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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不懂,我和史家兄弟素来交好,就算有过一次言语失和,也算不了什么,他们何必这样大举而来,瞧他们的布置,不是明明要对我赶尽杀绝么?“众弟子听了他这番话,都气恼异常,七张八嘴,决意与史家兄弟一拚,焦公礼手一摆道:“你们都出去吧,今晚我说的话,不许漏出去一句。要知我曾在黄木道人面前起过誓,决不将闵子叶的事向外人泄露。宁可他们无义,我可不能言而无信。”他叹了一口气道:“把师妹和师弟叫来。”
众门徒个个脸现悲愤之色,退了出去,人刚走完,门帷掀开,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那少女脸有泪痕,叫了一声“爹!”就扑在焦公礼怀里。
焦公礼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半响不语,那少女只是抽抽噎噎的哭,那孩子睁大了眼睛,不知姊姊为什么伤心。焦公礼道:“妈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那少女点点头,焦公礼道:“弟弟大了之后,你教他好好念书耕田,可是万万不要考试做官,也不要再学武了。
”那少女道:“弟弟要学武的,学好了将来给爹爹报仇。”焦公礼怒喝:“胡说,你想把我先气死吗?”过了一会,又柔声道:“武林中怨怨相报,何时方了,倒不如做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能够得终天年。你弟弟资质不好,学武决学不到我一半功夫,就算是我吧,今日也被人如此逼迫,不得善终……唉,只是我没见到你定好婆家,终是一桩心事未了…
…你去对他们说,我死之后,金龙帮的事大家都听从副帮主高叔叔的吩咐。”承志暗吃一惊心想:“这番南来,江湖上听说金龙帮是江南的一个大帮会,原来焦公礼是金龙帮的帮主,他们人多势众,怎么如此示弱呢?这倒也奇了。”只听见那少女道:“我这就去找高叔叔。”焦公礼喝道:“怎么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把高叔叔找来,他是火爆霹雳的性子,岂容别人欺我?这样一来,眼见几十位甚至几百位兄弟为我而死,我心何忍?你快快去吧!”那少女向父亲拜了两拜,牵了兄弟的手出去,走到门口,忽然停步回头道:“爹,难道你除了死给他们看之外,真的没第二条路了么?”焦公礼道:“我已苦苦想了几日几夜,如能不死,难道我不喜欢么?唉!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救我,可是这人已多半不在人世了。”那少女脸上露出一线光采,忙走近两步道:“爹,那是谁?或许他没有死呢?”
焦公礼道:“这人姓夏,外号叫做金蛇郎君。”
承志和青青一听,都大吃一惊,只听焦公礼又道:“他是江湖上的一位怪侠,我杀闵子叶的原委,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当年武当派的十二名大弟子要跟我为难,就是他独力驱退,把我护送到武当山去见黄木道人。现在黄木道人早已作古,听说金蛇郎君十多年前受人暗算,也已在人世。只要这人活着……唉,你们去吧。”那少女神色凄然,走了出来。
承志向青青一做手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走到一座大花园里,眼见四下无人,承志突然抢上,叫道:“焦姑娘,你想不想救你爹爹?”那少女一呆,突然拔剑在手,喝道:
“你是什么人?”承志道:“要救你爹爹,就跟我来!”斗然一个“一鹤纵天”,跃出墙外,青青连续三跃,翻过墙头。那少女想不到承志轻身功夫如此了得,呆了一呆,随即仗剑追了出去。
那少女追了一段路,见袁承志身手快捷异常,起了疑惧之心,突然停步不追,转身想回,那知她刚回过身来,身旁一阵风掠过,腰里的飘带扬了起来,登觉手腕一麻,手一松,一柄宝剑已被袁承志夺了过去。那少女大惊,自己兵刃脱手,退路又被挡住,不知如何是好,承志道:“如娘别怕,我要伤你,易如反掌。我是你家的朋友。你得听我的话去做。”那少女点了点头,承志见她仍是将信将疑,说道:“你爹爹现在大难临头,你肯不肯冒险救父?”焦姑娘眼睛一红道:“只要能救爹爹,我虽粉身碎骨也是情愿。”承志道:
“你爹爹为人很好,宁愿拾了自己的性命,不愿大动干戈,这种人实在少见,我决定帮忙他一个忙。”焦姑娘听他说得诚恳,而且危难之中,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抓紧了不肯放手,膝盖一屈,就要跪下。袁承志道:“姑娘且勿多礼,事情能否成功,我也没十分把握。
”焦姑娘只觉右臂被他轻轻一架,似乎一股极大的力量把她托了起来,跪不下去,登时对他信心大增,承志又道:“请你带我们到你书房里去,我要写一个字给你爹爹。”焦姑娘道:“请问两位高姓大名?你们去劝劝我爹爹好么?”承志道:“你爹爹见了我这个字条,一定不会再自行寻死。事不宜迟,先办了这事再说。”焦姑娘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对他的话奉若神圣,道:“那么两位跟我来吧!”承志道:“这事很是机密,除你之外,别让人瞧见。”焦姑娘点点头。三人越墙入内,焦姑娘把他们带进一间小书房中,拿出纸墨笔砚,磨好了墨,远远坐在旁边,只见承志一挥而就,不知写了些什么,青青在桌旁瞧着,脸现惊疑之色。承志把纸一折,封在信封之中,用浆糊牢牢粘住,对焦姑娘道:“明日卯时正,你到兴隆客栈黄字第三号房来找我,我在那里等你。”焦姑娘点头答应,承志把那封信递给她道:“这封信你快拿去给你爹爹。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焦姑娘道:“我一定照你吩咐去做。”承志道:“不论你爹爹问你什么,你别说我的相貌、年纪。”焦姑娘大惑不解,问道:“为什么?”承志道:“你一说,我就不能帮你忙了。”焦姑娘又点点头道:“好,我答应。”承志一拉青青的手道:“好啦,咱们走吧!”焦姑娘见两人越墙而出,捷如飞鸟,不知是吉是凶,心中怔忡不定,忙奔到父亲房里。焦公礼房门已关,她用力擂门,半天没有声息,心中大急,忙绕到窗边,一掌打断窗格,越窗进去,只见父亲举起了一杯酒正要放到唇边。焦姑娘大惊,叫道:“爹!你先看这信!”焦公礼呆呆不语,焦姑娘把信拆开,递了过去,焦公礼只见信上画了一柄宝剑,当啷一声,手中酒杯在地下跌得粉碎。
焦姑娘吓了一跳,但见父亲一脸喜色,双手微微发抖,连问:“这是那里来的?谁给你的?他来了么?真的来了么?”焦姑娘凑近去一看,见纸上没写一个字,只画了一柄长剑,这剑的剑尖很是古怪,却是一个蛇头,蛇舌伸了出来,分成两叉。她不知这柄纸上的剑有什么法力,父亲一见竟然如此喜出望外,问道:“爹,这是什么呀?”焦公礼道:“只要他一到,你爹爹的老命就有救了,你见到了他么?”焦姑娘道:“谁呀?”焦公礼道:“画这柄剑的人。”焦姑娘点点头道:“他叫我明天到一个地方去找他。”焦公礼道:
“他有没有要我去?”焦姑娘道:“他没有说起。”焦公礼道:“这位怪侠脾气很是古怪,别人一定得听他的吩咐。那么明天你一个人去吧…唉,你迟来一刻,爹爹就见你不到了。”焦姑娘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原来刚才父亲酒杯中的竟是一杯毒药,忙拿扫帚来扫去,服侍父亲睡下。焦夫人与众弟子听说到了救星,虽然不知那人本领如何,但焦公礼既然如此放心,一定必非常人,大家都很喜慰,本来要遵嘱四散避难的,现在也都不走了。
且说承志和青青从焦家出来,青青问道:“你在那信上画这柄剑是什么意思?”承志道:“你不听见么?他说这世上只有你父亲一到,才能救他性命,我画的就是你父亲所用的金蛇剑。”青青点头不语,过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承志奇道:“那焦公礼是好人,被他负心的朋友逼成这个样子,难道咱们见死不救?何况他又是你父亲的朋友。”青青道:“嗯,我还道你见他女儿美丽才救的呢?”承志怒道:“青弟,你当我是什么人?”青青笑道:“啊哟,别发脾气。干么你约她到客店里来找你?”承志笑道:“你的小心眼儿真是不可救药,别啰唆啦,快跟我来。”青青“嗤”的一笑,跟着他向西疾奔。承志知道青青的功力,不快不慢的和她并肩而行,跑了一回,到了闵子华所住的大宅第外。
承志拉了她的手,越墙进内,两人躲在墙角,丝毫不动。承志低声道:“这里面高手如云,只要被他们发觉,咱们的事就干不成啦。”青青笑道:“你要帮那美貌的姑娘,我偏不许,我偏偏要跟你捣蛋。我要大叫大嚷啦!”承志一笑,不去理她,过了一会见没有动静,两人悄悄向前,抓到了一个男仆,问知了史氏兄弟所住的地方。承志一伸手把那男仆点了哑穴,拋在树丛之中,径往史氏兄弟所住的房间而去。来到窗外,双手微微用力,毫没声息的把窗格捏断,身子穿了进去。史氏兄弟也甚了得,立即惊觉,正要喝问,身上穴道已被闭住,只见来人一晃火折,伸手到枕头底下掏摸。
承志触手之外,一阵冰凉,原来是一柄利刃。两人在他们的抽屉包裹中搜检了一会,见到的只是些衣物银两、兵刃暗器,正要仔细再查,忽听外面园子中脚步响动,承志忙将火折吹灭,伸手在史氏兄弟衣袋中一摸,都是些纸片信札之类。承志大喜尽数拿了出来,放入怀里,悄声道:“得手啦!”青青道:“咱们走吧,外面好象有人。”承志道:“等一下。”力贯右手食指,在桌面上写了“弟焦公礼顿首”六个大字,手指所到之处,桌面深陷。
两人越窗出来,黑暗之中,突觉微风飒然,一剑当胸刺来。承志并不退避,左臂伸出,已抓住了敌人的手腕,敌人剑法好快,剑尖也已刺中自己心口,但他有木桑道人所赠金丝背心保护,丝毫没有受伤。敌人感到一剑已刺中对方,然而软绵绵的竟刺不进去,猛吃一惊,手腕突然似被五只铁钳钳住,同时掌风起处,一掌已到门面。他疾忙撤剑力挣,对方倒并不想伤他,缩掌夺剑,越墙而出。原来躲在史氏兄弟窗外伏击的正是追风剑万方,他受托到焦公礼家去窥探,那知飞天魔女孙仲君十分好胜,也悄悄的来了,两人刚听得几句,孙仲君的佩剑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去。对方明明是手下容情,否则两人后心早已受到暗算,一惊之后,两人立即回来,知道对方暗中伏有能人,那敢再去。追风剑万方心想刚一出手,当即受挫,十分的面上无光,孙仲君更是恚怒。万方中宵不寐,独自在园中散步,忽见史氏兄弟的窗火折一晃,知道来了敌人,他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静静伏在窗下邀击,满拟一剑成功,岂料宝剑一招就被对方夺去。他是点苍派第一高手,六十四招追风剑出神入化,威震天南,武功还在掌门大师兄龙植之上,那知这晚接连错失,心想此人刀剑不入,难道是鬼魅妖怪不成?连忙击掌通知各人。
且说承志与青青越墙而出,只听见击掌之声,四下响动。承志自知刚才取胜,其实颇有点侥幸,因为对方万料不到自己有金丝背心保护,可以不避刀剑而随手进击,如果凭真实功夫相斗,虽不致输,但得胜也决无如此之易。现在知道敌人布置周密,四下都是高手,不敢贸然闯出,两人伏在墙脚边不动,只听见屋顶有人来去巡逻,青青忽道:“你来摸摸,这是什么?”拿住他的手,牵引到墙脚边。承志一摸,墙脚的青苔下面似乎刻有一个字,他用手指顺着这字笔划中的凹处一写,原来是一个篆文的“第”字,再向上一摸,是一个“赐”,上面是个“公”字,再上是个“国”字,最后竟是一个“魏”,连接起来,那是“魏国公赐第”五字。
寻访了十多天而毫无影踪的魏国公府,那知就在此地,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这几个字迹斑剥,年代已久,大概魏国公府后来迁了地方,这原址卖给了旁人,数代之后,无人再知。承志只觉头颈中痒痒的,原来是青青在呵气,想是她找到了魏国公府乐得忘了形。承志喝道:“别顽皮!敌人来啦!”只见三个人影从墙头跃过,进了闵家。承志道:“快走!”
两人展开轻身功夫,回到客店。这时已是四更天气,客店中各人早已睡熟,青青点毫腊烛,承志取出信件,先拿了两通颜色黄旧的信来,抽出一看,果然是张寨主的伏辩与丘道台的谢函。青青笑道:“你这一下救了她爹爹的性命,不知她拿什么来谢你?”承志愕然道:“什么她?”青青嘻嘻一笑道:“焦公礼的大小姐哪!”承志不去理她,把两通信细细看了,道:“那焦公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