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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捻笔润墨,将原字钩出,一如旧观。
沈元通获得“百字真经”,无惊无险,全在一个“缘”字。
他回到客栈之后,不遑赶路,就在客栈之中,试图悟解经文。
像他这等天才横溢聪慧之人,谁知五天过去,结果一无所得,半字未通。只好自惭地苦笑了一下,起程赶路。
计算起来,到二月初一日,不过是十几天了。
沈元通一心要在武当大祭大典之日,当着天下群雄,请求紫虚道长说出罗拱北隐居之处,是以沿途不再停留,迳向武当山奔去。
※※ ※※ ※※
二月初一日,是武当派大祭大典的日期。
武当山道上顿时人潮涌拥,热闹起来。
武当道观,本分上下两院,上院三元观,为武当掌门人及派中长老起居重地,也就是各代弟子练习武功的根本之地,非知交好友,绝不接待。
下院真武庙,为进入夭柱峰三元观的门户,专供善男信女进香和游人墨客游赏。
武当五年一次的大祭大典,在武林中是何等重大之事。
因为武当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与少林同被公认为泰山北斗,是以,各大门派以及知名之士,均被邀请观礼。
此外更有大部份人士,是专为大典后的武技观摩大会而来。
这个观摩大会,虽然禁止拚命搏斗,注重独自表演,由于法眼名家的公平裁判,武功高强的照样可以扬名立万,为人尊敬,武功稍弱的,亦可借此机会印证偷学,增加功力阅历。
由入山起到天柱峰,全部行程,平常人土,总得花去一天时光,就一般武林人物来说,也得费去半日功夫。
好在,武当大祭是在上午举行,多是繁文褥礼,非必到人士,和相邀的贵宾格于情面,非到不可外,简直极少自动前往参观之人。
主要的人潮,多半是涌向竞技场。
在摩肩接踵,不绝于途的人潮中,并肩地走着两个英俊无俦的少年。
一个,自然是沈元通。
另一个,是谁?连沈元通也还不知道。
敢情,他们是才在那山路转角之处,碰到一起的。
他们两人都是生得那样卓而不群,正气凛然。引起了相惜共鸣之感。于是极其自然的交换了姓名,也极其自然的成了朋友。
曾弼年约二十三四岁,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气概比沈元通慑人得多。
曾弼看了沈元通一眼,见他脚下倒也不慢。可是,一身细皮嫩肉,似乎长得太娇贵了一点,心想道:“这位小兄弟文弱得有点可怜,既然走上一道,以后应该多多照拂他才是。”随又关切地道:“沈兄,我们要不要略事休息?”
沈元通摇头微笑道:“前面就是解剑池,备有休息之所。”
“你到过武当山?”
“没有,但听一位老人指点至详。”
“那么你是受命而来的!为了什么?”
曾弼的头脑够机灵,心里所触,也就脱口而出。
沈元通听得眉头一皱,也不否认,坦直道:“拟晋谒紫虚道长查询一事。”
曾弼耽心地问:“有人引见吗?”
“小弟是单人而来,没有引见之人,但他老人家必会接见于我。”
曾弼无法理解沈元通的意思,好奇地道:“为什么?愿闻高见。”
沈元通微微一笑道:“我只须在观摩大会上,指名请教。你说,他能不见我么?”
曾弼佩服之极,豪朗地大笑道:“这倒是办法,不过………”
偶一回头,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便装汉子,紧跟不舍,一步一趋,心头不由泛起疑云。朗阔的剑眉往上一扬,细声向沈元通道:“有人跟上我们了。”
同时脚下加快,直向一株参天古木之下走去,口中大声说道:“兄弟,这一阵急赶,我倒是有点疲惫,需要休息一下了。”
沈元通跟了过去,转过身来,对着路面坐下。
这时,那个中年汉子,并未发现曾弼对他起了疑心,也在道旁选了一处所在,故作休息之状,眼睛却不时向沈曾二人瞟去。
沈元通面色一整道:“武当派也太看得起我沈元通了!”
曾弼见义勇为,算得上是一个少年侠土,眉头双扬,想出一个办法,起身朝着那个汉子走去,人未接近,口中早就大声叫道:“请教兄台,此处离解剑池尚有多远?”
那中年汉子就要站起来。
曾弼脚下缩丈成尺,身子一晃,双手就势搭在那中年汉子两肩,道:“何必客气,请坐下说吧!”
那中年汉子似乎毫无机心,依言坐下,但觉“肩井穴”一麻,说到口边的话,已然发不出声来。
曾弼巧妙地在众目逼视之下,将他制在当地,竟无人发现。
沈元通走去对曾弼附耳道:“小弟一入湖北境内,就在武当监视之下,好在我并无悻进企图,算了吧。”
曾弼深感沈元通光明磊落,油然升起一种无比的敬佩之心,报之微微一笑,解去了那汉子的穴道。
沈元通对那汉子吩咐道:“请回告避尘道长,望月坪的老朋友来了。”
沈元通话一出口,吃惊的倒不是那中年汉子,反而是曾弼了。
曾弼等那汉子遵命去后,一把拉住沈元通双手,无限兴奋地道:“沈兄,真人不露相,小弟失敬了。”
沈元通羞涩地道:“小弟年少无知,当日之事,现在想起来甚是后侮。”
曾弼豪气干云地哈哈大笑道:“就是小弟也不能任人欺侮。”
他哪里知道望月坪的事,完全是沈元通制造出来的。
此时曾弼对沈元通更是倾心之极,几次欲询沈元通的师门来历,都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先行自我介绍道:“小弟在幼年时,全家大小五十五口,突于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被一个功力高绝的魔头偷袭,将全家大小杀去了五十四口,再加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小弟幸以命大,失足坠落在一条水沟之内,逃得一命。后来蒙思师悟禅大师收录授艺。
十九载于兹,直到半年前,才奉命下山寻仇。可是茫茫人海,像这种无头之案,又从哪里追寻起哩!”
说着,说着,豪迈之气全清,悲凄之色顿起。
沈元通父仇在身,自认为是天下最不幸之人,但是一听曾弼之言,其身世之惨,尤胜自己百倍。深悔自己胸襟太狭,报仇不应自苦,而应自励,必须有不屈之志,才足以担当复仇大任。
沈元通此时对曾弼同病相怜,又复惺惺互惜,亦有深交之意,遂道:“曾兄……”猛然觉得不对,又改口叫了一声:“前辈!……”
沈元通“前辈”二字出口,曾弼颜色一变,跺足道:“沈兄如认为小弟不足攀交,请从此别。”
沈元通一笑拉住曾弼道:“令师悟禅大师与家祖父白发仙翁乃属至交,晚辈礼应如此。”
曾弼一声朗笑道:“家师方外之人,本无门户之见,你我年龄相若,你如果看得起我这个痴长了几岁的朋友,我们还是各自论交,兄弟相称。否则,小弟只有告退。”
言语表情是坚决之极,沈元通再无顾忌,俊面微赤道:“元通敢不遵命,谢大哥垂爱。”
沈元通一声大哥,叫得曾弼喜极跳起来道:“这才是我曾弼的好兄弟,从今日起,你我生死不渝,恕我以后叫你兄弟了。”
曾弼快意之余,忽然疑容又起道:“令祖沈老前辈与武当紫虚道长交情不恶,元弟……”
沈元通玉容一惨,将自己一身不幸,完全诉出。
曾弼听了大叫道:“好!愚兄陪你见见武当高人。”
“请两位解下兵刃,换取牌号。”一句极好的话,但说话人的语气,显因听了曾弼的话,略有不愉之味。
沈元通尴尬地一视曾弼道:“解剑池到了!”
两株老松荫影之下,有口一丈见方,白石为栏的清水浅池,这就是闻名武林的武当“解剑池”。
平心而论,武林人士上山必须解剑,如果纯在尊崇武当一派的武林地位,和三丰祖师的至高成就,原无厚非之处。
要是武当派以解剑上山,列为进入该派的规列之一,则有点近乎自大自狂。
试想,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又是天下第一?
好在,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也就无人多事,视为应该的了。
近日来上山之人,何止数千。武林人物那个不是兵刃随身!这数千人的兵刃,收集起来,怕不要堆成一座小小的铁山,岂是小小的解剑池所能容纳得了的。
不但如此,还有随时下山之人,也必须取回兵刀,一交一付,其繁杂又岂是局外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武当派有见及此,想出一个别开生面的办法,不但固步自封地保持了上山解剑的自我尊荣,也解决了退还兵刃的麻烦。
在形式上,凡是上山之人,经过解剑池,都得交出随身兵刃,换取副牌一面,空手入山,行至回头崖,凭那副牌取回原有兵刃。以后,便任人携械上山了。
解除兵刃,和退回兵刃。不过是一种自我陶醉的形式,武当派并不真怕上山之人生事扰乱。这种既合例规,又复通权的措施,真是两全其美。
由解剑池到回头崖,空间直线距离,约六十丈左右,较迂回曲折的山道,要近上二里多路。
武当门人利用地形上的特点,由三代弟子分成六组,等分直线距离,先选定立脚地势,以隔空投运的方法,转递兵刃,因为投运甚速,所以到达回头崖之人,都能迅速无误地取回自己的兵刃,落得人人称道。
沈元通解下腰际布裹洞箫,换取了一面号牌,龙角短剑原是佩在儒衫之内,心想:“像这种形式上的过门,缴出一件,已是于礼无亏。”故未一并取出。
曾弼的兵刃,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
他们两人循着崎岖曲折的山道,步步登高。
沈元通等走在山崖凸出之处,自然可以看到,投运兵刀发出的精光银芒,耀眼生花。但走入曲折的阴道里侧时,那就只可闻到兵刃划过长空的刺耳啸声了。
两人随谈随走,离开解剑池,不过百丈左右,眼睛所接触到的,尽是奇松怪石,欹嵌盘缺,不可名状。颇能令人,心畅神怡。
突然,一声清啸划过长空,接着便是惊呼怒叱不断传来,二人因恰好行于弯道里侧,目无所见,也未在意。
待转出峰腰谷口,触目之下,最使他们迷惑的,是呆滞惶然的武当门下,和惊诧瞪目的猬集群众。
人人脸上虽然神色不定,收发兵刃工作并末停止。
领取兵刃的人,依然有条不紊,只是得到兵刃之人,并不立即离去,似在等待着什么事件的来临。
沈元通递出取件号牌,服务人员按号查对一遍。满面羞赧地道:“少侠,请稍候!”
其他的话,似乎想说,又不便出口,摇了摇头,神色沮丧的陪侍一侧。
沈元通和曾弼对望了一眼,信口问道:“什么事?”
有那好事嘴快之人,便把刚才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有一件布裹之物,傅运到第四站时,蓦地,从斜刺里,冲起一条灰白人影,有如浮云掠空,轻灵巧快,伸手攫去那件兵刃,脚不沾尘,平飞十丈,一声长啸,便在众人头上,飞入山中不见。
沈元通一惊道:“是否失落了我的兵刃?”
那个随立身侧的武当弟子,面色一红道:“业已查明,所失之物,正是少侠所有。”
沈元通剑眉一轩,叹了一口气,认为那小道士不是说话的对象,故也没有开口。
曾弼为友热情,反而较沈元通更是光火,冷冷地道:“强人解剑,却无护剑之能,倒令我兄弟领教了。”
本来含笑站在沈元通身侧的武当弟子,听来字字如针,刺心入肺,更是无地自容。
忽然,从山上飘飘纵来数人,领头之人便是武当七剑之一的何泽龙。当他目光触及沈元通时,不由心头一悸。
他到底不失名门正派风度,先向沈元通招呼过后,才转身问武当门下道:“什么事?”语音至为严肃。
那小道士惶悚地将事情始末详尽说出,又道:“所失兵刃,埂是这位小侠所有。”
何泽龙闻言,神色剧变,万般无奈地对沈元通道:“少侠请先上山,所失之物,容面禀掌门人后,定有所报。”
沈元通想起望月坪痛下煞手之事,心中尤有愧意,此时更不便逼人过甚,莫可奈何地对曾弼道:“弼哥哥,我们走吧!”
曾弼却丝毫不放松地问道:“兄弟!你那布裹兵刃究是何物?能否先向武当朋友说明,免得事后不肯认帐。”
何泽龙玉面生寒,恨恨的瞪了曾弼一眼。
沈元通微笑道:“算不了什么贵重之物,一只碧玉洞箫而已。”
何泽龙久闻碧玉洞箫之名,惶然问道:“是否华老前辈故物?”
沈元通一点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