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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你的手,”她说。她又拿起我的手,将掌心翻到桌上。“没有老茧。你的手雪白,有模有样,除了烧伤的地方之外。但是能表明真相的还不止于此。你的走相不像个杀人者,或者你的举止不像。你没有那种强凶霸道与小心翼翼的样子。你的脸……尽管很丑……”她莞尔一笑,仿佛丑本身也具有一种魅力似的……“过了寥寥几天恐怖与暴力的日子,是无法改变那些经一生时间形成的线条的。”
劳莉……劳莉。我掉开眼睛。“劳莉。你是劳莉。你是干什么的?”
“我嘛?我——供人娱乐。”
“在这儿?”
“这儿以及别的处所。”
“我付不起很多钱。”
“啊,这只是说着玩的。”她微笑。“我爱唱歌。我爱看到人们幸福。”
“这些人?”我对着那一群下流的酒鬼手一扫。
“就连这些人。”这是她第二次用这么一句话。此话就像是对信念的一个肯定。我看到……在恍悟的一闪间……在教会与食肉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东西。或许并不在之间,而是在其上。
我像受到一击。我开始发颤。
“上帝啊!”我说。那声音犹如一声啜泣。“啊,上帝;啊,上帝;啊,上帝!”我能感觉到我的眼睛里突然涌起眼泪。我赶快眨眨眼睛,但眼泪还是不断涌上来。我的双肩开始颤抖,我无法制止。
“我这是怎么啦?”我喘息着说。
“别把眼泪抑制住,”劳莉轻声说,“让它流出来,要是你觉得流泪能使你痛快的话。”
我头依在桌子上痛哭。在我的头下面,我的手里握着她的一只手,我在她的手上洒满了眼泪。我为世界上的一切罪恶而哭泣,为所有那些终日劳作、看不到劳作尽头的人面哭泣,为所有那些受苦受难,看不到苦难尽头的人而哭泣,为所有那些由于自己惟有的另一个选择是死亡而苟延着活下去的人而哭泣。我由于自己第一次遇上好心人而哭泣。
我感觉到一只小手放到了我头上,轻柔地撸着我的蓬乱的头发。
“可怜的孩子,”她小声说,“你要逃离的东西是什么?你为什么逃跑?事情真的那么可怕吗?”
她的声音是一条音乐般的柔情之线,一道又一道地将我交织在中间,使我置身子一个与世隔绝的,用话语、同情和温柔的善意织成的柔软的茧中。
劳莉!我绝不会告诉你问题的答案。你决不能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件事的真相是会致人于死命的…………
她放在我头上的手变僵硬了,它用力往下按,使我不能把头抬起来。我出于本能竭力要抬起头来;她的手更用力地往下按。那屋子突然变得跟空间一样寂静。
“别动!”她小声说,“他们在门口,就像你刚才一样,站在那儿,四下里探看这间屋子。要是找不到他们所找的人,他们也许会离开。”
“什么人?”我急切地小声说,“他们是什么人?告诉我!”
“雇佣兵,”她声音微弱地说,“一共二个,他们不像你。他们可是真格的,就跟盘着的蛇那般可怕。他们还没有动,现在他们在往这边看。”我觉得她的手抖颤了一下。“多么冷酷无情的黑色眼睛啊!”
“谁?”我的声音尽管很低,却很刺耳。“那是谁?他的长相怎样?”
“黑黝黝——喜滋滋——冷森森的。他长着个大鼻子。那鼻子并不可笑。那是个可怕的鼻子。”
萨巴蒂尼!我打了个哆嗉。
“别动!”她的声音里含着恐惧。接着她叹了口气,“他们往别处看了,他们准备离开。不!那黑脸人叫他们回来,他们到屋里来了!”
我奋力要抬起头来,但她不让抬。她脸俯下来靠近我的脸。我觉得她的头发柔柔地蹭着我的脸颊。我感觉到她凄在我耳边轻轻说话的气息,甜蜜的气息,越来越急促的气息。
“仔细听着,这儿有扇后门。那门是开向一条胡同的,你一有机会就赶快去那儿。在胡同里等我,我去叫迈克到这儿来。打他!狠狠地打!可是……请别伤得他过分厉害,明白吗?”
“不明白!”我说,“别去叫……”
她发出一声尖叫,那是愤怒之极的尖叫。她一抬起手,我的头也跟着抬起来了。她恶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我脸上老伤加上新痛,我眼睛里又涌起了泪水。我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我感觉到一只钢铁般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橘黄色和蓝色出现在我左侧。房间里一处处的人站起来朝我们这儿看。在他们身后,我一眼瞥见到黑色衣服。
“你这只阴淘里的脏耗子,”橘黄色和蓝色暴怒地说,“你把你碰着的样样东西都搞脏了。你为何不和你自己的同类呆在一起,为什么不在我们闻不到你的臭味的地方呆着,这会儿我要用我的赤手空拳把你撕成两半。”他的手撵紧了。
仿佛出于它自己的意志,我的手将放在桌上的酒杯一掀。黄色的残酒泼在他脸上。我站立起来,蹬直双腿时将桌子撞翻在地,而且我边起身边挥拳。随着结结实实“嘭”的一声响,我的拳头没入了橘黄色和蓝色的肚子。他伛起身子,他的脸显出痛苦之色。他抓住我肩膀的手松开了。我又朝他的面孔挥拳而去,可我想起劳莉的话,便撒开拳头,使劲搡了他一下。他跌跌撞撞往后倒过去,撞倒了桌子和椅子,撞得人纷纷倒向两边。
霎时间,房间里抡臂挥拳,拳打脚踢,一片混战。女人们的尖叫声撕裂空气,而大打出手的男人们的粗野吼叫声又将撕裂了的空气沉重地编缀到一起,酒瓶和酒杯的碎裂声成了一种音乐。淡淡的、刺鼻的酒精味弥漫。
我转向劳莉。她的蓝眼睛对我发出恳求。她的嘴巴形成一个无声的单音节字:走。
我走。我转过身来。顷刻间在打斗着的人体之间出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一条通向房子后部的通道。我一个肩膀插向前迅速穿过那条通道。男人们飞快避让开我的肩膀,而后又用拳头、急速变换的色彩、乱作一团的厮打和流血的面孔重新组成一幅疯狂的画面。
我到了那扇门。我拼命拧了一会儿锁,没法开,只好作罢,我猛地拉。木头裂了,门豁然打开。我跨出门来到凉爽安静的夜色中,并关上门,将那场残暴的混战堵在身后。
我深深呼吸了片刻,背靠着门。
“等我。”劳莉刚才说。等?在这儿等给你捎来死亡?在这儿等着死亡用一双白骨之臂将你拉过去,将没有血肉的嘴唇按在你脸上?等?不,劳莉。这儿可能有安宁和平静,可你回那儿倒来得好些。死亡即安宁;死亡即平静。
胡同尽头是被灯光照亮的。我朝灯光走去,觉得冷、孤独和失落。
再见,劳莉。再见。
第十章
她乐器上的弦断了,琴弦像活物似的盘绕在她的腰间 我的手正在掐一朵纤细的白花,下面,盘绕着花梗的是,一窝蠕动着的蛇
我醒来,心里满怀着耻辱、罪恶与困惑的感觉,我纳闷为何我会做这种梦,可我卫深深陷在梦境之中,难于再次面对现实。
在我身下是一个坚硬光滑的表面,我仰面躺着,我能感觉到那表面在我手下滑溜溜的。我睁开双眼。阳光穿过一扇狭窗没落在干净的、暗红色的塑料地板上。我坐起来。这只是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在一个凹龛里放着一只小炉子和一台冰箱。
样样东西都是旧的,但纤尘不染,干干净净。我慢慢站起来。想起了……
街灯的光照进那条胡同,就像探寻的手指。我离开那些手指只有几步路了,这时我听见一扇门在我身后打开,卫听到奔跑着的轻盈的脚步声。
“等等!”一个轻轻说话的声音,随着晚风飘到我耳边。“别出胡同!等等!”
我无奈地等待。我一直等到她来到我身边。我让她用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转过来面对她。第一次站在她旁边,我意识到她是多么纤小。她那在黑暗中的头比我胸口没高多少。她怒悻悻地斥责我。
“我告诉你等着,”她怒视着我说,“男人们压根儿就没心肝。”
“他们在追我,”我说,“这你是知道的。要是他们抓住我时,你和我在一起,或者他们要是发现你帮助过我,他们就会杀死你。那将是他们所做的最仁慈的事呢。”
“杀人!”她做了一个充满厌恶的鬼脸。
“让我走吧,”我央求道,“我在附近,就要给这儿的人惹事,不愉快的事。别掺和在里面。”
“可我已经掺和进去了。你去哪儿?”
我耸了耸肩。要是我知道有个什么地方会使她听了满意的话,那我就撒谎了。
“那就跟我来。你总不能睡在街上。”
她转身大踏步走了。我无可奈何地跟着她。她领我走过几条狭窄的胡同,走过几条黑乎乎的街道,登上几道出人意想的台阶,穿过几座空荡荡的、暗中响起疾走声的仓库。她是很小心的,但并不过分谨慎。她知道自己去什么地方,知道怎么到那儿去。
她只有一次开口说话:“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他们想要某件东西,他们以为那东西在我这儿。”
“是在你这儿吗?”
我无法说谎:“不在我身上。可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它原是属于谁的?他们的?”
“不。”
“那属于谁呢?是你的?”
“我不知道。也许属于我,也许一个人也不属于,也许属于任何人。”
“可不属于他们。”
“对!”
她这时点点头,在黑暗中一片模糊的白色。直到她把我领到那座建筑外面的狭窄台阶上,进门走入厨房之前,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将沉重的窗帷拉过来挡住窗子,打开一盏小灯。此时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那件乐器被砸破了,弦线松松垮垮地悬荡着。
“它破了。”我傻乎乎地说。
她看着它伤心地笑笑:“能修好,修起来要比今天晚上有些被砸破头的人快。”
“因为我。”
她犹豫了一下:“因为你,我想那样做是对的。”
“你错了。”
她对我微笑:“说这话为时太早。你肚子饿吗?我可以做些吃的来。”
我摇摇头。
“那我们该休息一会,你看上去疲惫不堪了。”
这时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累。我四下里打量着房间。
她朝门点了点头,好奇地看着我。“只有一张床……”
“我就睡在这儿地板上,我在更糟的地方睡过。”我想起西勒房间里那几张软和的床。
她的微笑几乎含着腼腆:“那好,晚安。”她走向外门,闩上门,转身快步走向卧室门。
当她在门边迟疑不决时,我想起了一件事:“你还不知道我的姓名。”
她转过身来:“说得对,我不知道。”
“我叫威廉,威廉 ”
“够啦,晚安,威廉。”
“晚安。”我轻声说。
她关上门后,房间里非常静,我听了许久。但是,在关好门之后,她没有再触碰那扇门。我们之间的门没有锁上。
一条毯子在地板上。在那辗转反侧之夜,我准是将它从上掀掉了。她在黑暗中出来将毯子盖在我身上。我想像中出现了这样一个景象:她站在我躺的地方,将毯子轻轻盖在我身上,然后默默回床。
我咬牙切齿。我让她帮助我,我使她陷入了跟我自己同样致命的危险之中。可事情还不止于此,梦境告诉我的事有一件是我能够明白的。现在我必须离开这儿,在她醒过来之前。
我悄没声儿地快步走向外门。我不发一声将门闩掰开,打开门
“你去哪儿?”劳莉责备地说。
我慢慢转过身来。她站在卧室门口,一条领口收紧的雪白睡袍几乎直落到地面。她睡意惺忪,深色头发披散在肩头,看去像个小姑娘。
现在给她说谎话不如昨儿晚上那么容易了。“我想在你醒来前离开这儿。那样做是无礼的。比较稳妥但有点无礼。再见,劳莉。我不想浪费时间对你为我所做的事表示感谢。我欠了你许多情,我感激不尽,言语甚至无法表达。”
“别傻气了,”她说,头往后一掀,“你现在不能离开。他们在守着你。”
“他们一直在守着我,”我缓慢地说,“所以我什么时候离开并不重要。可是,我在这儿每分钟都会增加你的危险。”
她皱起眉头。“回来,”她不容违拗地说,“坐下!”她向一张直背木椅子打了个手势。
我老大不愿地回来,我坐下。她进入凹龛,打开冰箱门。她拿出一块火腿肉、几个鸡蛋和一些冷的煮马铃薯。那块肉被齐刷刷地切下一大半。
“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在任何天体上,你都会看到猪、鸡和马铃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