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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神神秘秘竖了一根食指。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杨半仙这一卦,在燕国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后宫忙得团团转,争相邀宠,生怕皇嗣之花落入别家。
“后宫争宠,燕皇疲于应付,更得疲于日夜造人,想必无暇再搞那些暗杀之举,至少您的小太子这里足可松口气了。”
卓颂渊颇忧心:“不可掉以轻心。”
薛云鹏笑劝:“好的好的,不轻心。臣还听闻,这老狐狸的女儿亦是作男儿养大,只是此女与您小太子性子恰恰相反,暴躁刚烈,权欲熏心,很得燕皇欢心,此番若添皇嗣,不知这位公主殿下又作何想……拭目以待。”
卓颂渊明了其意,欣慰道了声:“此事云鹏多多费心。”
薛云鹏望望他的面色:“气色这般灰,小太子一天不曾来过?不若臣去接了人来陪陪王爷?”
“不可。”
薛云鹏只道上回在北寺山,这对小鸳鸯大约莫是有了神一般的进展,他一向忙得脚不沾地,今日得空一过问,王爷竟是踟蹰不前的样子。他很替此二人着急:“您道这样将门死死关了,便能拒人千里?臣斗胆问问,您的心门呢?”
病痛是可怕的东西,它能夺走期待,亦可消磨意志。卓颂渊此刻心如死灰:“将死之人……”
薛云鹏心中难受不已:“犟得和牛一样。既是将死之人,您晚上还约我同去陈国公府作甚?当在府上坐安天命才是。”
卓颂渊并不理他奚落,竟起了身:“你不提我倒忘了,时辰不早,走罢。”
薛云鹏瞠目结舌:“不是将死之人了?”
卓颂渊人已然出了书斋,催促道:“快点。”
岳麒麟眼巴巴望着王府的门打开了,骑马出来的却是两人,出门取道另一条路走了,往的并非大理寺方向。薛大人后面那个锦袍之人不是皇叔又是谁?
身子欠佳不让她看,却锦衣夜行,盛装出门,这是要去哪里花天酒地?麒麟打马跟了两步,夜骢仿佛认主,不松不紧沿了皇叔行马的道,一径尾随。
到了地方,黑暗里岳麒麟勉力定睛看了个仔细,陈国公府?
陈国公这个名字一定在哪里听过的,她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过的呢?
隋喻幽幽道了句:“殿下过去喜欢什么东西,从不踌躇,一派天经地义的样子,不若现在这般委屈求全。”
岳麒麟面上有些烫,死命掉转了马头:“回府回府,隋将军一饿就爱胡言乱语,打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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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颂渊次晨再见岳麒麟,她偷眼看他,觉得皇叔面色尚有些苍白。
而她因为知了一些内情,竟是不敢造次嘘寒问暖。况且明明瞧见他前夜还出去玩过一遭,料得也无大事,倒是闭门不肯见她这回事,让岳麒麟心中很有些不忿。上车便只同皇叔招呼了一声,再不肯发一言。
皇叔昨夜之事谈得顺遂,心情甚好,还当小孩子昨日没有骑成马心下不愉,轻声哄道:“昨日我的确染了些风寒,在府上昏睡一天,今日已然好了,下午早些出宫,我们走一趟马场可好?”
岳麒麟却是真的忧心皇叔病情,皱着鼻子劝:“您还是多歇着点罢。”
皇叔只道小孩闹小脾气,温声道:“已经无事了,去罢,马场今日来了一批大宛驹,是谁总说不愿夺我所爱的?你占了我的夜骢,难道不该替我相一匹新马?”
岳麒麟一听有良驹可看,旁的事情一气抛诸脑后,十分爽快:“好的!”
皇叔又道:“不过下午恐怕得让无尘单独送你去马场,我与薛大人另有要务,办完径直去马场会你。”
麒麟欣然点头:“身体要紧,您记得一路骑得慢点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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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薛云鹏来宫里等皇叔一道走,这厮是抱着一堆案卷袋来的。
岳麒麟想事不看路,迎面同薛大人撞了个满怀,薛云鹏的案卷袋翻了一地。其中有一个纸袋子里震出来一地的小画片。
薛云鹏看那一地的小画片竟是呆了,低头边捡边埋怨:“老太太当真是打算弄死我……”
岳麒麟也帮着一道捡,那些小画片攒一块儿总有一摞那么多,净是些美人儿小像。论扮相,看上去倒都是些大家闺秀。
43小白夜
这些画片的确是晨间薛老太太为薛云鹏准备的。
“全是这些日子孙官媒送来的各家闺秀小相;八字全都同你的合过,你自己过了目;看上了哪家的孩子就告诉娘,我好请人立即去提亲。免得到头来让你说为娘不开明;为娘要多开明就有多开明!”
提亲?老太太又异想天开了;那时候薛云鹏着急出门,嗯嗯啊啊随便敷衍着:“好;好。”
老太太怕他不上心;径直将一摞小相塞进了刘头手中的卷宗袋:“让大人抽空就过目。”
这会儿薛云鹏措手不及,一地的闺秀小相,捡得他十分没脸:“咳咳;让太子见笑了。”
谁还没点小癖好?薛大人勤勉如此;将美人画片夹在卷宗里忙里偷闲看一眼这种事情;只要不让摄政王殿下知道,还是无伤大雅的嘛。
岳麒麟反对着那些小相指指点点:“这个好看,这个端庄,嗯嗯,这个俏皮些……”
薛云鹏狠不能挖个地洞钻:“这些东西并非本官所有。”
岳麒麟拿起地上最后一张小相,不以为意道:“大人放心,孤又不会说出去的。啊,这个看起来高贵冷艳……”
翻过来一瞧,发现每张小画片的方面竟还是标了明姓的,她便照着这一个高贵冷艳的闺秀念出了声:“陈婉秋……好名字。”
不像自己,不是麒麟就是祥瑞,再如何神兽也是动物一系,听起来固然……气派,想深了又觉得其实憨傻。
下方仿佛还密密麻麻书了些什么蝇头小楷,岳麒麟尚未看清,薛云鹏哭笑不得一把抢了,岳麒麟了然窃笑:“原来薛大人是相亲用的小画片!”
薛云鹏嘴硬:“谁爱相谁相,反正不是本官。”
“嘿嘿。”
无论如何,此事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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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无尘送岳麒麟到马场,她只道皇叔未至,自骑着夜骢闲庭信步,看见沿湖骑来一抹白影。
白马上的人身着平日少见的锦衣,在夕辉下熠熠生光:“来了?”
岳麒麟揉了揉被耀得微痛的眼睛:“皇叔近来总穿那么好看,好似成亲的新郎倌一样。”
卓颂渊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浑说。下午出门见位要客,故而特意隆重一些。”
卓颂渊因在国中地位使然,除了招待外国上宾,寻常见客皆是素衣布袍,从来无须讲究。
然而陈国公府近十年来在朝中势头渐微,如今皇叔有求于人家,若是草草以待,怕就怕对方心思敏感,觉得这位摄政王其实并无诚意,也不晓得尊重功臣之后。
故而他今昨两回过府相叙,着的都是十分考究。
岳麒麟复低头看他所骑白马,眼眶竟是在瞬间湿了:“白夜……”
卓颂渊亦怔怔低头,随后便下了马:“怎么了麒麟?”
这白马毛色油亮纯净,却在眼皮处杂着黑黢黢的两道,仿若睫毛,眼睛眨巴的时候总显得尤为无辜。
“因为白夜……与它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因为眼睛上这两道的缘故,孤当年方给它取的此名。”岳麒麟怎么也没想到,一年之后远在楚京,竟能出现一匹毛色特征与故去的白夜俱同的小马。她揉揉眼睛,“皇叔可是相中了此马?”
岳麒麟其实心中矛盾,这匹小白马想是与白夜有着不可分割的亲缘罢。若是时常见它,必会时时想起白夜,这终令她觉得回忆残忍,可她更不忍心的是,让一匹同白夜生得一模一样小家伙,到头落入他人之手。
皇叔抚一抚马鬃:“想听你的意见。方才还有一棕一黑两匹,毛色都好,看来脚力也都不错,还比它大了三岁,我正在看,不料这小家伙老远见着我便欢跑过来了。”
“它挺好的。”
“麒麟,我本不知它形似白夜,马场中的骏马云集……”
短短片刻岳麒麟已然拿定了主意:“皇叔,就是这匹,主人选马,马亦在选主人,既然它看着皇叔欢喜亲切,往后方会更好地侍候皇叔。这样的缘分可遇不可求……”
“麒麟,你心中若有不适……”
岳麒麟连摇头,探脑袋去与那小马亲昵:“绝无任何不适,皇叔,马事上是最讲一个缘分,孤今日见着它,亦觉得与白夜前缘未尽。”
卓颂渊心中微震,又伸手抚了抚那雪白的马身:“就是它了。麒麟快给它赐个名字。”
岳麒麟沉吟良久,想到的全是白色的吃食:“银耳?雪梨?百合?杏仁?”
卓颂渊愈听眉头愈紧,又笑:“是不是前阵亲自为我熬润喉的汤水熬多了,脑袋里头净是这些材料?”
岳麒麟假意沉了脸:“不好吃罢。”
“怎么会?不过这些名字,却个个不及白夜好听。”
岳麒麟不同意:“难道仍唤白夜?不可不可,太过不祥,于皇叔不好的。”
卓颂渊已然招呼过夜骢与这新来小马相识:“白夜快认得认得,这个是夜骢。”夜骢很是桀骜,甩着尾巴围了小白马转了两圈,这才试探地同它碰了碰脑袋。
卓颂渊转头与麒麟笑:“我本不信那祥不祥的,有太子这祥瑞在旁,哪里还会有什么不祥之事。”
岳麒麟脸一红:“皇叔怎知孤这名字……”
皇叔自嘲般地笑:“我如何有本事知道?若不是隋将军总唤得那般亲昵。”
岳麒麟一哼:“他是只知其一,当年书院的小伙伴自然都爱唤孤一声祥瑞,其实孤真正的乳名并非这个,惟有父皇一人私下会唤……”
皇叔饶有兴致:“是什么?”
岳麒麟正羞愤欲问:这个您就别问了,倒是孤的那条裹胸布,究竟被您藏在了哪儿?
老远望见喜望跌跌撞撞骑着匹马来了,还很大声地唤:“太子……太子……”
待喜望近前,岳麒麟黑沉着脸,十分不快:“什么事这样急要跑来这里寻孤?”
喜望一看皇叔在旁,胡编了个旁的缘由:“今夜要起风,您早间出门穿的太少,奴才好容易寻到无大人,央他将奴才带到此间好给你送衣裳。”
岳麒麟更气:“即便真的刮风,皇叔亦是有衣裳借给孤的,你跑这一趟真是全无道理。往后没我命令,你绝不准出府。”
岳麒麟气呼呼披上喜望递过来的披风,被皇叔领她飞跑几圈,一时起了兴致,又带她往林间深处去逐那染成金红色泽的暮阳,她听见皇叔轻快地笑她:“夜骢仿佛很喜欢白夜的样子,麒麟与我一块儿骑马,却这般不高兴么?如此怒形于色。”
不知是不是暮色的映染,岳麒麟觉得皇叔的气色这会儿看起来好了许多,她自己的面色这才慢慢和缓起来:“高兴,您别让着我,倒底是夜骢厉害些,看我怎么追您。”
喜望可怜兮兮望着老远岳麒麟隐约的身影,心中有不可言明的难受。他自小伺候太子,岂能不知,小太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纤敏。旁的人不知道,太子如今在府上唯一倚重的人,其实只有厨子李一个。
太子从来就不将他当奴才看,从小他们都是极要好的小伙伴。他却当真是有所背叛,在一年前太子痛失所依之际。如今提起当初他那些微不足道的苦衷,喜望真是有些悔。
喜望现在遥看小太子在马背上这般英姿勃发,像是又回到了当年,忽又觉得欢喜得想要落泪。楚国的皇叔待太子真好,他现在真希望太子能忘记所有的伤心事,在楚国这样一生一世平平安安地住下去。
回府的路上喜望才悄悄将来意告诉的岳麒麟:“启皇陛下有信给您呢。”
岳麒麟大惊:“舅舅来信?”而后面上一冷,“呵呵,信上说的什么?”
喜望泪流满面取出那信:“天地良心啊太子,信上火漆犹存,奴才从无阅过。”
岳麒麟仍不置信,并不打开,藏起了信,预备夜间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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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朔风起,质子府院中的金桂已然被岳麒麟收获过一茬,开出了第二茬。
在棵棵树下铺了粗布,让喜望取个小竹竿敲打树冠,桂花缓缓飘落在布上,再收拢了集在筐子里,厨子李做了一回桂花糕,腌了几瓶子糖桂花,糖桂花可以留着泡茶、煮小汤圆。因为做了太多,卓成义、丞相,宋福气乃至薛云鹏各自都分得了些。
卓颂渊皱眉在薛大人面前抱怨:“她哪儿都懂事,就是全无一丝紧迫感。”
薛云鹏素来是个从容性子,况且他吃人嘴软:“日子总是要过的罢,臣现在益发觉得这小孩极有帝王相,从容不迫,处变不惊。至于还能活几天什么的,人家是不理的,管它能活几天呢,在一起的时候快活就好了。”
卓颂渊知他是在暗讽自己,心中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