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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很荒谬,但是我被这一连串难解的字眼还有话语的真实性给压倒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问,把我们送进假象世界当中的理由吗?这个嘛……这纯粹是我的想像,不过我想可能是开发中的数据套装的实验之类的吧?为什么我们六个被带来这里是个谜,但是至少这样想来,大家来这里前失去记忆就获得说明了。用失去形容是错误的,因为我们没有被带来这里,相关记忆也就不存在了。”
我不由地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学校”的建筑物。这是虚假的吗?我觉得不可能。但是,记忆缺口的不争事实却与无稽之谈的假设产生一种难以抗拒的说服力。
“说得极端一点。”“诗人”仍然对内心开始动摇的我穷追猛打,“也许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真实存在。包括其他学生的一切也许都是借由数据套装赋予你这个被实验者的虚拟真实,也就是所谓的假情报。”
“怎么可能……那么——”我的大脑开始转动起来,“那么你……肯尼斯这个孩子事实上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你只是人工制造的人物……”
“我有这种感觉。我确实有身为肯尼斯这个人格之前十二年来的人生记忆。我不想接受我不存在的说法,而且如果那种虚拟真实是可能的话,假象情报生命也许不是我,而是你。”“诗人”说,“啊,这是我过度想像了。我跟你都不只是数据,而是真实存在的人格。但是,这个世界却是虚假的。而且这个系统是可以让很多实验者同时参加的。”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只让你跟我看到的幻觉,而是大家一起体验的世界——”
“因为不是三不五时会有新生来吗?”(校注:三不五时,闽南语的音译词,是经常、时不时的意思,表示很频繁。)
“也就是说,来到这个虚构世界的参加者慢慢地增加?”
“没错”也许以为我有点倾向这个说法吧,“诗人”以前所未有的热心态度继续说,“我认为利用数据套装而进行的虚拟世界实验通常都是由单一实验者独自进行的。至少之前的科技要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现在我们使用的这种机械的规格一定是可以同时让好几个人参加的。而且,不论在世界的哪个地方,只要穿上数据套装,大家就可以进入同样的虚拟世界当中。就像只要利用网络,什么地方的人都可以聊天一样。”
被他的气势所压,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嗯。”
“所以,阿卫,你的身体在日本,我的身体则在罗德岛。”听起来可能是“诗人”的老家的地方。“但是,那是尚在开发中的机械的一种悲哀,时而会出现BUG,一定是这样。”
“BUG?什么是BUG?”
“我想数据套装是受最新的电脑程序控制,可是就像任何机械一样,没办法永远周全的运作。有时候会出现故障。那个就是BUG了。”
“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也会出现所谓的BUG吗?”
“我相信这个实验的目的是在测试最多可以让多少个被实验者参加,他们在观察,测试如果算准时机把新生送到这里,虚构的世界能顺利运作到什么程度。”
“他们,是什么人?”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应该是企图将透过虚拟真实进行的高科技做最大限度实用化的科学家集团吧?或许类似MIT之类的组织。总之,在他们的实验当中,目前已经知道,最多可以同时有六个人参加虚拟世界。”
“咦?可是,席华德博士他们……”
“他们只是假象。”“诗人”很干脆地回答,“那三个人实际上不存在,只是电脑虚构出来的。”
“你、你怎么敢如此肯定?”我不由地开始觉得扫兴了,“可是肯尼斯,就算你的假设正确,但是我们都还不知道参加虚拟世界的被实验者是否真的是六个人啊。说的简单一点,除了你跟我之外的四个人也可能跟席华德博士他们一样,只是数据套装让我们看到的假象啊……”
“不,没这回事,只有博士他们是假象,我们六个是真的。”
“你为什么敢如此断言?”
“BUG。就如我刚才说的,这个虚拟世界系统的机能尚不完全。每当有新的被实验者想参加时,世界就会产生扭曲,这就是证据。”
“扭曲……?”
“你很快就会亲身体验到了。”“诗人”宛如感到一股恶寒似的抖着肩。“和问题的症结所在路·贝尼特面对面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我可要言明在先,你可别误解,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除非你亲身体验那种感觉,否则是没办法用嘴巴说清楚的。”
“扭曲……我不是很清楚,这与BUG有关?”
“是的。丹尼斯来时也一样,比尔来时也是,还有你。比尔跟你算是最后克服了,但是,总之就是一定会发生BUG,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可是席华德博士、巴金斯先生和柯顿太太他们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扭曲。”
“你连这个都知道?”
“知道啊。有新生来时,他们没有感到任何精神上 的伤害。可是我们就不同了,新生来时,我们得体验那种无法言语的试炼。那正是他们没有真实存在的假象。而这个世界是由我们六个人的想像所形成的幻影得最佳证据。”
“这么说来,所谓新生入学教育就是程序调试或之类的事?”
“没错。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点呢?”“诗人”大概喜欢我的见解吧,“新的参加者适应力越低,程序调试作业就越微妙,时间也越久。就像这次的路·贝尼特一样。即使是已经进入这个系统的人,如果被实验者完全抗拒,最后就被终止参加。像是丹尼斯。”
“我记得你说过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嗯。”
“不喜欢变化的那、个、东、西。没错又新生来时,就会从睡眠中清醒的那个——”
“是的。你已经知道了吧?那、个、东、西就是BUG的真面目。由于程序不完全,每当有新生加入时,使这个虚构的世界成立的某种根本性的前提就会产生动摇。”
“根本性的前提?”
“如果没有某种技术性的,专门性的只是无法理解的。但是,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那个重要的前提一旦产生动摇,最坏的结果是可能发生这个世界整个毁灭的事态。”
“所谓的不喜欢变化的那、个、东、西可能会将我们毁灭,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你好像终于理解了。”
“可是,等等。肯尼斯,如果你的假设正确,那根本不用担心,因为这根本不是现实,我们只是做梦。既然如此,就算我们在这里被毁灭了,在那边也只是清醒过来而已啊。不是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到了,阿卫。”
“难道不是吗?”
“事情不是这么单纯的。”
“怎么说?”
“因为虚拟世界里的精神崩坏就意味着实际肉体毁灭的危险性。”
“怎么会……”
“至少不能肯定不会。”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我不是说过吗?传送假想情报的数据套装诉诸我们的五感。借由欺骗我们的视觉和触觉而显现这个世界。也就是说,要说我们暂时地被迫发狂也说不定。只要那个重要的数据套装正常的运作就没关系。但是,当刺激五感的数据一旦失控,我们的精神理所当然地就会受到损失。没人敢断言,损失会有多严重。”
“你是说……我们,也就是我们的真正肉体那边会遭受某种严重的损害?”
“没错。如果这次,那个叫路·贝尼特的参加者没能顺利过关的话。”
“会怎样?”
“没人知道。不过,最坏的结果就会这样死去吧?”
“诗人”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从他的动作看,我觉得他好像希望我否定他离谱的想法。可是,我已经被他导出的结论给震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中立”、“王妃殿下”还有“中立”好像平常就在思索着“学校”有什么问题。从某方面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知道苦恼的人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而且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讨论这些事情,不过也许之前彼此迟迟找不到适当的契机。这就是所谓的新生现象吧?
大略上听起来,我觉得“中立”的假设是最具整合性的。老实说,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断言将具有前世的另一个人格附身的能力的人聚集起来进行研究,或者“学校”本来就不是真实的假设绝对是错误的,但是毋庸置疑的,这两个假设都比秘密侦探的培养中心之说更离谱。“诗人”害怕的“新生带来的试炼”会不会只是怕生,具有排他性格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所造成的现象?我是这样想的,和“诗人”分手后,一直到晚餐时间我都在图书馆看书,结果史黛拉来了,于是我们一起去餐厅。因为时间距离7点还有十分钟的样子,所以我们一直以为我们一定是最早到的,没想到卷曲红发的年纪约在四十岁左右的微胖男子“舍监”巴金斯先生已经到了。“舍监”只是我私底下对他的称呼,事实上负责照顾我们是“校长”和柯顿太太。可是我却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外号,那纯粹只是一种嘲讽。
卷曲红发男子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交抱着又粗又短的手臂,唧唧地发出低级的声音咀嚼口香糖。事实上他很想抽烟,但是被“校长”禁止,所以他一直顶着一张欲求不满的死人脸,现在没有看到“校长”,但是搞不好,那个比“校长”更讨厌烟味的柯顿太太随时会将盘子送到餐桌上来。他不停把玩着手中金色的打火机。
我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在“学校”工作?我们这些孩子都看的出他根本不喜欢这个工作。先不说柯顿太太那个让人难以忍受的料理,他看上去似乎憎恨这个建筑物。然而,他始终待在这里。他从不掩饰自己马虎的态度,我之所以给他取“舍监”的绰号主要是在挪揣他的无心。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他真的这么讨厌“学校”,为什么不干脆离开呢?因为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大人,也可以自己开车。对了以前我问过“中立”这个问题,他的看法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想离开又离不开吧?原因不知道,但是可能是被席华德博士握住什么弱点这类的。譬如如果报警,他就会被送到监狱之类的重大证据。是的,也许以前他犯过什么事。所以,他不得不听命于博士。我是这样想的。”
我跟史黛拉若无其事地坐到距离“舍监”远一点的桌子前面。他连瞄也没有瞄我们一眼,只是瞪着半空中,仍然不嫌腻地把玩着打火机。后来“诗人”“王妃殿下”“家臣”还有“中立”相继来到了餐厅。大家似乎都在无意识当中刻意远离了“舍监”一样,难得的六个人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然后开始用餐,“校长”仍然没有现身。我心想,入学教育还没结束吗?这时柯顿太太扯着大嗓门大叫,“各位,吃过晚饭先别离开。等席华德博士前来。听到没?”
所有人收拾好餐盘后,“校长”还是没有出现。一开始显得紧张的我们开始相继打着哈气,就在这时。
突然,那个就发生了。一股伴随着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怪异感而来的偏头痛袭上我,事后想,这无疑就像“诗人”所说的,只能用世界扭曲了来形容的感觉。
进入我眼帘的是“校长”。那是绝对错不了的。但是,样子似乎有点不一样。那是什么啊?我企图去思考着到底哪里不一样却感到一种不适应。眩晕伴随着恶心感,然后窜过一股感冒初期时代恶寒。好难受。怎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样子变得奇怪的不只有我。“诗人”“王妃殿下”“家臣”“中立”还有史黛拉都一样。大家都铁青着脸。刚刚才喝进胃里的汤也好像要吐出来了一样。
突然,我跟“诗人”目光相对。他带着充满恐惧色彩的表情对我点点头——阿卫,你懂了吧?他的眼神很明显地这样诉说着。这样你也可以理解了吧?理解我所说的我们要面对的试炼是什么了吧?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这中让人不适的感觉是新手造成的?可是,走近我们的只有“校长”,没有见到任何孩子一样的身影——
“各位同学。”“校长”盈盈地笑着环视着我们。“现在我要为大家介绍从今天开始会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的新朋友。”她做出把身体往后退的动作。“那,路,先跟大家打招呼。”
她……她说什么啊?什么呀?“校长”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打招呼——
什么招呼?根本没有人啊?她旁边没有人在啊。
没有人在。
是真的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