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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敢断言他到底是否完全没有希望了,又是否一定能够痊愈。用刘太医的话说,皇帝现在正和遍布全身的瘴秽斗争,到底能否扛过来,除了医药以外,就看他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大,能否战胜病魔了。
然而,罗嫔虽然身体底子也厚,但却到底还比不上皇帝打熬的好身板,病发第四日,她便露出了下市的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家天气又冷了,呜呜呜,今天才五六度。
我的活力也就跟着温度一起衰退了只想窝在电热毯里永远也别起来TOT
第235章 辉映
“别想太多了,睡吧。”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抚了抚栓儿的脸颊,“睡醒起来,什么就都好了。”
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栓儿还挺相信娘这话的,可现在他就是想信也没办法相信了——他都七岁了,是大孩子了,已经不是别人说什么他都能当真的年纪了。自从他搬到这个院子里来,已经过了五六天了,身边的人一直在变少,除了除了小娘娘以外,还有两个姐姐也生了病,再没来了。爹也没有来,听姆姆说,爹也病了和小娘娘生得是一样的病。
才是几天功夫,娘已经瘦得不得了了,她虽然在栓儿跟前都一直说没有大事,不会出大事的。但栓儿却根本不能相信她,娘的嘴巴好像是在笑,但眼睛却像是在哭。她她看起来好虚弱,好难受,好像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一样脆弱。就算栓儿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可当着她的面,他也本能地不敢流露出什么不对,他怕自己再闹一下,娘就真的会会哭出来了。
他从来都没见过娘哭,现在也更不想见到娘掉眼泪,如果连娘都哭起来的话,这这天都要塌了吧?栓儿配合地挪动了一□子,慢慢地闭上了眼,就算还不想睡——在这屋里,他没有什么事做,白天经常都睡饱了。再加上小娘娘不在,也没有谁能管着他,现在栓儿的作息压根都乱了,但带他的两个姐姐也根本都没有发现。
最近什么都乱了,栓儿身边从没有这么少人伺候过,刚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可能还有七八个人,但很快地,有两个姐姐就被送走了,然后,和她们住一屋的也被调走了,先还换了两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进来,栓儿又哭又闹,才争取到了认识的姐姐在身边。他不是胆小——起码,他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但小娘娘小娘娘病了,娘白天又都不在,晚上也不和他一块睡,没有认识的人在一起,他他睡不着。
“好了,睡吧。”娘轻柔地哄他,“明天就都好了,你爹、小娘娘、姐姐们都会好的。”
她越是这样说,栓儿心里就越觉得害怕,娘的说法也一直在变,每次他直接问的时候,娘都会说爹和小娘娘在好,只是在休养,不能被打扰,他也不能出屋子,不然就一样也会染病——可有时候,当她没那么注意的时候,泄漏出来的信息总是让他心惊肉跳。爹没有好,小娘娘也没有好,而且,感觉上,娘也根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好起来。
他现在不想再搭理别人了,他和那两个姐姐不熟悉,和娘也没什么可说的,装着不知道好辛苦,可要说穿的话,那也那也反正,栓儿觉得,这件事,娘也没有办法,她好像也挺难受的了,那还不如就这么等着好了。等到爹和小娘娘好起来的时候,他应该也就能知道了吧。
那要是,要是他们不好了呢?
这个问题一直闪烁在脑海边缘,但他实在不愿去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爹爹好不了的话,似乎他应该会做皇帝,因为他是太子,但皇帝是什么,皇帝又该怎么做?他没有一点头绪,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爹的,爹那么厉害,什么都懂,什么时候都是那么从容不迫。他——他怎么可能做皇帝呢?
至于小娘娘要是好不了
他装睡以后,娘看了他一会儿,便走了,可栓儿没有一点睡意,只要想到小娘娘可能就死了,他就难受得喘不上气来。他现在开始看书了,看到什么断肠人,销魂泪,总觉得有些夸张,可现在他明白,原来人的心,真的会因为情绪而痛的。
夜虽已深了,但屋里依然很闷,外面的夜风很凉,可屋子里是不能开窗的,房间里日以继夜地焚烧着香料,每天早上还要拿艾叶来熏一遍,栓儿觉得自己只怕永远都要散发着这股呛人的香味了,白天倒还好,可现在,明明听到了窗外的风声,屋内的空气,却还是这样闷热而窒息,这叫他如何能睡得着?一个姐姐进来看了他一眼,便又走了出去,现在情况特殊,对他的照看没有以前那么严密了。栓儿踮着脚下了床,走到门边上,渴望地望着堂屋的大门——别的小门都锁了,要想去院子里的话,这是唯一一条路了。
“唉,也是个苦命人。”堂屋里隐约传来了低低的絮语,栓儿很新鲜:他以前也偶然有过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在原来的屋子里,就算有姐姐守着,也绝没有什么私下说话的事,栓儿很小的时候,甚至以为如果他、娘、小娘娘这些人不先开口的话,姐姐们是从来都不会说话的。
“也别说那位娘娘了,就说咱们,又何尝不是朝不保夕?”他想要出去,可从声音听来,两位姐姐就在堂屋里坐着。栓儿紧紧地盯着屋门,又把心神分了一半,好奇地偷听了起来。“今儿送饭的时候,你听见了没有?说是小曲儿已经去了”
“真是这样?可别又是误传了吧。”声音里有些不信,“这些天都传了多少人去了,这疟疾以前也不是没发过,哪里就这么厉害了?你是北边的不知道,我们南边每年都有听说闹的,可没有这样死过人。”
“以前闹的那都是好疟,如今这一回是恶疟。”说话的姐姐语调很肯定,“连皇爷都得了,还能和从前一样?”
屋内安静了一下,过了一会,才传来了一声叹息,“谁知道怎样呢,指不定明日咱们俩就都不成了,也指不定屋内那位殿下咱们都得跟着陪葬去。”
“唉。”另一人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可不是?就说罗娘娘,谁能想得到,曾经日日都见面的人,多和气心善,可惜就是命苦苦了这些年了,好容易眼看孩子大了,或许能熬出头,结果”
“罗娘娘是真不行了?”
“嗯,听说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了”对方的声音又压低了,“据说,吐出来的拉出来的,都是血,人也晕了过去,根本叫不醒了,连药都没法吃”
“可怜那!”堂屋里传出了一声由衷的叹息,“如今是这样,咱们屋里这个,又不能去送送。怎么说,那也是亲生的”
“你不要命了!”屋里忽然传来了低沉而严厉的呵斥,栓儿头皮一麻,他的脑海还是一片空白,可却本能地踮着脚,尽量快而安静地回了床上,伏在上头,做出熟睡的样子。
他的本能不错,才刚伪装完毕,屋门口的些微亮光,便被人影淹没,一个姐姐出现在门口,他能感觉到她沉默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
过了一会,她似乎是安心了,方才返身离开,屋内重新又有了一点光亮,栓儿蹑手蹑脚,碎步走到门边,正好就赶上了话尾巴。“那次以后,娘娘更是提防了。若是被他知道了,娘娘还能饶得过我们俩么!”
“姐姐勿怪,是我——是我这几日太恍惚了,方才说错。”另一个懵懂些的宫女,惊慌地请罪着,“他还在睡吧?”
“没事,已经睡熟了。”老道些的‘姐姐’说。“你才进来,也怪不得你。你不知道在坤宁宫服侍的规矩以后可要小心了,别病没得上,反而因此没了体面,一辈子沦落到浣衣局去!”
“说是如此,可我也奇怪,到底是我心里有了定见,又还是如何真是越大越像了,尤其是那个脸型,都是一样圆圆的。他自己不觉得,难道娘娘就没觉得不成?这种事,若是生母被远远地打发了也罢了,这就在跟前”
“都说了别再提此事了。”姐姐很不快。“郎君就在里头睡着,这是说这些事的地方?快歇了去吧,不然,明日白天我睡去了,你怎么接班?”
因为就两个人,所以服侍的时间是一直轮换着的,大概也就是晚饭这段时间能够一起,像今晚这样,没人在屋子里看着的情况很少见。白天还好,他能一个人呆着,到了晚上,屋里一定都要有人的,据说是怕他半夜打起摆子来。栓儿知道没什么好听的了,他再待下去可能会被发现,便转身回了床上,倒在薄被里,把脸闷了起来。
生母、规矩、殿下、亲生这些话密密麻麻地在他脑海里,仿佛是织起了一张网,有些小时候的事,从已经模糊的记忆里又翻腾了出来,不记得时间地点,甚至不记得当事人了,只记得模糊的对话和疑问:坤宁宫只有皇后能住,为什么小娘娘也一直住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娘娘和娘看来都有些不高兴?
#栓儿一直都知道,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可他从来也没想到,原来这个主心骨有这么重要,重要到爹一生病,天都快塌了的地步。从爹生病那天起,他觉得自己原来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场梦,现在这样的折磨才是真的。他身边的姐姐和姆姆们全都不见了,爹不见了,娘偶尔才来,小娘娘不见了,壮儿和几个姐姐们也不见了,听娘说,他们现在都和他一样分别住着,关在屋子里,害怕一出去就得病了,因为‘外面的空气都是脏的’。
‘外面’对他来说,是如此的可怕,可又是如此的富有诱惑力,他当然不想得病,可外面现在有好多消息,那两个伺候的姐姐,和他一样都一直被关在屋子里,每天很少有出去,顶多就是出去倒马桶,拿吃的。她们说的话未必是真的。
如果有大伴在身边就好了,可惜,大伴也被关在外头,现在这里除了娘以外,没有人能来。而娘当然是不能问的,如果问了的话,肯定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还好,娘根本都没感觉到他的不对,她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表情也越来越差,有一天甚至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皇帝,什么叫‘继位’。可当栓儿追问她爹的情况时,她又改口说爹没事
至于小娘娘,他现在根本都不敢问了。他他觉得那天晚上她们说得是假的!小娘娘肯定没事,现在肯定只是在休养,等到这一切过去,她还会回来,还会笑盈盈地牵起栓儿的手,拉着他去大花园看冰灯,去猫狗的院子里和猫儿、狗儿玩
虽然和娘比起来,小娘娘胖胖的,也不漂亮,一点都不威风,就和他的姆姆一样,栓儿甚至是在去年开蒙很久以后,才明白她也是爹的‘嫔妃’,虽然好多次,他觉得小娘娘很胆怯,又多事,老是不让他做这,不让他做那。但、但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小娘娘和娘之间,他更喜欢小娘娘。
他是娘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栓儿肯定地想,这怎么能是假的呢?肯定是两个姐姐乱说!
但是,但是他心里也有过一点点想法,他想过,如果,如果小娘娘和娘换一下就好了。如果,如果是娘生病,小娘娘照顾他的话
他也会很难过的!也会希望娘好起来,可是,如果两个娘娘一定要生病一个的话那、那
这想法他当然不敢和任何人说,但,想见小娘娘一面的想法,却是与日俱增。他可以不和她说话,这样就不会过人了,就是站在院子门口远远地看一眼,隔着窗户,看到小娘娘好好的样子,在休养的样子就可以了。别的他也不会要求,他会一直懂事,一直乖,永远都乖,只要让他看小娘娘一眼就行。
但娘是不会答应的。栓儿不知道该怎么实践自己的想法,他平时连屋门都出不去,更别说院门了,院门肯定都是锁着的,完全不会有漏洞。就算,就算他冲出去院子了,就算没有人来抓他,可他又该去哪儿找小娘娘呢?她现在肯定已经早就不在原来的屋子里了
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感觉过,自己的幼小是这么的让人讨厌,他是太子,这是很厉害的身份,小娘娘就拿这个开过玩笑,可这个太子现在一点用都没有。娘说声关就把他给关起来了,他连去哪里,甚至连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睡——都完全没法自己决定。
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变得更长,都比前一天要更让人烦躁,他觉得自己都快疯了,栓儿有一天甚至冲着一个姐姐扔了杯子,水泼了她一身——这样的举动,在以前会激起小娘娘的惊呼和教训,可、可现在没有人教训他,只有一个他甚至叫不上名字的宫女惊愕地看着他,裙子湿了半身。
一直又等了很久很久——也许是三四天,终于有娘以外的人来看她了。
是老娘娘身边的姑姑,好像,好像叫乔姑姑,她看来也瘦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