杂乱地摆在地板上,完全没有整理。
串目环视周遭看到桌子上的钢缆,增加喜剧效果的假手,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
鸽子放在金笼子里,有两个笼子各放两只,另一个放三只,共是三个笼子,七只鸽子。
佳城弯下腰靠近笼子,一伸出手,鸽子也自然地依靠过来,想要啄佳城的手。
“奇怪!刚刚我才稍稍靠近就整个骚动起来。”艮说。
佳城伸出手,好像上面有饲食似的,每只鸽子都很听话且安详。
“匡一。”佳城头也不回地叫着串目。
“过来这里,看看这些鸽子。”
串目看到笼子,马上大叫。
“大师,这不都是你饲养的鸽子吗?”
“怎么可能是大师的?”
艮很吃惊地看着佳城。
“我将一些不再上台表演或没有利用价值的鸽子带回家,结果生了许多小鸽子,现在至少有二十只以上。可是不曾上过舞台,自然无法适应,这七只也在其中。”
“这么说……大师您?”
“不是,虽然是我家的鸽子,但不是我调包的。昨天有家制作电视广告的公司向我借十只鸽子,这七只也包括在内。”
“哪个公司?”
这时候,有人敲门,小沼田过去开门,交谈两、三句之后,看着佳城说:
“三三制作群的三野说要见佳城大师。”
5
三野用极端困窘的口吻,说明十只鸽子被盗的经过。
“鸽子到底在什么时候被送进艮三郎先生的后台休息室?”
佳城困惑不解地歪着头。
“可是我借给你们的鸽子是十只,这里只有七只,剩下的三只到哪里去了?”
“那三只和摄影师蓬图及我的助手龟坂进,现在都在警察局。”三野回答。
“在警察局,做了什么坏事吗?”
“发生了意外。我们一发现鸽子被偷,马上在附近到处寻找。
结果龟坡在沙托饭店前面的那条大马路上,找到三只;它们就停在安全岛的草丛里。”
“鸽子被偷时,鸟笼呢?”
“摄影完毕之后,我确实立刻将鸟笼的挂钩扣上。鸽子是不可能自己打开挂钩,所以一定是有人将那三只放在安全岛上。”
“只有三只鸽子在那里?”艮问道。
“只发现三只。”
“那么可见小偷一开始就准备和我的鸽子调包,所以把多余的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