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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叫她来!”李杜易突然大声道:“只要四十分钟!我现在就下山去找她,你……你在这里等我。”
他拔足向山下狂奔而去,山脚就有车,从郊区赶到商业区,120码的速度只要十五分钟……
等李杜易打开油门,将车开出500米,他立刻后悔。
因为,车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倾盆暴雨汹涌而至。
不知已静静伫立了多久,乐正云的背还是站得笔直。
闪电劈天而至,冬雨密密砸下,视线中惨白交错,树木枯枝狂舞呼啸,不留天地一点空隙。青石台阶上绽开无数雪亮的漩涡,一身湿衣重若千斤。
他扶住一旁的树干,尽力稳住身形。
呵,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不至,抱柱而死。
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流在脸上的冰雨仿若眼泪,但,泪是热的、是咸的;雨,是冷的,是苦的。
“我为你哭,你就不伤心了……”恍惚中,那个声音说。
不伤心了。
不伤心了……
手脚冰凉如浸寒潭,滚烫的额头却让他如在大火之中。眼中什么也看不清了。
大火中,雨雾中,一个身影向他走来。
“……你来了。”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想伸出手去,却突然浑身失去力气,滑落在大雨里。
“小易,你怎么在这里?”刚走下激烈的战场,赫连九洲在电梯口看见一身湿透的李杜易。从未见过少年这般模样,湿发淌水,双目尽赤,似一个从地狱里杀出来的鬼!
咚!一拳打在赫连九洲的脸上。众人愕然望着方才得胜的高傲年轻人头被打得歪向一边。“他”抹去嘴角的血迹,不解的双眼布满危险的血丝。
“她不见了!她一个人在望山……不见了!”李杜易突然大哭出来。
“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吗?”赫连九洲一把抓住李杜易的衣领。
等众人知道他们对话的主角是谁时,震惊的就不仅是两个人了。
乐正云于东郊望山失踪!
乐正氏出动了数不清的人力,几乎将山翻遍,A市警方也为之倾巢出动,但,连蛛丝马迹也未查到。
大雨冲刷走了一切可能留下的痕迹。
东郊望山壁立千仞,下面寒潭百丈,如果从山腰摔下去的话,那么,寻不到尸首也在情理之中……
六、危楼摘星
星空好近,地面好远,天地颠倒。
四周好烫。意识快要融化了,火舔得他仿佛也轻成了一缕烟,即将在窒息的热度中飘散。
一丝清凉覆上他的额,他偎在那一片清凉中,仿佛浩荡火海中的诺亚方舟,又仿佛无穷黑暗中的一线光阴。
……“你哭什么?”
……“我看你这么伤心,那……我替你哭。你就不伤心了。”
挣扎着醒来,乐正云环顾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环境,烛火光华流转,令他复又闭上晕眩的眼。
“你醒了?”陌生的声音,宛如冰层冒出的寒气。
用力的再次睁开眼,一个男人的脸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那面孔似混血儿,细长的双眼微向上挑,寒星的瞳中似有千年积雪,怒放着雪中红莲,三分邪魅,七分冷酷。尤其是从右脸额角到眼皮的一道疤痕,细长如红线,更衬得那面孔神秘威严。
乐正云想说话,却发现喉中干涩发不出声音。
“你昏睡了五天,喉咙烧坏,恐怕一两天内无法说话。”对方邪挑唇角。
乐正云只好用眼神告诉他:谢谢你救了我。
“果然是美人,竟连眼睛会说话这回事,也不是文人编的?”裹在红衣里的男子危险的眸子里似有……敌意?一身红衣穿在他身上,就像凝固的血。乐正云从未见过,有人能把红穿得这样冷峭。
动了动酸痛的身体,对方会意:“你想起来?”
乐正云点头。
一声拍手,几个不仅高矮相似,连胖瘦也一般的女仆从门外进来,垂手道:“老爷。”
他明明只得二十多岁,却让人叫“老爷”,实在有几分滑稽。但那笑容比不笑更冷:“这朵暴雨中捡来的梨花,可价值连城。若照顾不周,死。”
乐正云发现,这里简直是一座古代宫殿,雕梁画柱,楼椽高啄,曲径通幽,回廊的朱漆讲述着盛唐的诗章与回忆。
而花园里,种满蔷薇。火红的花海,声嘶力竭的鲜艳着,拼命怒放的蔷薇花,让人担心他们在下一秒随时会枯萎。
“你能走动了?”“老爷”仍穿着红衣,只不过今日是暗红,如干涸的血迹。
乐正云点头。玉颜憔悴许多,但会说话的琥珀双眼仍美得令人窒息。
“乐——先生。”对方似乎故意顿了一下。如愿以偿的看见绝美的脸上微微变色。“先自我介绍,我叫安式危,是这里的主人,也是青都的主人。”
“上青天易,撼青都难”,是孩童也知道的谚语。A市最大的黑帮组织青都,十多年来剿平了南虎翼,西苍鹰,独据黑道第一把交椅,行事诡秘,亦正亦邪。
“看看这些报纸吧!”安式危甩过来一叠报纸,头条刊满类似的消息:
“乐正氏千金失踪七日。”
“警方搜遍望山无果,乐正氏上下一片惨淡。”
“乐正氏宣称,提供找寻线索者重金酬谢”……
“我要勒索你的家人。”安式危暗红的衣影映入眼中。
乐正云摇头。
冷峭邪魅的人将微棕卷发拢向脑后:“你恐怕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乐正云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行字:乐正家族主动付给你的酬金,一定比你勒索的要多。
“没想到,商人中也有如此心智之人。”安式危“啪嚓”折断手边的一只蔷薇,血红的花瓣被揉碎:“我向来不喜欢有人的枪比我快,更不喜欢有人比我聪明,特别是——美丽的人。”
那强有力的手猛地扯开乐正云白色的上衣,蔷薇花汁粘上了雪白衣领,纽扣簌簌掉落:“这个秘密,又值多少赎金呢?”
“生气了?”安式危冷笑着:“我看不惯你那高贵的家族。这一次,我要二十亿。”
邪魅的笑声回荡在蔷薇园里,暗红的火焰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叠报纸散落一地。
家人担忧的面孔重重叠叠,乐正云只觉得一阵眼花,扶着雕栏坐下来。
二十亿?如今的乐正氏,不可能拿出二十亿了……
“您还好吧?”仆人急急跑了过来。失神的乐正云,在一片蔷薇花海中更显空灵,这朵飘过花海的云,背影美得烙人心疼。他回过神来,恢复了那种淡无波澜的宁静,示意仆人把报纸捡起来。
“乐正云!乐正云!”耳边恍惚飘过那萦绕脑海不去的声音,乐正云诧异环顾四周,只有风嬉戏在花丛,金色阳光轻轻跳跃。他失落的自嘲而笑:不仅喉咙烧坏了,恐怕连脑子也烧坏了。
青都全帮戒警。
“报!来人已闯过第一关!”
“报帮主!来人已经打伤三十个兄弟,闯过第七关!”
“帮主!来人已经……”
坐在大堂正中的人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大力的一挥手:“放她进来。”
如果说青都的建筑是一座宫城,那这里,就是处于心脏位置的正殿。从大门到正殿,一共有十五座门,守卫六百七十三人,其中顶尖高手二十九人。虽然青都本部内无人用枪,数十年来,还从来没有任何人能打通这十五关,也没有任何擅闯的人能活着出去。
此刻,帮主竟发出开门放人的命令。大堂中的帮众们一时鸦鹊无声,只见那高高在上的人用右手慢慢抚摸着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危险的气息弥漫在正殿的每一寸青石中。
大门中开,一个身沾血迹的明艳少年拾阶而上,红衣飒爽从容,竟全没有将四周蓄势待发的包围圈放在眼里,只把火焰的目光对准中间:“乐正云在不在你这里?”
“在。”对方十分简洁。
“连我的人你也扣留,义气何在!”少年含怒呵斥一声,音绕梁柱。众人只觉得耳中发胀,尤胜心头惶恐。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对帮主说话了?
“你的人?”安式危邪邪地眯起眼,在他的御座上调整了一个角度:“你的什么人?
“当然是,我的女人。”
安式危一抬手,包围圈迅速散开,他好整以暇的踱到来者面前,细长的凤眼里威严且带一丝玩味:“赫连九洲!”
两人都着红衣,不过一个红得如枫鲜艳,一个红得如血酷寒。
六年前,安式危遭苍鹰帮的暗算,身中十一处刀伤,恰逢赫连九洲上学路过,自然路见不平,拔拳相助,救了安式危一命。作为报答,安式危给了她暗道机关图,允许她不经过十五重关卡,自由出入青都。从此,青都对赫连九洲全然再无半点神秘感,她在三年前独自感叹:逛青都和逛超市似乎很像。当然,这话并没有被安式危听到。倒是她自己,因为摸透了那些古建筑的砖砖瓦瓦,渐渐兴味索然,已经两年不来了。
这一次,乐正云在望山失踪,现场留下了一枚水晶蔷薇,被最早赶至的李杜易捡到。别人也许不明白,但赫连九洲知道:这枚水晶意味着什么!她甚至相信:留下这枚水晶的人,不是疏漏,而是故意——
心高气傲的赫连九洲不再走安式危为她打开的方便之门,而真拳结结实实的打进来,堂堂正正的要人!
“把乐正云放了。”九洲一字一字的说。
“你来,只有这句话要说?”安式危额角的疤痕旁暗暗浮起青筋。
“你既不讲义气,还有什么话说?”
“——你很在乎乐正云?”
“天下人都知道我和乐正云在交往,何必,明知故问。”赫连九洲完全来不及琢磨对方邪魅的笑中汹涌的杀机,和一些……说不明的情绪,更没有理解那句问话的真正含义。
“好。好。”安式危的脸色在这句话中突然沉了下去。
九洲警惕的盯着他,并集中百分百的注意力,一旦动气手来,她将全力一战。二十年来,义之所在,她从不退缩。更何况,乐正云之事因她而起,若不能救出她……记忆中一根似有似无的弦被拨动,九洲不知为何,心中微微牵痛,顿时沉声道:“我发誓保乐正云毫发无伤。”
安式危血红的身影似被人揍了一拳,颓然可怕,偏偏怒极反笑,唇角上挑。
赫连九洲望着他古怪的表情,突然惊疑道:“你不会对她?……”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但两个人都明白了。
安式危怔忡了片刻,放声大笑,笑声中无限寒凉:“那么倾国尤怜的美人儿,放在我这里,我当然会毫不犹豫的——”欣赏着赫连九洲剧变的脸色,他举起粘着蔷薇花汁的右手:“他那白雪般的肌肤……”
一拳带着无限愤怒打了过来,安式危侧身闪过,抓住那握紧的拳:“这不是你眼中毫无义气的人该做的事吗?”
“我只以为你是个暴君,没想到你还是个小人!”
“后悔当初救了个小人,是吧?”安式危暗红的衣衫被拳风鼓起:“我欠你一个人情,今日我放你一马,从此,两不相欠。”
从此,两不相欠。冷酷决绝如同刀割皮肤,有什么东西,哗然破裂。
“救不走人,我决不离开!”
安式危倏然背过身去。
“送客。”
夜深静。
一朵血艳的蔷薇在俊美的手中被把玩着,夜光杯中散出苦冷的醺然。
“老大,人已经赶走了。”
“知道了。”高脚杯映着一线疤痕。
“赫连九洲来时伤了我们三十个兄弟,走时又伤了五十四人。”下属汇报战况,心有余悸。
安式危的面孔埋在暗红的衣领中,看不见喜怒。
“你明明是救人,为何不解释?”
“她已经那样看我了,解释又有何用?”安式危疲惫的慢慢说着,突然暴怒的一把将桌上所有的杯盏掀翻在地!
她那么在乎那单薄无用的男子,心中何曾还有一丝一毫对自己的信任?酒千杯,枉思量,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灼人的液体落下肚去,眼前景物复制成对。
“说句实话,有那么难吗?”突然,大厅中的声音让安式危抬起头来。那枫叶般的鲜艳夺目,让他的酒意直冲头脑!
“我是被赶走了,可,不要忘了,你给过我青都的暗道图。”赫连九洲掸掉身上的混血的灰尘,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早该想到你这个臭脾气。”
“你还是来找我要人的?”
“打了这么多架,我只想喝杯酒。”
“你不怕小人在杯中投毒么?”
“方才多疑,是我不对。”赫连九洲道起歉来没有半分道歉的样子,高傲的眼神直直盯着那三分醉意的眸子。
“关心则乱。有什么好说的?”安式危轻描淡写,仿佛失落怅然。挥毫一笔银河天堑,勾勒出了整个宇宙的失意。
赫连九洲微微一怔,却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