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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作者:茂林修竹(晋江榜推vip2015-01-17完结)-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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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上

  赵家的拒绝也在太子的预料之中——他这一遭行事近似胁迫;若一请而成;赵世番的面皮往哪里搁?日后讨价还价的底气又自哪里来?是以怎么都得反复这么三四回;给足了赵世番脸面和台阶才好。
  不过要说太子就吃定了赵世番;也不是那么回事——他其实能察觉出来;自己身旁长者重臣当中,赵世番也是仅有的有真性情的真君子。比起利益来,反而往往是感情和道义更能打动他。赵世番似乎也正是因此令皇帝格外青睐;但对太子而言;这品质却相当的不可靠。
  因为他日后富有天下,明码标价的买卖对他来说最省事也最合理——虽说某些人又要好处又要口碑的姿态也十足可恶,但用名利就能收买的人,行事和道理也往往容易揣摩;其人也容易驾驭。可像赵世番这种人;他若想打动,便得仔细揣摩他的道义,处处纠正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随心所欲的享乐和发泄——简直就是套上镣铐,将自己换做另一人一般。且因其忠直,万一他流露出失望来,还更容易令人心烦。
  渐渐熟悉了朝政,将谢邕、纪淮、高顺德一干重臣都聚拢在麾下,太子便也越来越觉得同赵世番疏远些没什么不好。
  他又不是非赵世番不可。
  只是怎么说赵世番都是他的师父,他不肯重用赵家是另一回事,赵家总不肯服膺于他,则难免令他恼火、难堪。
  上巳节一事,他也是故意折辱赵家。虽说弄错了人选,可其实是月娘反而更好些——赵世番总道貌岸然的教导他,结果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教导好,随随便便就将身许人,上赶着要给他做妾。一旦传扬出去,人说他家教无方是轻的,必会借此毁谤他献女求荣,不知廉耻。太子就不信他还能硬气得起来。
  自然,他不会真正宣扬出去,也就只是想让赵世番吃个闷亏罢了。何况嫁女与他,对赵家而言也是有益无害。事已至此,元彻相信,赵世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只可惜人性不同,所秉持之是非便也不同。
  第一回求亲被拒,第二回求亲太子便更郑重了些,特地委托了自己的舅父义阳郡公前来,晓以利害、动以情衷。
  然而赵世番还是拒绝了。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也知道赵家人一贯的不识好歹,但接连被不留情面的拒婚,元彻还是恼火起来。
  转眼就到四月里,崔、李两位太子嫔进门。东宫再逢喜事,然而太子脸上不见喜色,不但冷落着两位太子嫔,还接连遣人往燕国公府上去,终于令皇帝也在意起来。
  皇帝对内帷之事一贯迟钝,也不会有人无眼色到将宫娥间的蜚短流长告诉给他知道。不过他想问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儿子和女儿到底不同。
  皇帝听说了那日灞河岸上的事,虽也暗恼太子行事轻薄,但想到太子早年对月娘的情谊,便又有种“也不能全怪他”的恍然和愧疚。虽当日做出了让太子自己选的姿态,但皇帝心知肚明,太子其实是遵循他的意愿,才选了谢嘉琳。
  也许是自知大限将至的缘故,皇帝对太子宽容谅解了不少。叹息思索了一阵子,觉得还是成全为好。
  皇帝赐婚和太子私通的区别且不多说——他还是希望自己过身后,太子忆及往事,想到的更多是他的慈爱。
  便宣召赵世番入宫,商议此事。
  自那日藏书楼前相遇,杜煦便不曾再到府上来拜访。
  月娘却还算平静——这一次她说放下便也真的放下了,无法强求之事,她便连提也不再提。
  雁卿又同月娘说起去东郡公门下读书一事,这一回月娘终于点头。雁卿觉着她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也或者说是禅意,既然自己正对未来感到迷茫,那么不妨先随波逐流,且行且寻觅。
  这心态算不得上进,却也安稳怡然。
  入学之事并没有因此就被中断,林夫人照旧按着原先的计划给姊妹二人打点人脉、打理行装。
  三月中旬,待诸事齐备后,林夫人便带上姊妹二人,亲自去拜访了东郡公的夫人。
  随即姊妹二人便拜入东郡公的门下。东郡公夫人也早将女儿出阁前居住的小院子收拾出来,供姊妹二人居住。
  因她们早早的住进东郡公府上,家中诸多杂事便都烦扰不到她们。东宫月余来的动作,姊妹二人都不晓得,只跟着东郡公夫妇专心求学。
  东郡公府上未必不富——毕竟门下学生大都出身世家,每年供奉林林总总加起来比当官的只多不少。然而府上就只有两个老仆帮忙做些杂务罢了。东郡公夫妻二人过得都十分简朴踏实,东郡公身上衣物都是夫人亲手缝织而成。主家师长如此,雁卿姊妹自然不能再养尊处优,事事让丫鬟伺候着,便也开始亲力亲为起来。
  雁卿适应得很好——她早知道自己日后要周游天下,平日里就不大用人伺候,粗茶淡饭也吃得香。月娘因年幼体弱的缘故,初时就不大跟得上。不过她性子要强,对自己从来都狠得下心,再有雁卿从旁搭手帮扶,便也坚持下来,不曾流露出娇骄之气。
  东郡公夫妻见这对姊妹个性如此,也赞叹赵家家教——能由奢入俭之人,往往都有意志,学什么都能有所成就——终于觉得这一对女学生收得不亏,开始用心教导起来。
  求学的生活反而比在家中更有趣些。
  东郡公门下弟子有内外之分,内门弟子居住在杨家祠堂附近,吃穿用度俱从杨家出,平日读书闲暇时,常来府上帮着做些家务杂事。他们侍奉东郡公夫妇如亲长,东郡公夫妇也待他们如子侄。雁卿姊妹跟在东郡公夫人身旁,很快就同这些师兄们熟悉起来——虽说是师兄,实际上却都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才只有九岁。毕竟年纪稍长些的,心性沉稳起来,功课也更繁重了,便不会有事没事便往后院儿跑,借着来府上帮忙的由头到师娘这里来打牙祭了。
  不过别看他们年纪不大,终于遇见比自己入门还晚的师妹了,也都得意洋洋、有样学样的摆起了师兄谱儿。
  忽然就见到这么多年岁相近,又在“思无邪”的教诲下端正的成长起来的小少年,生活立刻就多彩有趣起来——就是同样的下棋,一群人凑头围观、复盘、研讨,也比纯粹的二人对弈更有趣热闹得多。
  有时师兄们结伴来的人多了,家中仆妇们烧饭忙碌不过来,东郡公夫人便带着姊妹二人一道去帮忙。初时月娘还有心结,觉着不该令她们做下人的活计,可师母和长姊都不在意,她便也只好跟着下手去做。三五次之后,便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妥了。
  师徒三人就着外头明媚的日光,说说笑笑的剥着煮好的荸荠,间或谈及功课。不多时就有小“师兄”晃进来,殷勤的帮着抬盆端盘子跑腿。热热闹闹的用过饭,便各自伏案写功课,写完后便凑到师父师娘跟前等待点评和讨论……这样的时光对姊妹二人而言都十分陌生,可这样的生活天生亲和,人在此间久住,怎样的心伤也养好了。
  渐渐的,月娘便也同雁卿说起日后开办书院的事了。
  “等姐姐开好了书院……我去帮忙可好?”
  “当然好。”雁卿便也兴致勃勃的展望起来,不过最后也还是得回归现实,“……可惜三五年之内怕是开不起来,且到时候还要筹措钱粮、田地,还要考虑如何才能有持续不断的入息,待解决的麻烦还有很多呢。大约还得央求阿爹阿娘帮手。”
  她认真的谋划起来,月娘反而有些傻眼。雁卿看她一脸被说懵的模样,不由就笑起来。
  “等书院开好了,你去教诗经可好?就专管九岁、十岁已启蒙好了的,每日带着他们练书法、背毛诗。”她便翘起唇角,眼睛里闪着俏皮的光,“背不好的,就煮许多荸荠罚他们剥!”
  月娘哑然失笑,不过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认真点头,道,“好……我就只教他们写和背。这就不会误人子弟了吧。”
  她确实是有些期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拘多少,明天还有更。

  ☆、第七十六章 中

  姊妹两个入门的时机也好;也不好。
  说好;是因为每三年的四五月间;东郡公都会组织内门登堂入室的弟子辩经;今年正好赶上。似她们这般入门晚、学术尚未有成的弟子;虽无资格参与辩经,却也是能够旁听的。在东郡公门下,这也是和赵家春分演武一样经久不衰的盛事。
  说不好,是因为随着东郡公名望越重,辩经时外来列席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海内知名的大儒。这些大儒又引来更多听客,将讲经阁围挤得水泄不通。这几年辩经;便是东郡公自家内门弟子想要旁听;也常常占不到好位置了。
  这一年据说连国子监的博士也指派了弟子前来。说是来拆台辩伪,可堂堂国子监竟同一个儒生分庭抗礼;分明就是最实在的捧场。
  托国子监的福;这一年辩经,四海八荒的读书人都出动了。这些人汇聚而来;倒是给东郡公府上四邻带来了滚滚财源。将自家庭院高价租出去,再向他们兜售文宝、饮食——邻居们“千金卖邻”,一个个赚得油光满面,见了东郡公就和供奉财神似的。
  雁卿也趁机从小师兄们手里搜集了笔记来,同月娘校勘好了,付梓刊印,试着拿去卖。谁知转手就赚了百十两银子。大姑娘虽管过家,却是铜臭不沾手,忽然眼前就堆了七八斤白花花的碎银子,整个人都被镇住了。仿佛脑子里某个很不妙的开关被打开了一般,雁卿就对着一堆银子豁然开朗的美滋滋的笑起来,把月娘吓得退开好几步。
  雁卿也是真的开心——看来日后开了书院,只要有本事请到东郡公这样的名师,就不必担心书院没有钱银进项无以为继了!大姑娘开窍一般眨眼就想出七八个赚钱的法子来,现在就只差把书院开起来了!
  当然目下也只是一想罢了。
  随着讲经阁辩经正式开始,东郡公门下的学术氛围也骤然间浓厚起来。可惜雁卿同月娘入门晚,又是女孩子,虽适逢其会,却只能空自叹息——人多口杂的场合,她们是不能同男学生一样去挤占位子的。
  四千多人,就算讲经阁真容得下这么多人,辩经人的嗓子也没那么□□。挤不进去的人根本就一句话也听不到。便不知是谁想出了传音的法子,讲经阁里说一句,就有专门的人往外递一句。一重重的传出来,在各地谜一样的方言的加持下,生动的演示了什么叫*同鸭讲、以讹传讹。
  雁卿姊妹在对街的铺子里大致旁听了一会儿,都听得目瞪口呆,不多时便忍着笑退场了。
  是以这几日便乖乖的留在院子里,同小“师兄”一道读书习字。不过她们也有自己的门路——雁卿性格开朗可亲,月娘又生得美貌婉约。虽相处日浅,内门师兄们却很看顾她们。得知雁卿姊妹在收集笔记,他们也慷慨的将自己在讲经阁里的见闻记录下来,供姊妹俩抄录。
  雁卿便也加紧和月娘一道整理出副本来,细细的边读边校订。遇有存疑处也圈出来,打算等师父和参与辩经的师兄们空闲下来,再去请教、订正。
  月娘有了“教书”这个愿望后,因怕自己学问不精误人子弟,学术热情便被彻底激发出来,俨然成了个小儒生。
  雁卿的兴致倒是更在于辩经本身,她觉着这一问一答一辩论的方式很有趣,整理出来的笔记也很有趣——有这么本笔记照着读,凡事识字的人都能像模像样的讲书。就好像是雕版印刷,是一种很值得复制普及的东西。
  她决定等师父忙过这阵子空闲下来了,便去问一问他——这次讲经,完全可以整理出书嘛。
  这场盛会足足持续了一旬。第五日过后,读书人的狂热才渐渐冷却,那些纯来赶热闹的人渐渐被平康坊的红颜和舞乐吸引了去。随之而来,东郡公府上也不再门庭喧闹若市,像是读书人聚集研讨之处了。
  到最后一日,讲经阁里终于只剩纯粹的读书人。
  东郡公便设坛开讲,给这一旬一来的辩经做一个总结。这一次,门下弟子们终于能悉数列席听讲了。因是公开设讲,难免任人观看,便没有给雁卿姊妹留出位置。
  雁卿活泼些,央求了师娘,扮作个衣衫朴素的小丫头,跟着下人们进去斟斟茶水,顺便也就站在一旁听了。月娘矜持敏感些,却是不肯扮作丫鬟,便自己留在庭院里读书。
  东郡公宅邸在安化门外,已是长安外郭,不比城内寸土寸金,宅子建得便也开阔。主家人口本来就少,此刻平日常来常往的同门都在讲经阁听课,四面杨柳池塘骤然间就空旷寂寞起来。
  月娘一个人在水边翻了翻书,终于受不住森寂,阖上书回房间寻秀菊、墨竹她们去。
  绕过荼蘼花开的一座矮墙,便瞧见秀菊领着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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