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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冲神色猛地变了:“皇上──”
皇帝一挥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黑色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朕要做的事情,不容你置喙。你只消依照朕的吩咐去将他寻回来就是了,这麽多年了,他竟瞒了朕如此多的事情,朕绝对饶不了他!沈泽!”
“臣在。”丞相出列,恭敬地叩首。
“你同魏冲一起前去,务必要把人带回来。还有──”这话似乎让皇帝有些难以启口。“不准让他伤了一根头发,否则朕拿你们治罪!”
“是!”魏冲立刻应下,沈泽却稍微有些迟疑,但过了半晌,他咬咬牙,道:“臣遵旨。”他不明白,为什麽对於一个不识时务不知道胜者为王良禽择木而栖的人,皇上却如此心软!他是个无情铁血的帝王,唯独对一个前朝旧臣如此念念不忘!还有魏冲,他不是出了名的战神吗?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怎麽听到那人消息就如此失控?那种喜悦和激动,出现在一个面瘫男人的脸上,真是可笑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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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铁骑踏破了铁家沟的宁静,他们势如破竹地奔进了村庄,为首一身铠甲英挺不凡的男子跳下了马,捉住一名站在村口的中年汉子询问:“铁柱家住在哪里?”
汉子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出方向,男子一把扔开他,翻身上马,一行人呼啸而去。
村民们哪里见过马,哪里见过当兵的?!他们既害怕又好奇,纷纷讨论起这是犯什麽事儿了,为何这些人要找柱子?!
大马上为首的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先前穿着铠甲的将军,另一名则身着青色书生袍,面如冠玉唇似抹朱,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两人的表情却大不相同,一个是严肃中带着喜悦,另一个却仿佛见到了杀父仇人似的板着张脸,看起来好像恨不得能杀个人来泄泄愤。
梅子在家正晒着她切成片的萝卜干呢,突然听到自家大门被敲响了。她疑惑地扬起眉头,柱子今儿一早刚进山去打猎,原本死活要带她一起去的,她好说歹说才让他相信自己一个人在家没事,晚上会去三嫂家住,他才罢休。可这麽会儿怎麽就回来了?
抹了把汗,她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走去开门:“怎麽回──”
“来了”两个字窝在嗓子眼儿里,再也说不出来。
梅子的第一反应是甩上大门,但是理智阻止了她这麽做。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甩门,这些人会有无数个方法来逼她出去。
魏冲神色激动又带着些许不敢置信。在今天之前,他永远都无法想象这样的梅子!她应该是高贵优雅运筹帷幄,无论做什麽事情都是云淡风轻的,可是现在,她却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头发用木钗子挽成一个简单的髻,穿着围裙,双手还沾染着一层白白的粉末。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泽也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事实。要知道在这之前,他虽没有真正地见过她,却从魏冲等一切见过她的人口中得知她的完美与聪慧,可今日一见,她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她没有高高在上,没有自命清高,甚至连笑容都是温柔和蔼的──这就是他一直想要超越和打败的对手!
三人一直相对无言,直到梅子出声打破了沈默。“好久不见了,远之。”
远之,正是魏冲的字。被梅子这麽一叫,他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嘴唇不住地上下抖动着,梅子见他如此激动,粉唇轻扬,黑色的眼睛慢慢看向一旁的沈泽:“这位……想必就是当朝丞相沈大人了吧。”
“久仰。”沈泽轻轻颔首,眸底印出了梅子的样子,心底思绪万千,却什麽都没说。
梅子给了他一个同样清浅的笑容:“你们是来带我走的?”
魏冲困难地点了点头。
“走吧。”她解下围裙,率先走出家门。
沈泽忍不住问:“你不需要收拾什麽东西吗?”
梅子停住了脚步:“没什麽好收拾的,我什麽都没带来,自然也不需带什麽走。”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轻又沈重,有什麽浓厚的感情晕染在其中,令人想哭却又好像哭不出来。
魏冲还想说什麽,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沈默地牵过一匹马,梅子接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在驱马前行的最後一秒,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曾经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家,然後再也没有转身。
她一直等待的离别,终於到来了。
☆、(17鮮幣)重為左相(上)
重为左相(上)
铁柱赶着驴车,到村口的时候刚巧看到了铁四叔,正想打招呼呢,却见所有村里人都傻眼地瞪着自己,有几个嘴唇不住地哆嗦,好像有什麽话要跟他说似的。没个心眼儿的傻大个挠挠脑袋:“四叔四婶,今儿咋这麽早就在这儿啦?”
……没有得到回应。他奇怪地看了村民们一眼,不晓得他们都中了啥邪。“俺去家了啊,你们慢些耍。”说着便轻轻拍了下驴子屁股,还没走一步呢,铁四叔突然冲了出来挡在驴车面前,语无伦次地指着他们家的方向,半晌却啥都没说出来:“柱、柱子……你、你媳妇儿、你媳妇儿她——”
一提到媳妇儿,铁柱立马急了,一双铜铃大眼瞪成了两个圆,连问一句俺媳妇儿咋了都没来得及,直接跳下了车,缰绳一扔就朝家狂奔而去。铁四叔连忙帮他把驴子牵住,然後其他的几个汉子也立刻跟了上去,可铁柱实在是跑的太快了,他们根本追不上。等他们到了家门口,就只看见铁柱傻愣愣地站在院子当天,就只是傻站着,什麽话也没说,看到他们来了,就问了一句:“俺媳妇儿呢?”
没有人回答他。
“俺媳妇儿呢?”他从人群里看到了铁三嫂,立刻冲了过去抓住她的肩膀问:“三嫂,俺媳妇儿呢?俺进山前不是把她交给你家帮忙照顾的吗?俺媳妇儿呢?俺媳妇儿去哪了?!”
铁三嫂只是哭,然後不住地跟铁柱说对不起。铁柱也不要她的对不起,就问她他媳妇儿去哪里了。他们为什麽哭啊,媳妇儿衣服东西都还在家里呢,那堂屋桌子上还有盆面正在发呢,她说不定就是去邻村猪肉摊上给他买肉吃了啊,她不是经常去吗?三嫂到底在哭什麽?!
这时候铁四叔把驴车给牵来了,他先是帮忙把驴子拴好,然後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对铁柱说:“你媳妇儿被一群兵带走了。俺们都是庄稼人,不知道他们是干啥的,他们一靠近你家就派人把周围围起来了不让大家伙儿靠近,也不知他们跟你媳妇儿都说过些啥话,但瞧他们那凶神恶煞的样儿,估计你媳妇儿是要遭罪了。”话一说完就瞧见铁柱跟头牛似的往外冲,好几个汉子一起拉也没弄住他,看他跑到门外,左右茫然地望了望,想去追,想去找,却不知去哪里追去哪里找——似乎天下之大,唯不知她在何处。
“柱子,你甭这样,俺看你媳妇儿走的时候是骑在大马上的,别听你四叔胡咧咧,那些兵要是来抓女人,咋就那麽巧直奔你家哩?抓女人的兵不是好兵,那他们也不可能就抓了梅子,其他啥事儿都不干就走了啊。俺倒觉得梅子之前应该跟他们认识。”村长捋了捋胡子说。
村长夫人啐了他一口:“我呸!你知道个啥就搁这儿胡咧咧,那是好兵孬兵你能看出来啊。”
“俺咋就看不出来,俺年轻时候去京城探亲,在那京城里看到的兵就都是那样的!”
“那你咋知道梅子跟人认识?那梅子要跟他们认识,还能不理俺们这些乡里乡亲的啊?她是个好媳妇儿你可不是不知道,平时见着俺们,那哪次不是带笑的,你那老寒腿犯了还是她给开的药方呢!她要是跟那些人认识,俺在村口喊她,她做啥子不理俺?!”
村长窒了一下,不知该说啥了,支支吾吾半晌憋出来一句:“那肯定认识!”
“你说认识就认识,你是梅子还是梅子她爹啊?!”
两口子就当众开始拌嘴了,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快活。铁柱站在门口愣愣地,铁三嫂实在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凑过去问:“俺说柱子啊,你知道不知道梅子还有啥子远房亲戚不?之前王大娘说她孤身一人,那总还有个亲戚在吧,快去打听打听,问问她哪儿能找着梅子啊?”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被一群兵带走,能有啥好下场不成?!
闻言,铁柱如梦初醒,对啊,还有王大娘啊,他可以去大娘那里打听啊!跟媳妇成亲这麽久,大娘经常到自家来看望,媳妇儿也经常回去,要是有啥事,王大娘肯定清楚!心里这麽想着,已经准备拔腿就跑了,可没跑几步,拐角的地方就看见王大娘在她儿子媳妇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朝这里走。铁柱冲上去,劈头就问:“大娘,你知道俺媳妇儿还有啥亲人在不?”
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等待着王大娘回答,可老人家却叹了口气,摇摇头。
她摇头……她摇头是什麽意思?是不告诉他,还是不知道?!她不可能不知道啊,梅子不是她亲戚吗?不是因为梅子父母双亡没人照料,她这个远房长辈才把人带回来的吗?她怎麽能不知道呢?!
“梅子啊,其实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当时啊……俺想想,那是四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俺腿脚还利索些,刚巧啊,俺儿子要成家,俺就去那镇上卖鸡蛋,回来的时候走岔了路,经过片草丛,就瞅着梅子躺在那儿,身上全是血,俺原本想找人来帮忙,可梅子却醒了,她一睁眼瞧见是俺,就求俺别找人,说她没事儿。然後俺瞧她拿几根针紮了几下,好像真的就好很多了!俺没说啥就把她领回家了,一开始俺也怕她是哪里跑出来的青楼女子或者是大家族逃出来的丫鬟,可跟梅子在一起久了,俺就知道,她以前肯定是个大小姐,要是没了她,大子娶不着媳妇,毛丫也嫁不出去!”
铁柱整个人都瘫软了——那麽高大的身躯,软软地瘫了下来,好像浑身的力气瞬间都被抽走了,一丝不留。
所以,也就是说,王大娘根本不知道媳妇是谁,更不知道媳妇家住哪里!他这时候只恨自己平日里为何不问媳妇,此刻她不见了,他却才开始着急!
媳妇儿,你到底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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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梅子跪拜於殿前,依然荆钗布裙,和殿里娇媚如花的宫女比起来,她实在是太过寒酸,可她在那儿,却硬是把人活活都比了下去。
数道火热的目光射过来,皇帝玩味地看着她,却并不说话,直到这沉默的气氛让人不堪重负,梅子也不曾动弹过分毫。
良久,他嗤的一声笑了,还不懂,她永远都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死样子,初见时是这样,离别时是这样,重逢也还是这样!
挥手命所有人出去,只留下魏冲和沈泽二人,皇帝轻笑,下了龙椅,朝梅子走去。“梅卿,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不逊当年哪。”
“皇上过奖了,微臣年逾而立,如何也称不上风采依旧。”
“不卑不亢,不愧是当年父皇钦点的头名状元。”他弯下腰,眼睛对着梅子的。“你可知道这四年来朕找你找的多苦?你可倒好,居然藏了这麽久,要不是机缘巧合,说不定这辈子朕就给你混过去了。”
“臣不敢。”依然是,清清淡淡,不卑不亢。
“你不敢?你有什麽不敢!”皇帝突然恼怒起来,一把钳住梅子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他只是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属於平静之外的东西——可他失望了。不管什麽时候,梅子看他,永远都是那麽自重和矜持疏离。哪怕他贵为一国之君,她也依然不把他放在眼中。“你永远都是这样对朕!教导功课对元贞那小子用心,做丞相时总是与朕唱反调,父皇立储君时你也说元贞比朕适合,朕做了皇帝,你宁愿跳崖寻死也不愿意做朕的丞相!你说,你有什麽不敢的?!”
梅子依然淡定如初,她轻轻拨开皇帝的手,“皇上言重,现在这江山是皇上的江山不是吗?微臣渺小如蝼蚁,实在是不值得皇上如此放在眼中。”
她说放在眼中,而非心中。她从来不信他把她放在心中。皇帝只觉心如刀绞,哪怕当年看她跳下悬崖也不曾有此疼痛。“行书……行书,你、你好,好得很、好得很哪!”
“多谢皇上挂念。”
被梅子气得不知说什麽,皇帝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站在後面的魏冲急得一直朝梅子使眼色,可梅子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完全不做反应,也不怕惹怒了皇上会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其实早在四年前她觉得自己就死了,现在活着的,如果不是梅子,那就只是不惧死亡的梅行书。
“你、你——”皇帝愤而拂袖,却忍不住在袖中回味她脸颊的美好。当年他来不及证明她的女儿身便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