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次守丹想笑而没笑。
这次守丹觉得悲哀。
做傍友就是做傍友,也是一种营生,但何必为主人赏一个笑脸而雀跃如此,奴性太重了。
他的老板可能没叫他那么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他自发自愿。
更加叫人难堪。
〃心扉,是什么叫一个人变得那么卑下呢?他为何不少吃一点少穿一点,搬到较小的地方去住?〃
〃守丹,他没看到自己可悲的样子,或是,他不愿意看见,人们的眼睛有时最会欺骗自己,他们永远只看到他们要看的东西。〃
大门打开了,宽敞的大理石大堂并没有像电影布景那样垂着大水晶灯。
守丹看不到灯光来源,天花板上没有顶灯,光线不知从何而来,柔和地洒遍地板,连招莲娜脸上那刻板浓妆都变得轻软,效果奇佳。
陈设非常简单,同金壁辉煌扯不上关系,招莲娜诧异道:〃奇怪,沙发椅子全不配对,何故?〃
罗伦斯洛答:〃这是最新的名家设计,每种只做一件,全部手工。〃
招莲娜慨叹:〃钱作怪。〃
〃嘘。〃
于是大家都噤声。
守丹好奇,主人家为什么还不出来迎接?
守丹认得那名管家先生,看样子倒是蛮辛苦的,需来回地跑,一个人理好几头家。
只见他同罗伦斯洛说:〃侯先生就回来。〃
这个时候,守丹才知道,洛某的老板,姓侯。
管家这时向守丹点点头,守丹也礼貌地向他笑笑,那管家有点受宠若惊。
洛某问:〃赶得及回来吗?〃
管家答:〃还未到八点半,侯先生说回得来便一定回来。〃
招莲娜问:〃他自什么地方回来?〃
管家答:〃纽约。〃
守丹没想到那么远,有点意外。
正在这时候,管家如一只猎犬似竖起耳朵,〃到了。〃
守丹什么都没听到,那管家已匆匆迎出去。
这些时候,守丹一直站着,双手结在背后,看墙上挂的几幅版画。
她认得是毕加索的和平鸽与斗牛图。
有人进来了。
罗伦斯洛〃霍〃一声笔挺站起,毕恭毕敬,犹如朝见皇上,就差没半跪在地。守丹不禁轻轻摇头。
只见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匆匆入内,管家亦步亦趋尾随身后。
守丹没想到侯老板那么年轻,她满以为他有五六十岁,可是眼前出现的人只有三十余。
他有点憔悴有点倦,示意罗伦斯洛上前听令,他在他耳畔吩咐几句,匆匆朝招莲娜颌首,接着抬头张望,似在找人,一眼看到守丹,脚步停留一下,随即上楼去了。
罗伦斯洛便对她们母女说:〃他上去更衣,略作梳洗,请你们稍等。〃
招莲娜心甘情愿,喃喃道:〃没想到他那么年轻,那么英俊。〃
罗伦斯洛有点不安。
守丹把各人动静都一一细心看在眼内。
〃心扉,人生百态,真正奇怪,各有不同,百看不厌。我想,人之所以丑态毕露,乃是因为欲望无穷,有所企图,无意中露出贪婪之相,垂涎三尺,不惜代价,都要达到目的,好不丑陋。〃
不一会儿,管家来请客人入座。
那位侯先生,坐在长桌的主人席。
罗伦斯洛介绍道:〃侯书苓先生,招昭明女士,粱守丹小姐。〃
守丹十分感慨,居然还有人记得招莲娜那样娟秀的原名。
吃的是西餐,食物很新鲜,味道却不算十分特别,这是法国菜的通病,但守丹却吃得很多。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侯书苓对面,隔着张三公尺的长餐桌。
招莲娜坐他左边,洛某则在右边。
一只长管杯子里的冒气泡饮料,守丹开头以为是汽水,甘香美味,她喝了很多,后来侍者取瓶子来替她斟满,才知道是香槟酒。
侯书苓没有讲话,也没有吃东西,菜上来,又撤下,他只喝酒,一边听罗伦斯洛絮絮向他报告,他的态度十分好,丝毫没有嚣张,对一个傍友亦似洗耳恭听,似一个真正有教养的人。
他的倦意更浓,但努力支撑,早上剃过的胡须此刻又长出青色影子。
罗伦斯洛努力发言,侯书苓唯唯诺诺,不明就里的有,极容易把他俩宾主身份调转。
守丹根本不去理会他们说些什么。
她吃完一客奶油,真想要多一份,侍者经过,她轻声提出要求,侍者答应到厨房去看看。
抬起眼,看到侯书苓笑。
他看到她看他,连忙垂下眼。
守丹越来越纳闷。
终于她听到母亲比较尖的声音:〃先夫去世有些日子,本来是个教书先生,收入有限,我有女儿要照顾,开销大,阿洛是知道的,我一向把最好的都奉献给女儿。〃停一停,〃自己嘛,无所谓。〃
守丹不理,自顾自吃银盆上的巧克力,母亲越来越像个九流戏子,对白表情夸张得同剧情脱节,什么时侯演变成这样,叫人伤心。
小小镶金边的白瓷杯里装着咖啡递上来,只有两口容量,守丹只觉排场有趣。
侯书苓非常有耐心地听招莲娜发表伟论。
守丹蓦然发觉母亲是在与人讨价还价。
为什么要开价?当然是做生意买卖,她有什么东西出售?守丹发呆,除了她自己,招莲娜还有什么?
〃心扉,照说我是应该脸红的,但是我没有,吃太多苦,对一切已经麻木,恬不知耻,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原谅我,我先原谅了自己。心扉,我发觉生活真是不简单的一回事,而母亲,真是很可怜的一个人。〃
〃守丹,从现在开始,你要小心看住你的脚步,很抱歉,我只是你的纸上朋友,不能予你实际上的帮助,愧甚,你要照顾自己,心扉。〃
侯书苓听完招莲娜诉苦,在罗伦斯洛身边说了几句,洛君又转告招莲娜。
招莲娜不觉异样,守丹已看出苗头不对,侯书苓有话为什么不直接对招莲娜说?
招莲娜不顾三七二十一,已讲出条件来:〃我当然希望有一幢完全属于自己的,比较宽大点的公寓,装修家具齐备,以便我们母女安居乐业。〃
只见侯书苓点点头。
招莲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运气,却不忘得寸进尺,〃守丹需要一笔学费。〃
侯书苓牵牵嘴角。
他傍友连忙对漫天讨价的女人说:〃没问题,没问题。〃
这回子连招莲娜都诧异了。
运道转了吗,怎么会好到这种地步?
她试探着问:〃每个月的开销……〃
罗伦斯洛在她耳畔说了一个数目。
自她惊喜的眼神,可知侯氏出手实在丰厚。
招莲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女佣,司机,当然要有车子,缺一不可。〃
罗伦斯洛这番自作主张,〃当然,不能叫守丹乘公路车。〃
招莲娜发愣,像是一下子中了七次头奖,要伸手拧一拧面颊,才知道不是做梦。
守丹在餐桌的另一头,也实实在在的意外了,母亲这些年来,即使偶有约会,也白赔时间精力衣服鞋袜首饰,这位侯先生待她恁地阔绰。
招莲娜一时间再也想不出她需要些什么,到底是好出身的女人,至今不禁背脊爬满冷汗,茫然不知刚才是怎么开口的。
只听得罗伦斯洛说:〃你放心,你所说的,侯先生全部会替你做到。〃
招莲娜点点头。
侯书苓实在累了,站起来,朝守丹欠一欠身,便转身离席。
从头到尾,守丹没有听他出过声。
他一走,罗伦斯洛便抱怨:〃我的姐姐,你口气怎么似讨债。〃
招莲娜赔笑:〃我一时忘形,只怕不提出来会忘记,不如先小人后君子。〃
洛君揶揄她:〃你真打算做君子?那你得谢谢我这个中间人。〃
招莲娜叹口气,〃阿洛,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我自会记在心里,这上下,你的场面也做大了,送你一辆汽车,你还要看是什么牌子,是不是?献丑不如藏拙,我还是省省吧。〃
这番话似说到他心坎里去,他俯首不语。
招莲娜一时没站起来,她像是累得浑身关节散开,瘫着四肢不愿动,一边在心里盘算刚才可有漏了提什么,结果满意地笑了。
罗伦斯洛说:〃过两日我把合同送上来。〃
招莲娜一怔,〃什么?〃
罗伦斯洛笑,〃侯家无论做什么,都喜欢一清二楚。〃
招莲娜大奇,〃合同上怎么说法?〃
〃你看到了自然明白,大概说侯氏投资一笔资金,分期付款,依时分摊之类。〃
招莲娜呆呆地说:〃厉害。〃
罗伦斯洛叹口气:〃自然比我们精明万倍,不然人家怎么会比我们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过半晌,招莲娜说:〃走吧。〃
这时才想起守丹,〃守丹,守丹呢?〃
守丹见他俩讲个没完没了,再荡到大堂另一边,发觉门内是间跳舞厅,木条子地板,长窗外是游泳池,波光粼粼,映上树梢。
正站着看风景,忽听到身后有人说:〃你来了。〃
守丹一怔,这声音她听过,这是上次在阁楼作客时听到的同一种声音。
她转过头来,〃你已知道我是谁,但,你又是哪一位呢?〃
那人不知站在什么地方,守丹看不见他。
到底是孩子,守丹笑说:〃你可是躲在幔子后边?〃
她走过去,轻轻掀开丝绒幔子,里面空无一物。
〃守丹,守丹。〃罗伦斯洛一路唤过来。
〃我在这里。〃
守丹连忙出去与母亲会合。
一整夜,招莲娜对着女儿,滔滔不绝谈她的计划,忽然之间,她有了将来,干涩的双目有了神采,枯燥脸容重新发亮,守丹累极入睡,她把她推醒,一直讲到天亮。
〃你必须进国际学校!〃
〃就算三分钟路程也叫司机接送!〃
〃我俩可有机会穿最好的时装了!〃
每一句话后边都是惊叹号。
守丹终于歪在一角沉沉睡去。
过一天就由罗伦斯洛把她们带到新家去。
一切都是现成的,什么都像酒店似式式俱备,女佣、司机管招蓬娜叫小姐,看见守丹,也叫小姐。
〃心扉,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怪,午夜梦回,真想回到从前那捉襟见肘的世界里去,但是一想,贫穷也是可怕的,真不知何去何从,况且,要回也回不去了,除非,我毅然出走,但,谁替我交学费呢,我是一只不能自立的寄生虫。〃
〃守丹,你自此要步步为营,认真小心做人,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助你,我为你目前处境担心。〃
守丹看完了信,闷闷不乐。
招莲娜奇道:〃你还在与同一个笔友通信?奇怪,同样的信封信纸笔迹,你们见过面没有?〃
〃没有。〃
〃好几年了吧?为什么不约她见面,请她到此地来,喝下午茶,邀她参观我们的新家。〃
招莲娜摊开双臂,在富丽堂皇的客堂中央打几个转。
家具都镶着金边,仿法国宫庭式样,假壁炉、钢琴,统是招莲娜最喜欢的摆设。还有,小茶几上铺一块碎花台布,一只水晶花瓶里插满干花,乳白色地毯,灰紫窗帘,很像电影布景。
招莲娜对一切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合同为什么还不送来?〃
她愿意签这张合同,最好为期十年,二十年,不不不,最好连下半生都签死给侯书苓。
不止一次,她同守丹说:〃他真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但是她们只见过他一次。
守丹同于新生说:〃我们已搬到比较好的地段去住。〃
于新生看她一眼,〃可是你更不快乐了。〃
用到这个更字,可见在同学眼中,她郁郁寡欢形象深入民间。
于新生说:〃或许可以上你家去吃茶。〃
隔一会儿,守丹答:〃家母脾性很怪。〃
于新生便不作声,他们那一帮十多岁的人已经十分懂事,立即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梁家不好客。
没有人去过梁守丹的家。
于新生问:〃那么,要不要到我家来?〃
〃心扉,他终于单独约会我了,我当时立刻答应下来,事后又后悔,现在我不乏可穿的衣裳,但是,我仍然胆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守丹,大方一点,自然一点,不会说话不要紧,不要讲太多,记往时刻维持微笑。〃
于新生问:〃你还在与那位作家通信吗?〃
守丹点点头。
于新生诧异:〃作家们那么有空?〃
〃那是她的工作,她主持一个读者信箱。〃
〃每个读者的信都答复?那是艰巨的工程。〃
〃她很尽责。〃
〃我觉得她简直伟大。〃
〃也许,〃守丹想一想,〃她特别喜欢我。〃
于新生心中仍有疑点,但已不便多问。
〃心扉,于家真是可爱,那种老房子已经绝无仅有,于伯母把地方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墙壁上挂着字画,天花板高高,我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坐着微笑。〃
于伯母的法眼上下打量跟前这位少女,她只有新生这个儿子,不能叫人带坏了他。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