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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种强提真气之法颇伤身体,她渐感胸口一阵闷痛,但再痛,她觉得都没有心中那股绞痛令她窒息,惊疑、震悚、恐惧、痛苦、彷徨、不舍齐齐攫紧着她的心,她恨不得插翅飞回先前所在岸边,揪起那人,扯下他的头罩,问个明明白白。
静谧的黑暗中,蓝徽容隐见岸边那一点火光还在微弱跳动,心头稍松,奋力划了过去,船未完全靠岸,她便扑入水中,衣裙湿漉着爬将上岸。
只见先前躺身的地方,那具女尸手执长剑,横于土堆之前,身前几名黑衣人的尸体横乱杂陈,一名黑衣人手中还握着似‘暴雨梨花针’的暗器。乍一望去,仿如自己奋力搏杀,与那些黑衣人同归于尽,却被黑衣人临死前射出的暗器爆糊了面容。
蓝徽容的眼泪如珍珠断线般掉落下来,是他,一定是他。
他利用西狄人救出自己,又不顾性命将这些西狄人杀了灭口;他早已准备好这具女尸,造成自己与西狄人同归于尽的假象,这样既能够让自己远走高飞,又不连累到慕王爷,更能让仇天行和简南英等人不再追捕自己。
可他,为何会是西狄人的首领?他,为何先前那般不顾性命搏杀?更重要的是,他,为何不与自己一起逃走?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送走自己,安排好这一切,他还有力气逃吗?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走?!
蓝徽容深深呼吸,冷静下来,执起火把,迅速在周围寻找一番,却未见那人身影,耳听得远处似有大队马蹄声疾驰,知可能是宁王派人搜寻而来,她心急如焚,却又无法出声,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灵机一动,直扑先前那藏着女尸的灌木丛,灌木丛又深又高,黑暗中她向前走了十余步,脚下终踢上一人冰冷的身躯。
她泪水直流,弯下腰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迅速拖出灌木丛,抱至船上,此时,马蹄声就在数十丈外,她运起十成内力将船推向江心,纵身而上,迅速划动船浆,黑暗中,船在江风和波浪的推动下,如出弦的利箭一般向下游而去。
身后的岸边,人声喧哗,上百人接踵而来,惊呼声不断响起。
“不好了,蓝小姐身亡了!”
“快快回禀王爷!”
江边黑影浓重,星月皆躲于乌云之后,蓝徽容在黑暗中奋力将船划出十余里,知已脱险境,此时又是顺流而下,她平定心神,松开双浆,缓缓转过身来。
那黑色夜行衣下的身躯僵硬如冰,那黑色头罩下的双眼紧紧而闭,他仿如已经死去,已好象正在沉睡,他胸前肋下的伤口仍在渗着鲜血,蓝徽容只要伸手,就可以拉下他的头罩,看清他的面目,可此时的她,却鼓不起一丝勇气。
静默一阵,蓝徽容点上他伤口处穴道,鲜血渐渐止住,又从他怀中掏出数个药瓶,一一拔开闻了一下,知其中一瓶是伤药,就着江水泛出的一点微光,替他将药粉敷于伤口,撕下自己的裙裾包扎妥当,又伸手按上他胸前大穴,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入着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呻吟着动弹了一下,慢慢睁开眼来,蓝徽容一喜,他正好望上她如寒星般的眼眸,意识逐渐恢复,他伸手摸上自己的面颊,见头罩还在,猛然用力挣脱蓝徽容,‘卟嗵’一声翻入江中。
蓝徽容本能的身躯一拧,电光火石之间随后扑入江中,右手一捞,刚好来得及拽住他的衣襟,她用力将他拖回,波浪推涌间,游回船边,眼见他还要挣脱,情急下‘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哑穴已被冲开,她长叹一声,贴到他耳边轻声道:“孔瑄,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岸边,数百支火把映得天空一片通红,简璟辰呆立于那具面目模糊的女尸身前,双手不停的互绞,是她吗?真的是她与敌同归于尽了吗?
那身形,那衣裙,恍如就是她躺于自己面前,让自己如割心般的疼痛。可那血肉模糊的面目,却让自己感觉到还有一丝生机,到底是不是她?
江风越刮越大,火把腾腾而闪,数百人静然而立,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息。良久,简璟辰冷冷道:“唐文,传附近最好的忤作,将这几具尸体从头到脚,每一根毛发都不放过,给我仔细的验。” 一名手下应了一声,转身而去,简璟辰又道:“尚力,你带人马沿耒江展开搜寻,记住,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容儿给我找出来。”
他负手望向耒江上空无垠的黑暗,心中渐涌狠决之意:容儿,如果你没死,我就是踏平西狄,翻遍东朝,也要将你给找回来!
三八、命运
九月二十,澄阳城外五十余里处,卫明山脚,杨家村。
村子北面靠近卫明山有一户人家,家中仅余一个六十多岁的残疾老头,其数个儿女皆于青壮年时患病离世,而他,双耳已近全聋,仅靠在山后种着几块蕃薯田得以生存。
这日下起了大雨,杨老头见雨势甚强,恐雨水和着山泥流入屋后那口地窖,那里面收着的可都是自己今冬和来春的救命蕃薯,一旦发霉,只怕这把老骨头将熬不过这个冬季。 他披上破旧的蓑衣,在地窖口撑起一块大木板,推开地窖木门,沿木梯下到窖底。 地窖并不深,里面堆着数堆蕃薯,杨老头在窖底看了一圈,见干燥如昔,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待出窖,忽见一堆蕃薯后似露出一片衣角,他想起自己眼力不太好,是不是花了眼,走过去正待细看,一石粒凌空飞来,正中他背后穴道,他眼前一黑倒于地上。
蓝徽容从地窖口下来,将昏迷不醒的孔瑄从蕃薯堆后抱出,凝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悠悠叹了口气:“又得换地方了,孔瑄,你得快些醒过来才行,我怕我撑不下去了。”
那夜,蓝徽容将孔瑄从江水中捞出,爬回船上,沿耒江放船而下,行不多远,便听到岸上疾驰的马蹄声,她知是简璟辰疑心自己并未身亡,派人追来,她只得抱着早已昏迷的孔瑄跳入江中,游至江边,也不上岸,躲于岸边的芦苇丛中,听着那些人马追着那艘木船而去,四周恢复平静,方悄悄上岸。
她心忧孔瑄伤情,急于找到一个大一点的村镇替他抓些药,无奈静夜中行来,到处可闻急促的马蹄声,可见映天的火把,她知简璟辰在这附近展开了细密的搜寻,好不容易避开一拨又一拨的官兵,一路向西逃匿。
孔瑄自被她捞上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他的伤口在江水中浸泡多时,血倒是止住了,却开始有些肿烂,数日来,蓝徽容负着他白日寻地方藏匿,只有夜间才敢出去寻些食物和草药,又不停替他运气疗伤,累得疲惫不堪,若不是孔瑄还有一丝气息,支撑着她,她恐怕早已倒下了。 一路行来,到处可见自己的画像,也到处可见成群的官兵,对每一个人进行着详细的盘查,她不敢在人前露面,生怕留下蛛丝马迹,她更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日,唯恐暴露行迹。 前日逃到这杨家村,寻到这处地窖,倒是颇为理想的一处藏身之所,她又于卫明山上寻得一些疗伤效果极好的草药,孔瑄伤势渐渐有所好转,虽仍处昏迷之中,但呼吸已恢复正常,伤口处红肿消去,开始结痂。
不料今日被这杨老爹撞见,蓝徽容不忍伤他性命,只得再次负起孔瑄,等雨势停歇后,于夜色深深中离开了杨家村。
她负着孔瑄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秋末的夜风寒凉入骨,孤寂、伤心、痛楚,种种感觉袭上心头,她就着一点星光缓缓向前而行,感受着孔瑄胸前存留的那团温热,眼眶慢慢湿润:“孔瑄,你快些醒过来,是个男子汉的话,你就不要这样赖着不醒,老是要我一个女子来背你,象什么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瞒着我,你说话也总是真真假假,但我知道你的心,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看得到你的心,你若心中无我,你不会这样舍命来救我,替我安排好一切。”
“你与仇天行是何关系,我等着你和我说清楚,所以你要快快醒来,把一切说清楚,然后兑现你的诺言,你说过的,要和我一起去苍山,孔瑄,我现在背着你去苍山好不好?” 泪水滑入她的嘴角,咸咸的,仿如在她心口一刀又一刀地割着:“孔瑄,我求求你,快些醒来,大不了以后,以后比武或下棋,我都输给你就是了。”
“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得听我的了?!”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蓝徽容再行数步方反应过来,身躯似幻化为石柱,呆立良久,‘啊’的一声惊呼,迅速将孔瑄放在一颗树前,跪于他身侧,看着他微眯的双眼,喜极而泣。
孔瑄吃力地抬起手,替她拭去眼泪,眼中闪过愧疚之意,转而微笑道:“我受一回伤,你就哭一回,倒好象你前世欠了我的似的。”
“是,我欠你的,你是我的债主。”蓝徽容一阵激动,伸出手将孔瑄的头抱入怀中,两人紧紧相依,良久,蓝徽容柔声道:“孔瑄,你别急着说话,那些事,我们回头再说。” 孔瑄轻叹了一声,任她将自己搂在怀中,彻底地放松下来,多年的隐忍生活,知道真相时的痛苦,这些时日来的辛苦筹谋,悉数在她温柔的怀抱里化为云烟。
那夜,他辛苦安排她脱身离去,布下假局,已是强弩之末,挣扎着隐身于灌木丛中,想着她已顺流而下,从此天高海阔,任她驰骋,他再也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有的只是欣喜和愉悦,终于,这条残命可以换取她的自由,可以让她实现心中的梦想,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终于,他不再是被父亲遗命牵着的木偶,不再是仇天行谎言下的一颗棋子,也终于能为她做上这最后一件事情,他只觉满心欢畅,带着微笑昏迷了过去。
不料醒来,却见她就在眼前,她知道是自己了吗?她若带着伤重的自己逃亡,又如何能够走远?情急下,他翻身跃入江中,只求能够不拖累她,不让她面对曾被欺骗的真相,能够让她在日后漫长岁月里,想起他时只有温柔的笑。
可当她将他拖回,在他耳边说出那句‘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是多么的厉害,她又岂是寻常女子?她的心交给了自己,自己怎能不说清楚就将她丢下?让她一个人在猜测与痛苦中度过余生?
长久的昏迷中,他似从云层之巅落入万丈深渊,又从万丈深渊飞上云端,他只想寻到她的身影,求得她的原谅,若是她还愿意,这条残命就陪伴她上苍山,游雾海,陪她度过尽情欢笑的一年好了。
孔瑄握住蓝徽容抱着自己的手,默默感受着她的体温,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忍不住轻咳数声。 蓝徽容恐是自己将他抱得太紧,忙松开双手,孔瑄将她轻轻一拉,两人并肩而坐。 “借你的肩靠一靠,可好?”孔瑄靠上蓝徽容的肩头,平定着体内的疼痛,慢慢提起真气,运行数周天,蓝徽容感应到他正在运功疗伤,试探着将自己的真气输入他的体内,两股真气渐渐融合,通过孔瑄周身经脉与穴位,又归于丹田。
孔瑄渐感精神,收住真气,两人十指相交,默默听着夜风拂过青山的声音,良久,孔瑄轻声道:“容儿,我父亲,曾经是和国军队中的一名普通士兵,在某次作战中被叶天羽元帅救过一命,成了他的亲兵。”
蓝徽容欲待说话,孔瑄手指稍稍用力一握,她收住话音,静静地听他诉说。 “当年棋子坡兵乱,我父亲恰好被派了出去,不知真相,只知是叶元帅与简南雄同归于尽,慕少颜灭了叶军,他躲过兵乱之后,想起恩人葬身火海,心有不甘,又回到棋子坡,却在一个悬崖下救出了叶天鹰。”
“他不知叶天鹰才是罪魁祸首,只知他是叶帅的亲弟弟,听得叶帅确已身亡,自是将满腔报恩之心放在了叶天鹰身上,便将重伤的他带回了安州老家。”
“叶天鹰伤愈之后,便说要替叶帅报仇,离开了我家。到我七岁那年,叶天鹰又突然出现在安州,恰逢我父亲病重,便将我托付给了他,让我拜他为师,长大后替叶帅报仇,就这样,叶天鹰便成了我的师傅。”
“叶天鹰把我带到西狄一个隐密的地方,和一些小孩一起进行了残酷的训练,我一心遵从父亲遗命,视叶天鹰如父,却不知道,他早改名换姓,成了西狄国的左都司仇天行。他知我父亲因叶帅之故,一贯仇恨西狄人,也从不在我面前暴露那重身份。”
“数年之前,我武艺大成,是那帮小孩中武功最高的,叶天鹰便派我潜伏到慕少颜身边,着我打探铁符和你母亲的下落,说这才是能够替叶帅报仇的最佳方法。叶天鹰并不知他落下悬崖后,慕少颜向叶天羽忏悔并隐匿起太子皓的事情,他以为铁符是落在了慕少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