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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嫣然靠着迎枕闭上眼,懒懒点了点头。她今日妆容务求简便,丹青手巧,一会儿挽个单螺髻也就是了。她又不是来给周润撑场面的,无须太累着自己。
寿王别庄的院子里,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顾嫣然从马车上下来,便有穿着天青色比甲的婆子引了竹轿过来,将她一直抬到后头垂花门处。
周润正在那里迎接客人。她今日穿着深紫色五彩绣花的长褙子,头上梳着精致的凌云髻,插一枝羊脂白玉簪子,簪头处包着一块金黄色玉皮子,雕成一枝金黄的桂花,正合今日的场景,乍看上去倒有三四分沈青芸的风采作派,只是年纪还轻,清雅有余,却缺了沈青芸长年累月万事在握颐养出来的那一分从容。
在顾嫣然前头到的,正是晋王妃,身边携着孟瑾和王娴两位侧妃。晋王妃身穿正红团花褙子,石青底绣花六幅裙,头戴赤金镶彩色宝石头面,明艳照人。她本是个高挑身材的女子,这样一打扮起来,自有一股逼人的富贵之气。
旁边孟瑾穿一件湖蓝散绣金银线的褙子,戴一枚点翠华胜,旁边缀几朵米珠花钿,气质从容淡雅如同池中青莲。相形之下,穿桃红褙子的王娴却可惜了这个“娴”字,虽戴着精致的镶红宝石楼阁人物的金钗,神色之间却总脱不了紧紧张张的模样。且她越发的瘦了,虽然施了脂粉,也觉得肤色有些暗黄,越发的失了光彩。
晋王妃正跟周润说话,回头看见顾嫣然从轿子里下来,便笑道:“原来是平南侯夫人。”
周润上下打量顾嫣然,见她今日只穿了月白交领绣粉色芍药花的长袄,下头是深桃粉色月华裙,头上也只戴了一枝镶宝石的如意祥云形华胜,神色仿佛有些憔悴,不由得唇角一扬:“嫂嫂怎么打扮得这样素净?今日可是几位王妃和公主都要到场的。”
顾嫣然有气无力地闻言就要艰难地福身下去:“王妃恕罪,妾有身孕,不能用脂粉,失礼——呕——”石绿忙过来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丹青则迅速取出一小罐腌梅子,在顾嫣然嘴里塞了一颗,才回身垂目向晋王妃等人屈膝行了一礼,低声道:“王妃恕罪,我们夫人在马车上颠簸得久了,所以有些不适,才失态了。”
晋王妃忙道:“既这样,快别站在这里说话了。你也是,既身子不适,就不必过来了。”
顾嫣然叹道:“王妃特意下了帖子相召,妾怎能不来呢?”
周润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顾嫣然这样做态,岂不等于在告诉别人,她身子不适,却不敢不来,可见自己这个小姑是仗势欺人的了?偏偏眼前就是晋王妃,不说别的,孟瑾就是顾嫣然的表姐,今儿顾嫣然这副模样,过不了几日肯定就要传出去了。
“嫂子也太实在了。”当着晋王妃,周润有气也不能发,勉强挤了个笑容,“若是身子不适,叫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这里房间尽有,嫂子要不要去歇一会儿?”
丹青低下头偷偷撇了撇嘴。说得轻巧!平南侯夫人有身孕,谁不知道?谁又会在人家七个多月身孕的时候还专门送帖子上门,点名要请人家去赴你的什么这个花会那个花会。不就是仗着自己如今是王妃么,说什么轻巧话。
顾嫣然也笑:“多谢王妃,这会儿好些了。”她才不会去什么房间里歇着,今日,无论如何,绝不落单。
周润在桂花林里树荫下摆了一席席座位,一条小渠将桂花林分为两半,女眷们在这一边,男客们则在对面,隔河相望。
今日来的客人里头,未曾出阁的姑娘们不少。虽说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替公主相驸马,但两位公主也只能占两个驸马,今日请来的男客们却有三五十之多,横不能都让公主占了去吧,难得的机会,说不准自家姑娘就遇上好姻缘了呢。
寿王别庄上这条小渠弯弯曲曲,水流清澈而缓慢,渠边还种了一小簇一小簇的菖蒲与睡莲,此时菖蒲早过了花期,睡莲还有几朵晚开的。寿王妃取了一只镶宝石的金杯,自小渠上游放入,效曲水流觞之故事,凡杯所停滞之处,无论男宾女宾,均要或吟诗或作画,或丝竹或歌唱,以娱宾客。
顾嫣然这等已然嫁为人妇的,自然不大上去凑这些热闹。才一进了林子,她便看见了林氏。如今孟节为正四品佥都御史,非比从前,林氏的应酬自也比从前多了,似这等场面,她也带了孟玫过来。晋王妃见了林氏,便笑着命人请过来,与孟瑾和顾嫣然坐了一处。
齐王妃今日也来了,还带了个穿杏红色袄子的侍妾,低眉垂眼的在她身边伺候。顾嫣然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熟,片刻后才想起来——这不是甄真么?
“平南侯夫人可是看着甄氏眼熟?”齐王妃笑吟吟地问道,“听说你们在江南是见过的?”
顾嫣然笑笑:“王妃这么一说,我才认出来,果然是有过一面之缘。”
“那也算是故人了。”齐王妃讥刺地看了甄真一眼,“甄氏可要去跟周夫人叙叙旧?”
甄真站着,手指在袖子里已经掐进掌心了,脸上还要带着恭顺之色:“妾与平南侯夫人也不过见过一两次,并不太熟悉。”她进了齐王府,齐王对她也还不错,可至今未曾有孕,便只是一个侍妾。齐王妃在府里对她温和,可时常带着她外出,不是为了让她露脸,而是让她如婢仆一般在旁边伺候着。
“原来如此。”齐王妃含笑点头,转过头去跟晋王妃说话了。
甄真从眼角偷偷看着顾嫣然。她还记得当初在沔阳,那时候她爱穿大红色的衣裳,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做女孩们的中心,众星捧月,方才快意。可如今——她一个侍妾,再也穿不得大红色。齐王妃每季让针线房给她做的衣裳,不是桃红就是杏红,几乎淡到看不出红色来,便是戴的首饰,也以镶珠和绿松石为主,艳色的红宝石、珊瑚,甚至是玛瑙,都不许她戴。
而顾嫣然……甄真还记得当初那个穿百花不落地裙子,戴一块有墨色纹路的白玉锁的女孩儿。顾嫣然今日也穿得素淡,那粉润的颜色并不比她的衣裳更鲜艳,可是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穿上大红真红的衣裳,打扮得花团锦簇,并不必像甄真一般,穿什么戴什么,都要看着别人的脸色。
她怎么就这样好命?甄真心里酸得难受。齐王妃、晋王妃、寿王妃,这些人出身就贵重,她比不得,可顾嫣然呢?当初也不过是个知州家的女儿,父亲还是被自己父亲挤走的呢。如今倒好,人家是有一品诰命的侯夫人,自己——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侍妾。
甄真不想跟顾嫣然说话,可是却又忍都忍不住,看齐王妃并没注意自己,便不动声色地往顾嫣然身边挪动了一下,细声道:“顾姑娘,好久不见了。”
顾嫣然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说跟自己不熟么?冲甄真点头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对着已然成婚的妇人还称某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礼数。
甄真的目光盯在顾嫣然的肚子上,鬼使神差跳出一句:“听说前些日子,府上夭折了一位小少爷?”
林氏在旁边听见,顿时沉下了脸。今日宴会,甄真还是头一个提起这话的人。
“甄姨娘在齐王府上,消息倒灵通。”顾嫣然淡淡一笑。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甄真既然无事生非,那她也不必客气。
甄姨娘三个字落在甄真耳朵里,像三根针似的刺人,刺得她喉咙生疼。就算全京城都传说平南侯夫人不贤良又怎么样?人家仍旧是正室。而她,被人叫个甄姨娘都算是抬举的。王府里的侍妾,其实跟普通人家的通房丫鬟差不多,根本连个名分都没有的。
林氏看甄真是个不着调的,一手拉了孟瑾,一手挽了顾嫣然:“那边桂花开得实在好,我们过去瞧瞧。嫣儿你如今这样,还是该时常走动几步,等到生的时候才有力气……”一边说,娘儿三个一边就起身往旁边去了,留下甄真尴尬地站在那里。
王娴也坐不住了,眼睛在人群里寻找王尚书夫人。如今娘家人极少登门,她纵然有事也找不到人商议。难得今日桂花会,晋王妃本不想带她来的,是她求着过来的,就是想找继母和妹妹商议商议。
“你若想去看桂花,去就是了,只不要走得太远。”晋王妃将她坐立不安的模样看在眼里,暗暗冷笑了一声。她当初看上王娴,一则因着王家之势,二则是看着王娴懦弱本分。想不到这家中被欺凌得一声不敢吭的,嫁了人之后心倒大起来了。只可惜是个蠢货,空有心思却无手段,居然还会去倚靠王尚书夫人,真不知这心是怎么生的。
如今钊哥儿在她膝下养着,小家伙又结实又活泼,孟瑾识趣,每五日才过来看看孩子,看两眼便走,并不多说一句话。如此将孩子养大,自然会亲近她这嫡母,纵然将来知道自己另有生母,也不会置生母于嫡母之上了。
而铭哥儿身子弱,时常生病,虽比钊哥儿大许多,却还没有钊哥儿有劲头。王府里下人们私底下悄悄议论,都疑心晋王长子能不能长得大。议论得多了,难免有几句飘到王娴耳朵里,王娴便更慌了。
景泰公主既然来了,王姝自然离得不远。上回在宫里闹出核舟的笑话来,景泰公主少不得迁怒王姝,骂了她一顿。但主意是她出的,王姝不过照样执行罢了,景泰公主骂过了,仍旧跟王姝厮混。
王娴远远看见王姝跟景泰公主在一起,不敢过去打扰,转眼又见王尚书夫人在不远处跟人说话,便悄悄借着湖石的遮蔽走近去,便听王夫人正含笑道:“……小女愚钝,诗书女红都学了,只是不精。好在孝顺,每日里陪着我,倒不寂寞。”
纵然是王娴这样的,听见这话也在心里暗暗冷笑。王姝确实是愚钝,琴棋书画,女红针线,她并没一样精通的,只是拍马之术,旁人赶不上。说到品性,那真是除了孝顺之外,什么温柔和顺之类,也没一样拿得出手,不说孝顺可说什么呢?
跟王夫人说话的是刑部侍郎夫人,含笑附和:“都知道二姑娘孝顺——说到愚钝,能做公主伴读,夫人真是过谦了。说起来,二姑娘也快及笄了吧?我娘家侄子……”
王娴在湖石后头听了一会儿,满心凄凉。难怪这些日子继母不上门了,有了钊哥儿,铭哥儿就被比了下去。如今钊哥儿已经记到晋王妃名下,算做嫡子,如此一来,铭哥儿这个身子不好的庶长子算什么呢?眼看着铭哥儿不得势,继母就再不登门,只忙着替妹妹说亲事了。也只有自己糊涂,竟还指望她们……可话又说回来,娘家已然如此,不指望她们又能怎样呢?
王娴没心思再去寻王夫人,惘惘然转身,却恰好看见林氏和孟瑾顾嫣然三人在一棵桂花树下说话,不知林氏说了什么,孟瑾和顾嫣然一左一右的,同时笑倒在她肩上,林氏一手搂了一个,满脸疼爱。这便是亲娘……王娴心里疼得刀割一般,倘若自己亲娘还活着,又何至于此……
这边夫人们说话,那边金杯已经载着美酒缓缓流下,在水流洄漩或有莲叶菱叶之处,便停滞下来,离得最近的男宾或女宾便伸手去取了金杯,先饮美酒,再或诗或画或抚琴,演练一番。
此刻金杯停在一处湖石旁边,便有一人伸臂将金杯捞了起来,动作潇洒,风度翩翩。林氏等人一眼看过去,却都皱起了眉头:“晋哥儿怎的来了?”居然是韩晋!
韩老夫人过世,韩晋虽不必丁忧,可毕竟是祖母过世,一年孝期未满,怎能出来赴宴饮酒呢?
“不成体统……”林氏皱着眉头。
孟瑾低声道:“娘,想必是寿王府送了请帖过去,表兄不得不来。”
“胡闹。”林氏也低声道,“此为非礼,别说是王府送请帖,就是陛下下旨,说不得也要上表驳一驳才是。”
孟瑾和顾嫣然对看一眼,彼此神色都有几分无奈。这事儿若是落在孟珩身上,他真会如林氏所说,可是韩晋……韩家怕是只有韩老夫人会如此举动。
周润一边招呼着两位王妃嫂子,一边注意着小渠那边的动静,见韩晋既未做诗也未作画,而是取了横笛来吹了一曲,音韵动人,小渠这边的女宾们一起侧耳倾听,景泰公主坐在桂花树影里,也听得出神,不由微微一笑。
韩晋的请帖,是寿王亲自去送的。原因无它,韩晋入宫为皇帝讲书解闷,偶然被景泰公主遇见,如今景泰公主要挑驸马,便想到了他。一则韩晋风神俊秀,的确令少女见之心动;二则他是顾嫣然的表兄,若是景泰公主挑了他做驸马,将来就是顾嫣然的表嫂,大家见面机会便多了,而只要见面,顾嫣然就少不了要行礼,先国礼后家礼,哪一样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