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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通知单第二部宿命-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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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济民很想一睹此人的尊容,可是服务者的身份让他无权去窥探客人的隐私。他只是尽力去扮演好自己应处的角色。
“请问你需要什么样的指导?”他问道。
“我买了十个靶盘的卡卷。你陪着我打完吧。”年轻人说话间已迈步而去,钟济民则稍稍停留了片刻,从先前那个服务生手中领好猎枪和弹药,然后紧赶几步,和年轻人一同来到了靶场的射击区。
年轻人交次摇晃着两边的肩肘,活动相应的韧带和关节。飞碟射击和静态靶位的射击不同,需要有快速的反应和灵敏的肢体动作。从年轻人准备动作的协调程度来看,他显然不是一个生手。而他的目光则一直凝视着远方,此刻天际的暮霞愈发浓重,颇有几分残阳如血的肃杀意境,这种感觉和他心中的某种情绪呼应着,竟让他在一时间变得有些痴迷。
“先生,准备好了吗?”钟济民的声音在年轻人侧后方响起。后者转过头,却见教练正把那支猎枪递给自己。
“请小心拿枪,子弹已经上膛。”钟济民非常郑重的说道,“在射击之前,务必保持枪口朝向自己的身体前下方。”
年轻人把枪接在了手中,动作熟练而轻巧。他带着一副黑色的薄纱手套,抓枪的姿势亦堪称完美,他的整个人在瞬间和那支枪融为了一体,互相激发出一种凌厉逼人的气势。
钟济民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早已看出那男子体内蕴藏着如冷枪一般的气质,现在这气质愈发明显的迸发出来。他开始猜测这人应该当过兵,或者他和自己一样,也曾经是一名特警狙击手?因为当那人手持猎枪而立的时候,他俨然就是一个能够判决生死的致命猎手。
不过那人并没有按照嘱咐把枪口指向地面,钟济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枪口要冲下,不要平端着——这样很危险。”
年轻人没有理会对方,他甚至连头也懒得转一下,向天边又凝视了片刻之后,才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响起:“真正能控制住枪的,不是手上的姿势,而是握枪人心中的想法。”
钟济民心有所触。年轻人的话语进一步表明他是一个颇有境界的枪手,他想不出该怎样去反驳对方,因为那的确是对枪的真正意义上的理解。他只好悻悻地扫视着四周,希望没有其他人看到这里发生的违规行为。
“放碟吧。”年轻人此刻说道。
钟济民按下了操控钮,一个碟靶“嗖”地从发射器中蹿了出来,在眩彩的暮色背景中划出美妙的抛物轨迹。当那道轨迹走至最高点的时候,枪声突然响起,靶盘应声炸开,腾起一片白色的烟花。
“漂亮。”钟济民喝了句彩。作为一名旁观者,他不得不承认这时一次完美的击发,无论从准确性、时机把握、还是动作的美感,各方面都无可挑剔。
年轻人只是反手把枪递给钟济民,淡淡地说道:“上子弹,放碟。”
看来这是一个不愿多说话的客人。钟济民在心中暗暗地分析着,那自己最好也不要过于饶舌,否则反而会让对方反感。可是他的射术如此精湛,又何必要单请一个教练来做陪衬呢?
上好子弹的猎枪再次回到了年轻人的手中。然后便是碟靶飞出、枪声响起、烟花散开。
年轻人的动作迅速而简洁,像是在完成一项例行的工作一般。不知是天际的晚霞过于绚丽还是他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面庞。当九发子弹射完的时候,他还是连一次头也没有回过。
九发子弹,百分之百的命中率。这样的成绩令钟济民也难免侧目。
还剩最后一发子弹了,参照先前的状态,钟济民毫不怀疑年轻人将完成一场完美的大满贯。于是他放出碟靶,静待那烟花在暮霞中再次散开。
可是这次枪身却没有响起。年轻人目送着碟靶划过天际,身形向定住了一般,毫无所动。
“怎么了?”碟靶坠地之后,钟济民诧异地问道。
年轻人终于转过了头,他的目光从墨镜后面射出来,牢牢地盯在了钟济民的脸上。这样过了片刻,他幽幽地说道:“这是最后一发子弹了。”
“是的。”钟济民无奈地摇摇头,“可是你已经错过了碟靶。”
年轻人“哼”了一声,似乎在冷笑。“我对射碟靶并没有兴趣。”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回转目光看向天际。
是的。像他这样的射术,对碟靶这样没有变化的射击目标早已厌倦了吧?钟济民似乎颇能体谅对方的感觉,于是他微笑着推介说:“本射击场内还有野外狩猎的活动项目,你需不需要体验一下?”
“射杀动物?”年轻人摇摇头,“你不觉得那根本也是浪费子弹么?”
钟济民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了,他皱着眉问:“那你还想怎么玩?”
年轻人把玩着手中的猎枪:“对于一个枪手来说,人才是最好的猎物。在你开枪的时刻,你一定能感受到他的恐惧、他的绝望他也有可能反抗,那整个过程会更加的刺激。当然,最重要的在于,你会找到你一个射杀他的理由,当你带着目的去开枪的时候,这才是一次真正完美的射击。”
“这怎么可能呢?”钟济民哑然失笑,“在现在的社会中,你怎么可能有持枪杀人的机会?”
年轻人反问:“对着活人开枪,这是不是每一个枪手内心深处的欲望?”
钟济民怔住了,他开始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息。他没有接对方的话茬,微笑着用尽量随意的语气说道:“先生,请把枪交给我吧。你的射击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年轻人似乎也在笑着回答,“可我还有一发子弹,不是吗?”
“你已经错过了碟靶——请把枪交给我。”钟济民愈发不安,他改变口吻,变得严肃起来。
年轻人却丝毫没有要交枪的意思,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这样钟济民有些进退维谷,他踯躅自己是否应该去强行缴过对方的枪:但现在子弹已经上膛,这样做无疑是个非常危险的举动——万一在争执中发生走火,猎枪在场内射出霰弹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年轻人这时转过了身,和钟济民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然后他忽然问道:“你开枪杀过人吗?”
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无礼和突兀,钟济民真想摘掉对方的墨镜,看看那后面究竟藏着怎样的嘴脸。不过他还是勉力压住情绪,反问:“怎么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杀人的理由,还有你杀死对方之后的感受。”年轻人说得很认真,语气中倒没有挑衅的意思。不过他转身之后,枪口便冲向了钟济民所在的方向,这让后者感到很不自在,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接待这么一个奇怪的客人。
不过他决定认真的回答对方的问题,因为这个话题在他心中原本就是神圣的。
“我杀过人。我杀的人全都是罪有应得。看着这些人倒在我的枪口下,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守护的正义的尊严。”钟济民掷地有声地说道,最后他还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因为我曾经是一名特警狙击手,我的任务就是射杀那些严重危害公众安全的匪徒。”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你能保证你射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应该杀的,你从来没有错误地使用过你手中生杀的权力?”
“我能保证。”钟济民毫不犹豫地看着对方,“我射杀过绑架案的劫匪、疯狂的连环杀手、危险的越狱分子他们全都犯下了必死的罪行。”
年轻人在墨镜后面与钟济民对视着:“那你还记不记得十八年前,一个叫做文红兵的人?”
钟济民立刻皱起了眉头,显然他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然后他敏感地反问着:“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在你的资料里有。”年轻人早已想好应对之辞,“俱乐部的网站上有你们所有教练的详细资料,你从警时的战功也被列了出来。我就是看到这些资料才选中你做陪练的。”
“是这样?”钟济民将信将疑,他对网络并不太了解,想想除了这样,倒真找不出其他的解释。片刻后他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说好用化名的,怎么这件事还是传开了?”
“你很怕被别人知道吗?”年轻人嘴角掠起一丝冷笑,“可是你刚才说起自己的功绩时可是充满了骄傲。”
“这件事不一样”钟济民犹豫着,“那个人他本不该死。”
“为什么?”
“他是被逼无奈,犯罪的主观危害性并不强。而且当时在现场,警方的谈判人员已经掌握了局势。”钟济民回忆着当年的往事,这原本是个秘密,可现在却被一个陌生人提起。也许是年头太久了,所以大家都不在乎了吧?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最在乎这件事的人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年轻人的心弦剧烈地震颤着,对方的话语印证了他先前了解到的情况,也将他带入到痛苦的回忆中。在努力稳住情绪之后,他冷冷开口:“可你还是射杀了他。你射杀了一个本不该死的人!”
对方的言辞变得尖锐,但钟济民却反而坦然了。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我没有杀他。”
年轻人略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杀他——这关系到一些内部的机密。”钟济民又重复了一遍,但却语焉不详,然后他警觉地反问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
年轻人沉默不语,从墨镜的边缘可以看到他的眉头已经挤成了两团小疙瘩。这场交谈正进入一个他预料之外的方向,而对方的表情不像是撒谎,并且他也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撒谎。
因为对这样的变化毫无准备,交谈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年轻人无法面对钟济民的反问,也想不出好办法让对方将那个“秘密”说明白。不过凭借着已经掌握到的信息,他却已经可以展开相关的设想和推理。
“你没有杀他——那就是另外有人杀了他,是吗?”良久之后,年轻人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似乎很费力才能说出来一般。
钟济民撇着嘴不说话,不过他的态度显然是在默认。
年轻人的胸口开始起伏,一种突入其来的恐惧感在他的体内弥漫着。一时间他甚至想要逃避,可是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却强迫着他向着可怕的真相步步逼近,于是他带着颤抖的情绪继续追问:“你没有杀他,射杀文红兵的是另外一个人——可是警方的记录为什么要写你?”
“我说过了,这是警方的机密。”钟济民似乎感觉到对方的孱弱,他的口气因此而强硬起来,“我不想和你多说,请你把枪交给我。”
可年轻人还不想结束。
“因为这次射杀违反了警方的程序,是吗?”他开始自己回答先前的提问,同时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着钟济民所在的位置压了过来。
钟济民往后撤开一步,因对方的逼近而变得神色紧张:“你干什么?”他一边问一边凝起精神——对方始终不肯交枪,也许自己该采取些非常的手段。
已经步过中年,钟济民的身体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强壮,不过多年特警生涯留下的底子还是在的。如果是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应该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施展出擒拿的手段将对方即刻制服。
可今天他却没有勇气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他对面的那个人实在给了他太多的压力。那个家伙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股强大的气场中,那种力量感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实在没有击倒对方的把握。
所以钟济民又抽空扫了扫四周,开始寻找求援的可能性。这样的小动作被年轻人看在眼里,可是后者却毫不顾及,他只是步步逼近,口中求证般的问句继续抛出:“那个真正的枪手,他根本没有开枪的资格,因为他只是一个实习警察!如果这样的行为被写在报告里,那么行动负责人和枪手都要被追究责任!所以你就成了名义上的射击者,现场的真相被完全隐瞒,该受惩罚的人逃脱了惩罚,而你则获得了虚构出来的功劳!”
钟济民的神色由紧张变成了惊讶,他蓦然皱眉:“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年轻人却只是自顾自地低吼着:“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
钟济民苦笑:“你都已经知道了,干吗还要来问我?”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那这句话却如同锐利的针尖,将年轻人摄人的气场应声扎破,后者随即痛苦地缩起了身体,像是遭受到一场前所未有的沉痛打击,他紧咬着牙,喃喃呜语:“为什么,为什么”
钟济民立刻意识到这正是出击的好机会,他向前抢了一步,左手去夺猎枪,右手则锁向了年轻人的喉部。
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本就很近,而钟济民的动作又很快,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失手。可是他错了。
他的身形刚刚晃出,年轻人已随之弹起。先前那充满力量的气场在瞬间重聚并彻底爆发出来,钟济民只觉得眼前一花,右手已被一股大力拨开,同时有什么冰凉且坚硬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钟济民的心深深一沉,他太知道顶在脑袋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枪是他一辈子的伙伴,可这个伙伴却被另一个可怕的人握在手里。于是致命的子弹距离他的命门便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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