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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长风，”何田田幽幽地插话进来，“你的口味好重，居然对一只鸟一见钟情了。”
妖孽笑了，“或许吧……买下它后，总觉得它跟前主人黏黏糊糊的，只怕它趁我不注意就飞走了，于是就把天圆地环给它了。原先，爷爷是希望我把天圆地环给一个女孩的。”
“果然……”何田田搭腔感慨。
“有了天圆地环，我可以轻易猜出它的心思。它很怕我，很听话，却总是背地里骂我，它还好色，每次我在它面前脱衣服，它就开始胡思乱想……非常好玩。不过找到了宝藏，它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也不知道当时着了什么魔，居然花心思去救一只中毒的鸟。只是当它活过来，活蹦乱跳的到处扑腾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了个伴。”
“所以你就把它变成了人？”
“不。我原本并没有这样计划的。我为任无月看过诊后，发现任无月即使能够救活，也会变得呆呆傻傻。这与我的预想有些出入，不过并不我影响我借助右相大人这块跳板，进入朝廷。只是觉得救一个傻子没什么意思，才动了移魂的念头。那时小鸟儿于我，不过是一只宠物，若是死了便死了，若是移魂成功，我的生活必定会增添更多的乐趣。我成功了。它很好，几乎跟一个真正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就因为她很像人，”何田田声音里还是满满的不可思议，“所以你一点都不介意她原来是只鸟？”
妖孽笑了笑，“我从未觉得她是什么异类，倒是她总觉得我跟妖孽似的，不像个人。新婚的日子，是我这些年最快活的时候了。她刚刚成人，谁也不认识，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我是她唯一的依靠。不管我多晚回去，她总是乖乖地在家等着我。直到有一天，我打探到任无月、李念、李廉之间的纠葛，我开始意识到，利用任无月，会让我少走多少弯路。我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了出去。”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她也愿意吗？”
“她抗拒过。可我手上有天圆地环，我知道她所有的弱点，她根本逃不开我的手心。她终于屈服，加入到我的仇恨里，并且慢慢地染上我的坏脾气。终于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已经如我所愿地爱上了我。那一刻，我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悲伤。我觉得我把她毁了。她越是爱我，便越是像我，越是与我感同身受。我觉得自己正在把她拉进我身处的地狱里。那是我头一回，有了让她自由的念头。所以，我把她送给了李廉。”
“安长风！你也太过分了！”何田田跳起来，“明明知道她爱你，你还把她送给别的男人！怪不得她到死都不肯原谅你！”
“也许，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心死。杜城一役，我不惜动用阎王针将她救活。可复活的她，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生气。我知道，是我亲手杀了她。但是那时的我，已经不能没有她。我走不出身处的地狱，又放不开她，所以只能把她拉进我的世界，让她陪我一起恨。她说过，我一定会有报应。我以为自己不会在乎的，直到真正的报应来到——辗转半生，才发现最想要的早就被自己亲手毁了。这就是我的报应。”
“唉……”何田田长叹一声，拍了拍安长风的肩，道，“你现在能够彻悟，也不算晚。”
安长风沉默，许久许久，才再度开口，“田田，我之所以选择你，不是因为他们都说你厉害，而是因为你的父亲告诉我，你能够治愈灵魂的伤口。你告诉我，在临死的前一刻，她的心，是否得到了解脱？”
“放心吧。”何田田微笑，“除了对你的眷恋，她什么都放下了。”
“真好。”安长风低低地回了一句。
“她说你很怕一个人，”何田田挽过他的手臂，粘着他道，“我陪你三年，可好？”
安长风摸摸她的头，而后将她的手从身上拿开，柔声对她，“回家吧，田田。”
何田田急了，“安长风！我白白陪你三年，不收你一分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又何苦？”
“我也觉得何苦。”何田田沮丧地嘟着唇，“可是自从遇见你，我就一直在做傻事。真是活该折寿！”
“……随你高兴吧。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安长风缓缓地从地上起来，步履蹒跚地踱出门去。
“你去哪？”何田田在他身后喊。
安长风冷冷地转眸过来，“一个人哭会，可以吗？”
何田田不再说话，只委屈地嘟起唇。等安长风一踏出房门，她就开始一边哭一边骂，“凶什么凶！要不是喜欢你，谁受得了你的喜怒无常！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变脸了！演大戏吗？”
哭过之后，她开始收拾东西，什么锅碗瓢盆，镜子蜡烛，包了一个大包裹。包好之后依旧不过瘾，又扯了一大块布开始收刮屋子里的玉器古玩，连窗帘挂钩上的玉坠子都扯了下来。看着一堆金银珠宝，小姑娘的心情似乎稍稍变好。最后她又从床底摸出一个小包裹，打开，里面是厚厚一沓银票。拿在手上，她把银票整整数了三趟，终于喜笑颜开，“美玉真金俏银票，还是你们最讨姐姐的欢心了。”
收拾好包裹，何田田开始提着两个大包裹往外走。
“好像忘了什么？”她喃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放下东西跑到我跟前，念了句咒。那些贴在墙上柱子上的符纸突然间全都自己烧了起来，瞬间化成灰烬在房间里飘来荡去。她伸手在我脸上拂了拂，替我合上眼。
“我的三年，要一直陪他到死，不顾一切地爱他。”
何田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房间里空荡荡的，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洗劫一空，可是最值钱的东西，留在了我的身体里。
房门被人推到一半便突兀停住，半掩的门外，安长风呆滞如一尊木像。
时间停驻，连风声也变得喧嚣。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颤抖的，小心翼翼的声音，“我来收尸。”
“好像……诈尸了。”我说。
第124章 番外
我整日昏昏沉沉，也不知时间是怎么过去的。
这日我清醒过来，妖孽就在身边，见我醒来，便抱着我飞到皇宫的屋顶上看星星。
今晚真是一个适合赏星的夜晚，繁星点点，争先恐后地在天幕上发亮。
“小鸟儿。”静谧中他轻轻地唤我。
“恩。”我应了声。
“小鸟儿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是谁？”
“问过的呀。”我含笑看他，“你说你叫安长风。”
他垂首看我许久，终于长叹了声，将目光转向虚无的天际，“我来自安阳安阳谷，是安阳谷现任谷主嫡孙。安阳谷以我的祖先安阳的名字命名。他是安家最了不起的人物，擅长岐黄五行，尤擅术法。他年少时争强好胜，做了许多大事，到了晚年为自己占了一卦，才晓得自己泄露天机过多，必遭天谴。不止如此，整个安姓世家，也要受他牵连，遭灭族之祸。他至此才幡然醒悟，寻遍天下，终于为安姓世家寻到一所避祸之地，就是后来的安阳谷。他令族中人尽数搬进安阳谷，子子孙孙不得再习术法，并须在谷中静候天下病人，直至赎清罪过，才能出谷。这就是谷中人从不轻易出谷的原因。当然也有后人并不相信，执意出谷，最后都不得好死。”
“远的不说，就说我爹和我娘。爹娘自小就定了亲的，早已许了对方终身。但娘十六岁那年，被占出‘绝色倾国’的不吉箴言。爷爷听了，便将这门亲事退了。因为爹是既定的谷主继承人，肩负整个安姓世家的未来，容不得任何差错。但爹一心爱着娘，偷偷用术法替娘改了命数，带着娘离开了安阳谷，并且生下了我。我们一家，那时很幸福，爹甚至以为已经将娘的命数改掉了。可是我八岁那年，命运还是找上了门。李仁误闯我家，对娘一见倾心。他将我娘抢走，还命人追杀我和爹。爹为了护我，活生生被狼咬死，真真不得好死！后来爷爷跟我说，娘的命数被爹改了一半，另外一半便落到了我的身上。而我作为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没有姻缘。”
我仰头看他，举起有些乏力的手，轻轻地压在他的发上，笑，“果然我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妖孽。”
他收回虚无的目光，将我的手裹进手心，俯身在我的唇上轻点一下，笑，“说得是。”
“几天前我回了趟安阳谷。”他拥着我，轻轻地抚着我的发，慢声细语，“我在爷爷面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了本书回来。”
“哦？”我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接上，“什么书？”
“恩……”他拥我的手紧了紧，语调一贯的温柔，“是本故事书。”
“什么故事？”
“爱情故事。大团圆结局，你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我闭着眼笑，朝他怀里靠靠，问，“故事怎么讲的？”
“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善良的樵夫，他做了很多很多善事，命里注定会长命百岁。他娶了一个妻子，他的妻子命很苦，是个短命的人。后来他的妻子病了，眼看就要死了。樵夫很心痛很着急，因为他真的很爱他的妻子。他坐在家门口，一边抹泪一边叹气，并且指天发誓，如果能为妻子续命，他可以做任何事。这个时候，正好以前受过他恩惠的道士来看他，看到他伤心欲绝，便帮他将自己寿命的一半，续给了他的妻子。最后的最后，樵夫的妻子病好了，和樵夫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喜欢吗？”
我想问樵夫后来还剩下多少寿命，但眼皮直发沉，怎么也抬不起来。
感觉到他的唇落在脸上，却无法回应，“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呢，小鸟儿。”他轻轻地说着，却又有些惆怅，“我已经折了不少寿命，不知道还能给你续多少……”
妖孽呀，你这一生，也有犯傻的时候，这种事，怎么能信呢？
“哦，忘了跟你说，”他的声音，在模糊的意识里响起，“这本书的名字，叫《借命》。”
百年后
“大玄分前玄及后玄。前玄为李氏王朝，后玄为安姓王朝。李氏王朝经四世而灭，国史稍短。”大玄皇宫藏书阁里，一个身着华服，个头娇小的女子正捧着大玄国史读得津津有味。
“一代妖后，任氏无月。有意思。”她一边读，一边笑眯了一双黑眸，“任氏先为子爵夫人，后为贵妃，终至皇后。挑起内战，令廉王死，怂恿太子李念弑父篡位，又令长风帝一怒为红颜，夺位称帝。厉害厉害。”
女子翻了一页，继续念，“任氏自为后，三宫散尽，一生享尽隆宠。丧于开元三年，享年二十八岁。任氏既死，帝大恸，抱其尸痛哭三日，水米难进，亦薨。次月，年仅三岁的太子延，以安延之名登基。”
“真想不到呀。”女子合上史书，感慨一番，微带狡黠的双眸微微发亮，“安寿居然还有个这么痴情的老祖宗呢。”念叨两句，她笑弯了眸，继续点评看到的故事，“如果皇后做到任无月这个地步，就是顶个千古骂名也是值得的。”
“娘娘！娘娘！”一个宫女从外间进来，步履有些匆匆，“皇上往藏书阁这边来了。”
林婉儿听后不慌不忙地起身，抱起手中的书，对宫女道，“我们走吧。”
“可是娘娘，”宫女有些为难，“皇上已经到门外了，他一向不喜欢看见娘娘……”
“没事没事。”林婉儿弯了唇笑，“我们让着他，我们走后门。”
“后门？”宫女惊讶地看着林婉儿，藏书阁她随林婉儿来过好多趟了，没发现这里有后门呀。
却见林婉儿走到雕着龙头的书案前，转了转龙眼睛。而后他们身后的书架徐徐移动，竟在地上，空出一个丈许来宽的地道来。
“走吧。”林婉儿对她道。
宫女艰难地将惊讶收回，泪流满面地跟上自家主子，皇后娘娘，这玩意叫地道，不叫后门吧？
走进地道没多久，地道便自己合上了，又过一会，头顶上似乎传来了一阵不徐不缓的脚步声。她的主子，此刻也正以这样的步伐，不徐不缓地在地道里领着她走。
好不容易到了出口，宫女定睛一看，竟已回到了凤仪宫。
“娘娘！”宫女好奇，追近几步跟上林婉儿，问，“娘娘，您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
“在藏书阁的一本旧书里发现了一张皇宫密道图。”林婉儿大方地回。
皇宫有密道，似乎是件大事呢。“娘娘，”宫女小心翼翼地问，“您说，这事要不要禀告皇上？”
“为什么要告诉他？”林婉儿转过头来，小小的双眸弯出两道月牙，眸中光芒熠熠，竟说不出的耀眼，“有了密道图，我以后出宫，不是方便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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