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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在身上摩挲,想要去抓却又生生忍住,脸上青筋暴起,眼睛突起,分外可怖。
姚夫人已经忍不住开始抓自己的身体,指甲用力地从皮肤上划过,留下一道道痕迹。看她那副不停的架势,只怕过不了多久,身上就会满是血痕。何良义与何老太太也同样挣扎不停,唯有洛将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淑蓉站在远处,悲悯地看过来,脸上的笑依旧是温柔的:“姚武师,这美人泪倒是有解药,可是美人泪加上胭脂烫,就算是天下最厉害的药师来了,也是无解的呢……”
话音刚落,洛将军就道:“我可没有碰那掺了胭脂烫的菜,所以……我还是能动的!”伴随着最后几个字,他身形暴涨,对着林淑蓉扑出去,不等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捏住了林淑蓉的脖子。
被他提得脚尖踮起的林淑蓉尽管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却灿烂了起来:“贵客尽管杀了我好了。从我下毒的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想过我能活下去。洛将军是吗?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将军呢?是不是,和正在攻城的人是一波呢?”
就算眼前的女人只有一支银钗一身素衣,洛将军却仿佛看到漫山花树下,美人回眸一笑,妩媚多情,美不胜收。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美人泪的错觉,又或者是自己乱了心。
林淑蓉觉得呼吸一点一点地困难起来,两家的人已经开始痛苦地挣扎,哀嚎声不断。这样的背景音中,门外的人终于软软地倒了一地,能行动自如的人不剩几个了。
洛将军也终于坚持不下去,在林淑蓉几乎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松手,林淑蓉落在地上,他一个踉跄,扶住了身边的架子。
“没想到,这易县,到有你这样的变数存在。”洛将军冷声说,“不过,让我吃亏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能好好活下去的。”
林淑蓉捂住生疼的脖子,咳了两声,哑着嗓子笑道:“洛将军,我似乎说过,我早就不想活了。您用这个来威胁我,委实是……没有什么让人害怕的。”
“没关系,你死了,还有你的家人。”洛将军靠在架子上,目光依旧是平静的,落在林淑蓉脸上,也仿佛是在大量一件事物:“因为你,你的家人一定会后悔来到世界上。”
林淑蓉扑哧笑出声来,随后演变成疯狂的笑。
“洛将军,您真爱说笑啊……”她的声音仿佛在哭,“您来之前,就不曾知道,我的娘家,已经在夺嫡之乱中没了吗?您若是愿意,尽管去地下找他们算账好了。”
“您若是去得早一点,也许还能碰上一两个还没有转世投胎的呢。”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说不出的讥诮,“当然,洛将军是不会知道的,对吗?”
看着林淑蓉举袖掩唇,讥诮看过来的样子,洛将军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不免也生出几分后悔来。
“何夫人……”心中后悔的洛将军刚刚这样叫了一句,林淑蓉就打断了他的话:“不,我不是何夫人。何良义无情无义,我与他已经恩断义绝。我已经不是何家妇。”
洛将军一僵,讪讪地停了下来。在痛苦的哀嚎声与哀求声中,这段沉默显得格外尴尬。
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仿佛是一群人走过来,脚步重重地落在地上,却整齐划一,仅仅在细微处显出不同来。
林淑蓉微微地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将头上的银钗又扶了扶,站在那里,又是一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模样。唯有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痕迹显示着刚才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洛将军的同伴到了呢。”察觉靠在架子上洛将军放松下来,林淑蓉道,“那么,想来也是我的死期到了。”
门被推开,穿着重甲的人推门而入,听到这句,扫了一眼林淑蓉,眼神顿时一顿。
林淑蓉根本就不看进来的人,只是微笑道:“也不知道洛将军有没有美人泪的解药,否则,只怕就要陪着我同赴地狱了。”
重甲人中有人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看一眼带头的人,又沉默下来。
领头之人道:“美人泪?洛成你中毒了?”
声音冷淡自矜,比洛将军洛成的声音更冷。
洛成苦笑,单膝跪地对那人道:“主公,属下犯了错,请主公宽宥。”领头之人点头,却又说:“你无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好,中毒只是意外。”
他的目光转向林淑蓉,落在她的脸上,犹若实质。
林淑蓉只是微笑,垂下了眼帘不去看人:“诸位贵客临门,妾身却招待不得,实在惭愧。”
“美人泪,哪里来的?”她忽地听到那领头之人这样说,随后那人就走到她身边来。一身重甲让那人显得格外冷冽,浑身仿佛掉落了冰渣。
林淑蓉抬起头,仰头才能看到那人的脸。
两人的目光对视,林淑蓉眯起了眼。这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倒是让大人失望了,”她垂下了头,“这毒,是家里头母亲留下来的。如今,我已是点滴不留。”
“解药呢?”
“并无。这药,原本就是留着自我了断的,又怎么会留下解药。”林淑蓉的笑容又慢慢地爬上了脸颊,“若是大人手上也没有解药,那洛将军,想来就要陪我共赴黄泉了。”这个时候,林淑蓉的声音也显出几分冷冽来。
洛成苦笑,眼前的幻象已经越来越重,若不是他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想来已经做出一些不堪举动来。
“主公,属下命中当绝。只是以后……”
“你可姓陶?”洛成说话的时候,领头之人忽地对林淑蓉说,冷淡的声音中显出细微的急切。林淑蓉一顿,抬起头和那人再度对视,平静慢慢地被转化成激动,最后甚至颤抖起来。
“哥哥?”
“陶永安?”她叫出这个名字,捂住嘴看着那人。
已经坐在地上的洛成听到这个名字,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第三章
林淑蓉八岁之前并不姓林,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生母陶艳娥只是生父林世榛的一个外室。
若不是林夫人知道了陶艳娥的存在,让林世榛将她接进门来,林淑蓉这辈子,都只能跟着陶艳娥,做着见不得光的外室的女儿,日后不是做妾就是做外室,重蹈母亲的覆辙。
但是那个时候,林淑蓉的日子却是快活的。
那时候,林淑蓉有母亲,有生父不明的哥哥陶永安,尽管身在市井,可一家人过得很是畅快。陶艳娥虽然是外室,可是性格却是温柔的,对林淑蓉总是和颜悦色;比她大九岁的兄长陶永安一直都保护着她宠溺着她。
如果不是林世榛一时想起要将陶艳娥纳入门中,陶永安也不会因为不想成陶艳娥在后宅的拖累而离开。他毕竟不是林世榛的儿子,在林家,只怕身份尴尬。
陶永安走的时候,林淑蓉——那个时候还叫做陶蓉蓉——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陶永安也红了眼圈,好容易哄着她,才终于能脱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被她追上来,强行将她攒了好长时间说要去给自己打一支头钗的一两三分银子塞到了他手中。
对当时的陶永安来说,那是来自妹妹最深切的关心。
洛成在听到林淑蓉叫出“陶永安”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
这个毒杀了夫家全家的女人,怎么会是主公的妹妹?
陶永安轻轻地“嗯”了一声,叫一声“蓉蓉”。
这两个字落在林淑蓉耳中,之前一直微笑的她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就算听到何良义要贬妻为妾,就算从正房被赶出来丢到仆人房,就算听到消息要去给姚家小姐做菜伏低做小伺候她吃饭,都没有动容过只是沉默的林淑蓉在这一刻抛弃了所有的矜持与礼仪,不顾陶永安身上的重甲与周身冷冽的气息,扑过去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她不是京城里那个温和有礼的林家女儿,也不是何家进退有度的当家夫人,更不是面对着洛成悍不畏死的林淑蓉,她只是陶永安面前的妹妹,十年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的陶蓉蓉。
陶永安的眼眶也不由得微湿,反手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背后一群人的脸色古怪异常,各自交换着眼色,却沉默着没有人出声。
好一会儿之后,林淑蓉才冷静下来,从陶永安深身前退开,抹去了眼泪,唇角上翘,竭力露出一个微笑:“哥哥,对不起,我失态了。”
陶永安一笑,笑容略有些僵硬:“无碍。”停一停,他说,“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管什么礼仪。”
林淑蓉的笑容真切了一些,她对陶永安身后众人屈膝行礼,随后转身对洛成道:“洛将军,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是哥哥的……朋友,所以让你受罪了。”
她抬头去看陶永安,道:“哥哥,美人泪的解药,在我曾经的屋子里。可被赶出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取出来,如今我也不知道……哥哥和我一同去,好吗?”
陶永安点头,大步往外走,临走前丢下一句:“何家与姚家,没有必要再留人。”身后有人轰然应诺,自有人去结果已经被毒药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两家人。
出了门,林淑蓉与陶永安并肩而行,身后跟着陶永安的护卫。兄妹两人久别重逢,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点激动,这个时候,居然沉默无语。
过了中门,陶永安忽地说:“那姚家女,我会杀了的。”林淑蓉一怔,随后抬头微笑:“嗯。”
这一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一直到了林淑蓉以前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居然还没有特别乱。林淑蓉从梳妆盒中翻出来一个不大的玉瓶,送到陶永安手中:“这个就是解药。”
停一停,她在陶永安伸手接过去的时候,叫一句“哥哥”。陶永安应一声,凝视她的眼睛,不说话。林淑蓉忽地就笑了起来,眼泪又流了出来。“哥哥,你回来了,真好。”
陶永安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抬手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以后没事了,”他说,“哥哥保护你。”
两人一同往外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厅中,将解药给洛成喂下。
等洛成恢复过来的时候,陶永安转向了自己的手下:“善后事宜,可已经做好?”
见他开始忙,林淑蓉悄悄地往后退了退。
厅中四具尸体已经被拖走,唯有地上残留的血迹与空中的血腥味提醒着她这里发生了什么。林淑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双手染满血腥呢?
不过,人们总是忘记,就算是兔子,也有为了性命,奋力与老鹰搏斗的时候。
一旦退无可退,狠下心来,林淑蓉就想要了何家所有人的性命。
左右不过一个死字。
她更关心,能拉多少人陪自己一起死。
只是,林淑蓉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一心赴死的她,居然不用死了。她不仅没了后顾之忧,还有了一个值得依靠的兄长。可这个时候,林淑蓉却茫然起来,不做林家的女儿,不做何家的媳妇,单纯作为林淑蓉,她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沉默地站在一旁,直到忙完事情的陶永安回过头来,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怎么不坐下休息?”目光落到她的脖子上,陶永安眼中闪过心疼,问:“是怎么伤的?”
林淑蓉猛然间从那种茫茫然的状态中回过神,对陶永安微笑:“没事,不过是一点瘀伤,过上两日,就好了。”陶永安抬手似乎要去摸摸她的头,随后又垂落下来:“我去让随行的大夫来给你看看。”
林淑蓉点了点头,被陶永安扶着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来,忽地想起一件事,又站了起来,急急道:“水井里被我下了药!”
陶永安眉头一挑,回头对身后之人说了一句,洛成踏进门来,行礼道:“主公,易县耆老业已齐聚,等候主公召见。”陶永安点头,安抚地拍拍林淑蓉的肩:“你在这边休息休息,等我回来。”转头看到洛成,他沉吟,对洛成道:“洛成,你就暂时,做蓉蓉的护卫。”
洛成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低下头去:“是,主公。”
看着陶永安走出门去,背影消失在门外,林淑蓉产生强烈的不安,仿佛自己最后的依靠都已经失去,自己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往陶永安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一只手伸到面前,挡住了她的脚步:“林姑娘,主公有事暂离,还请您不要过去打扰。”
这个陌生又带着一点儿熟悉的声音让林淑蓉的理智迅速地回到身上,被教养出来的礼数制止了她继续向前,表情冷静下来。
“抱歉,”一双杏眸看向洛成,眼中的冷淡让他被声音所迷惑的理智回笼,眸子的主人浅笑,“是我唐突了。”
见她回到座位上坐下,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