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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回到失踪前的日子。
妈妈、姐姐和妹妹,在同一个客厅吃饭。
最美好温暖的回忆,重现在眼前时却变了质,不安,疑惑,恐惧像腐烂在血管里的各种情绪,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恶臭,弥漫至神经末梢。
不可能的。姐姐明明失踪了!可是,她亲眼看到了,七年前的姐姐就坐在对面。
是现实还是梦境?
真真假假。
妈妈捧着菜肴走出厨房,招呼着姐妹俩。
〃吃呀。多吃点。〃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庄嘉惠看着妈妈和姐姐愉快地吃起饭,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优雅地疯掉了。人生中度过的那七年一下子成了无中生有的片段,被人生硬地抽掉。
爷爷没有死,姐姐没有失踪,她也没有转到香云中学。一切都没有发生。真的是这样子的吗?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发现自己睡得太久了。
第二天一大早头就痛得要命,可庄嘉惠还是忍着,跑下楼去问妈妈:〃妈,我昨天晚上看见姐姐了。〃
正在弄早餐的妈妈从厨房里回过来一张困惑的脸。
〃姐姐?你见到姐姐了?是不是做梦了呢?〃
是……梦吗?
据说如果深深思念一个人,她的魂魄就会跟随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忘记她的那一天。
生命力很强的雨季,持续了一个多月,仍然旺盛。雨季的尽头还很遥远。
傍晚的时候,庄嘉惠被关在了体育馆里。
陆平那帮人约她放学后在体育馆〃谈判〃。虽然短信里用了〃谈判〃这个词,但从头到尾她都是被压迫的那一方。由不得不答应,她一下课便来到体育馆。馆里空无一人。一只篮球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等到六点多,陆平他们还没来,但是却不断地来短信提醒她不能走开。
快要燃尽的黄昏,云朵的骨架也被燎烧成深色。在最远的天际出现了黑暗的疤痕,疾病般地漫过来。月球在窗外越发明亮。
庄嘉惠忍不住给陆平回短信。
〃我不等了。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她低头打完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键,抬头却发现体育馆的大门被人拉上。哐啷一下关门的声响。
接着是陆平那帮人得意可恶的笑声。
〃庄嘉惠,今晚就好好在这里过夜吧!〃
是个陷阱。什么谈判?他们根本就是打算把她关在体育馆里!
可恶的混蛋!
骂够了。庄嘉惠拼命地拍打那扇冰冷的铁门大喊救命。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空阔的体育馆里,却夭折在被人听见的距离之外。看来陆平早就计算好的,这种时候,体育馆附近不会有什么人逗留。任凭庄嘉惠撕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呼救。
弄不好真要在这个地方过一晚。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终于从体育馆里完全撤退。千沟万壑的夜色缝合进不均匀的暗蓝,目光所及,是深不可测的疆域。那棵孤独地站立在操场上的枯树,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庄嘉惠打安锦言的手机,不通。又发了短信,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回复。她后来打给韩傲然,那男生说会从家里赶过来。
把手机放进口袋。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月光在墙上打出树影,时间慢慢过去。校园四周寂静如梦境。什么时候雾来了,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气里。一点人声也没有,有时好像听到有谁在窃窃私语,但又好像不是。好像有很多人在附近,又好像不是。
渐渐堆积起来的孤独始终填不满内心的空洞。
女生坐在地板上注视着手机掐算时间。都半个小时了,韩傲然怎么还没有来呀?
还要等多久?
她躺下去,身子碰到湿而冰凉的地板立刻又坐起来。拍拍被濡湿的后背,她回过头。
咦,门什么时候开了?
夜色从半开的门口涌进来。外面笼罩着浓浓的大雾。
是韩傲然来了吗?庄嘉惠试着冲外面叫了一声,声音扔出去便没了影。好像没有人的样子。但铁门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自动打开的。她犹豫着该不该走出去。
时间太晚了。不回家不行。
庄嘉惠刚走出去,便感到身上袭来一阵巨大的寒意,像水银一样朝着身体里每一个罅隙冲刺进去。
她站在体育馆外,面前是一大片黝深的夜雾,黑洞一样碾碎和消灭着脆弱的物质。教学楼的轮廓隐约可见,宿舍楼那边黑灯瞎火,连操场上的路灯也不亮。
周围黑乎乎的。
静默得像一场葬礼。
全校大停电吗?还是到了熄灯的时间?
无法对这想法进行确定,后面却传来了细碎的声响。有人在背后。庄嘉惠脑海闪过这个念头,只觉心中一惊。皮肤上的温度哗啦啦地冷下去。刚才喊话的时候,明明没有人回应的呀。
〃谁……是谁?〃她哆哆嗦嗦地问。根本不敢往回看。脖子僵硬在之前的角度。
〃是……我……李……信……远……〃
那是浸泡在阴沟里一样的声音,隐忍的,诡谲的,疲倦的,像一条肮脏的虫子爬过来。
庄嘉惠觉得更冷了。
如果不是错觉,李信远早就死掉了的。那么,这时站在她后面的只能是……那种东西。
〃你……你还回来找我干什么?〃她的声音早已崩溃掉。
〃你打电话给我,叫我来救你的。〃
〃没有!我哪有打给你!〃
见鬼了!庄嘉惠清楚记得自己只打过给安锦言和韩傲然两个人。根本没有打给李信远。更何况她又怎么会蠢到打电话给李信远?
现在讨论这个根本毫无意义。
月光像糜烂的花瓣从跟前一瞬闪过,随即又没入深深的黑暗中。两人都没有动,仍旧面对面。男生全身湿漉漉,冷白的脸,线条短暂而简单的微笑像墓碑一样平静而苍白。
男生深邃的目光好像旋涡要把女生吸进去。她颤抖,却仍站在原地,安静地体验着恐惧像乌云那样聚集起来的感觉。大风在空旷的周围游走碰撞,一颗心找不到安详着陆的地方。
〃我说过,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男生缓缓地咧开笑容,要走过来。
女生差不多吓得瘫倒在地上。黑暗中仿佛有人在说:〃快逃呀!快逃!〃
这声音催动着她,哆嗦的骨头和肌肉被灌入麻木的力量,像个扯线人偶,她不由自主地转身跑起来。前面是不可预测的黑暗,她这样盲目地跑进去,呼吸越来越急促,步伐越来越仓皇。
她回头看见,李信远就追在后面。
跑到哪里去?应该怎么办?对了,校门口呢?
啊,好像刚刚跑过去了。
李信远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差点抓住了她的头发。她发出一声尖叫,拐进了教学楼。
又是那条幽深的走廊,安静得只充斥着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慌忙中好像听到谁在悄悄地说:〃这里……二楼……〃
是的。她在惶恐中六神无主,根本忘了二楼是什么地方。她知道在怎样的绝境也不该去那个地方。可是她忘了。
李信远跟着她跑进了楼梯间,他邪恶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庄嘉惠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把楼梯的铁闸关上。关不及的,李信远半截身子夹在了中间。他伸过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她被绊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一下。
骨头里的巨大疼痛让她想要哭出来。顾不上擦掉眼角的泪珠。李信远夹在铁闸里疯狂地抓住她的脚,想把她拖下去。他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眼角澎湃着阴毒,突出来的青筋席卷了整张脸颊。
〃你是我的!〃他咆哮着,并且用另一只手推开铁闸。
但不知为何,铁闸反而越夹越紧,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反方向关紧铁闸。那是李信远不能抗衡的力量。他也注意到这点,松开庄嘉惠的脚,用双手合力拼命地想推开那铁闸。
一切皆是徒劳,铁闸仍然在慢慢地关紧,黑暗中清晰听见胸骨缓缓破裂的声音。他的腰变得纤细,像古代女人引以为傲的细腰,但还在继续变细,细得畸形。铁闸像一把钝重的铡刀,铡进了他的身体里。
庄嘉惠呆在楼梯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李信远愈加绝望的神情。
〃救我……救我……〃他喃喃地喊,一只手伸出来想抓住虚无的希望。
他的眼睛流出血。令人目眩的血,点燃黑暗中的眼睛。接着是鼻子、嘴巴、耳朵。身体的血液奔腾着要寻找所有的出口。一道道的血受尽了压迫,从最深处的痛苦逃亡出来,像脉络一样流淌在脸上。他渐渐停止呼吸,眼睛无神地看着庄嘉惠,熄灭了最后一丝光。
伸向她的那只手慢慢地垂了下来,横在离她几寸的地方。
他死了。又死了。
她从不知道鬼魂的死状是这样的恐怖和真实。她以为,鬼魂的死亡是灰飞烟灭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那么凭空地从空气中消失。但现在她才发现,鬼也跟人一样,会流血,会觉得痛,会留下久久不散的尸体。
庄嘉惠试着用脚去碰了碰那具鬼魂的尸体。是有质感的。然后眼前有什么晃了一下,她吓得又缩后。尸体一动没动,没有要复活的迹象。
又晃了晃。
她才发现,一些纤长的影子从楼梯上方投下来,打在墙壁上。那是一些身躯和头颅,那是一些人的影子。那些人就站在她的身后,楼梯上方。他们的影子汹涌地将她囚禁住。
但是没有人说话,连风吹动树叶的呻吟声也那么微不足道。
太安静了。有些感觉默然地沉沦下去,有些感觉却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庄嘉惠用手紧紧揪住胸口。喉咙像被人用手掐得死死的,一点声音也喊不出来。那些影子一动不动,没有伤害她的意图。不,好像只是在欣赏她在七窍流血的尸体面前表露出的最绝望的表情。
李信远就是被这些东西杀死的。不管他之前是人是鬼,他也斗不过这些东西。庄嘉惠很清楚地意识到,她除非逃跑,不然会落得和李信远一样的下场。
她从楼梯上爬起来,踩过李信远的尸体,从铁闸间那仅有的空隙挤过去。这时候,墙上的影子依然是无动于衷地观看着她的逃亡,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她终于逃出楼梯间,跑向走廊的出口。
身后传来冷森森的怪声,像谁在黑暗里阴笑。她无法停止奔跑。校道两边的盆栽和树木飞快卷向后方。所有的风与尘埃都停止了喘息。
校门口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值班室里亮着灯。庄嘉惠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跑到值班室,对着窗口就喊熟悉的门卫大叔的名字。然而值班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几只飞蛾盘旋在光芒中。一杯热茶在桌面上孤独地等待着消失的主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迅速地逼近。庄嘉惠猛然回头,四周只有阴重的黑暗,退守在值班室的灯光之外。她有被团团包围的感觉。
不管门卫大叔去了哪里,她是不能再逗留在这里的。
庄嘉惠跑出校门,往公车站的方向跑。值班室的灯光在后面渐渐远去,她在往另一个黑暗走去。沉默的天际,头顶的夜空伴随着一轮杏黄色的月亮。冷清的月光扯出地面上孤单的影子。
渐渐地,庄嘉惠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她明明是要去公车站的方向呀,现在她却闻到恶臭横生的气味,平静的水面上泛着零碎的污秽的月色。这个地方明明就是学校后面的池塘!
真够糊涂的!竟然走错了方向!庄嘉惠感到好笑又想哭。杂音和心绞痛困扰着她,虐待着她。她无法承担这种压抑,蹲在地上掩面而哭。为什么这些恐怖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是因为她曾经把自己的孩子打掉吗?
是报应吗?
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孩子对她的怨恨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让那个怨咒、那个红鞋女鬼把她带走好了。如果这样真的能消除那个生命对自己的怨恨……
庄嘉惠哭够了,又站起来,擦掉脸上的眼泪。
回去吧。别再走错方向了。
夜色仍是一团漆黑。看不清道路。她摸索着向前,池塘散发的恶臭令人难以忍受,她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然后她被什么绊到了,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双手沾满池塘边的泥浆。
今晚衰透了!
她发泄地拍了一下地面,骂了一句,想爬起来,可脚却被什么紧紧地抓住了。
月光下一幕绝不可能发生的情景令回头察看的庄嘉惠顿时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呢?不!不可能的!
庄嘉惠惊恐地张大嘴巴,眼睛也继续地扩张,眼球都要凸出来了。她看见池塘里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脚,那颗湿漉漉的头颅也慢慢地从水里探出来。七窍流血的脸,再熟悉不过了!
是李信远!刚才在铁闸那里被夹死的李信远!
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仿佛被凿开,暗红的血不停地从眼窝里流出来。比纸还苍白和僵硬的脸。似笑非笑。他的一边侧脸不规则地凹陷下去。不,那是一个凹在脸上的黑洞,竟然有一只苍蝇从那儿飞出来,又停在鼻翼上。
这张脸上有洞的面孔比刚才的还要恐怖。庄嘉惠在黑夜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李信远慢慢地从水里爬出来。
哪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庄嘉惠根本无心去理会。她放弃了抵抗,瘫在原地。
突然一道光芒打在她的脸上。
〃你在干吗?〃
一个声音好奇地问她。
庄嘉惠抬起血色全无的脸,看着来人。
〃你是牛头还是马面?〃
是来接她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