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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旁边有一对铁背矮桌子。她把身子压在我大腿上,伸手到我旁边的桌子,打开抽屉,在里面摸索着。她的脸靠在我的膝盖边。在她的七分裤跟小背心间,露出一大段光滑的肌肤。我不禁把手放在她背上。
“不要这样,马修,我都忘记我在找什么了。”
“忘了就算了。”
“不能算了。找到了,你看。”她站起来,手里拿了一把枪。枪的颜色跟沙发旁的桌子差不多。那是一把左轮手枪,看起来像点三二。枪身很短,全身通黑,枪管只有一寸长。
“我觉得你还是把那东西拿远一点比较好。”我说。
“我拿着枪的时候,绝对不会胡来。”她说,“我在一个到处都是枪的地方长大。来福枪、猎枪、手枪,什么枪都有。我爸跟我两个哥哥都喜欢打猎。鹌鹑、野鸡、鸭子,碰到他们就倒霉。我看枪看习惯了。”
“这枪里有子弹吗?”
“如果没有装子弹的话,这能算是枪吗?你说是不是? ”
“这枪是汤米给你的吗?”
“是啊。”她伸直手臂,端着枪,假装在瞄准坏人。“砰! ”她说,“他把子弹装满之后,就再没有给我多余的子弹了。如果我今天开了几枪打坏人,我下次就得再跟他要子弹。”
“他为什么要给你?”
“反正不是为了打猎。”她笑道。“保护自己啊。”她说,“我跟他说,像我这样的女孩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大都市里,有时会觉得紧张。有一天,他给了我这把枪。他说,这把枪是买给他老婆的,给她自卫用,但她死也不肯要,怎么样也不肯拿在手上。”她突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
“哦,我觉得这有点像男人讲的笑话。‘我老婆不肯把它拿在手里。’我想到别的地方去了,马修。”
“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
“我告诉过你波本酒格调不高,会把你心中的野兽放出来。你可以亲我。”
“你还是把那把枪放下比较好。”
“你不愿意亲手上有枪的女人吗?”她转身把手枪放好,关上抽屉。“我就把它放在沙发旁边,”她说,“以备不时之需。这张沙发其实可以变成一张床。”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 难道你要我证明给你看?”
“你最好证明给我看。”
所以,我们就做了两个成年男女觉得寂寞时会做的那种事。那张沙发摊开来,的确是一张很舒服的床,我们把所有的灯都关掉,只在空酒瓶上点几根蜡烛。屋里放着调频台的音乐。她的身材很棒,嘴唇很饥渴,皮肤十分光滑。她的叫声很狂野,几个动作的功夫也很到家。事后,她哭了。
我们谈了会儿,喝了点波本。好一阵子,她才睡着。我为她盖好薄被。本来我可以在那里睡下的,但是,我穿好衣服默默离开。你不知道在她究竟想不想在天亮的时候,见到马修·斯卡德在她身边。
回家的路上,我在一家小小的叙利亚杂货店买了两瓶麦酒,并且请店员把瓶盖打开。我爬上我的房间,坐在窗台上,一口气就把一瓶酒给干掉。
我想到了蒂勒里。他现在在哪里? 在他妻子死去的那个房间里吗? 还是跟他的朋友亲戚一起?
我想,歹徒在杀他妻子的时候,他不是在卡罗琳的床上就是在哪个酒吧鬼混。
我不知道他想到这点时心里做何感想,或是他到底有没有想到过这点。
突然间,我的思绪转到了安妮塔,想到我在长岛的孩子。有一度,我见到她发怒,心里着实害怕,总觉得这是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我觉得这种恐惧很不理性,过了好一段时间,我才察觉到这种不安的来源。我带了一点东西回家,那是一丝来自卡罗琳身上的幽香。我觉得汤米·蒂勒里的罪好像转到我身上了。
唉,管他的,我哪管得了蒂勒里的罪过? 我自己的事,都已经承担不起了。
第六章
那个周末很平静。我想找我的孩子玩,但他们都没空。星期六下午,我陪一个顾客到阿姆斯特朗酒吧附近的古董店去拿一点东西,赚了一百块钱。我们一块坐出租车到东五十四街他男朋友家,去拿衣服跟一些零碎的东西。他男朋友的体重大概比同体形的普通人多个三四十磅,态度尖酸刻薄。
“我真的不敢相信,杰拉尔德。”他说,“这个人是你的保镖,还是你把房间转租给这家伙了?不管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该觉得荣幸还是被人侮辱了。”
“哦,这个问题我想你自己得动动脑筋了。”杰拉尔德跟他说。
杰拉尔德说:“我以前真的很爱这个卑鄙的男人,马修,如果我能知道原因,就谢天谢地了。马修,谢谢你。我可以用每小时五块钱的代价,随便找个人充场面,但是你一站在那里,气势就不一样了。你还记得他一副想把汉德尔古灯据为己有的样子吗? 他妈的,那会是他的?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连汉德尔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那盏灯了。他只知道憨斗,你听过这个新词吧?意思就是讨价还价。比如说,我现在只肯付五十块钱,而不是当初我答应你的一百块钱,就可以用这句黑话。我当然只是开玩笑,亲爱的。我绝对会付你一百块,因为你实在是太值得了。”
星期天晚上,博比·鲁斯兰德在阿姆斯特朗酒吧找到我。他说,斯基普找我,他此刻在小猫小姐。反正我现在没事,为什么不到那里去?
外面的天气凉快多了。最强的热浪已经在星期六来过,再加上下了一点雨,街道上的温度明显下降。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一辆消防车越过我们,冲了过去。等警笛逐渐消失,博比说:“这事真让人发狂。”
“啊?”
“他会跟你说的。”
过街时,他说:“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他平常特别冷静,你知道的,我在说阿瑟。”
“阿瑟?没有人叫他阿瑟。”
“是没人叫他阿瑟,打我们是孩子开始,就没有人叫他这名字。你知道吗?每个人都叫他斯基普。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得规规矩矩叫他的名字。”
我们一到酒吧,斯基普便朝博比扔来一条毛巾,并且叫他照顾一下酒吧。“他是一个很糟的酒保,但是他东西偷得不凶。”斯基普说。
“我可不这么想。”博比说。
我们进到后面的房间,斯基普关上了门。里面有两张旧桌子、两张旋转椅、一把高背椅、一个衣帽架、一个档案柜跟一个比我还高的旧式莫斯勒牌保险柜。斯基普指着保险柜说: “账本原本该放在这里面的。也许我跟约翰都聪明得过头了。账本偏偏放在谁第一眼看到都想打开来瞧瞧的地方,对吧?我们在里面放了上千块的现金,一些狗屁文件,包括这地方的租约、合伙协议、离婚证明书,什么狗屁都有。
我们放了一大堆宝贝在里面,却被个混小子席卷一空。”
他点了一支烟。“我们搬到这里时,就有这个保险柜了。”他说,“五金店结束营业时没把它搬走,我们觉得把它留下比费劲把它弄走划算,所以,就沿用下来。
这玩意儿真是大得要命,对吧?如果你想塞一具尸体进去,说不定都行。我们想,这么大的东西谁偷得走?谁知道居然会有个王八蛋会偷里面的账本。”
“哦?”
他点了点头,“有人向我们勒索了,‘我有你们的东西,你们可以把它拿回去。’”
“他要多少钱?”
“他没说,只说会再跟我们联络。”
“你认得出他声音吗?”
“听不出来。只觉得声音是装出来的。”
“什么意思?”
“反正我觉得那不是真的声音。不过,我真的听不出他的声音。”他的手指交叉,掰了掰指关节。“我只好坐在这里等他电话。”
“你什么时候接到电话?”
“几个小时前。我正忙的时候,他打电话到这里来。我跟你说,这真是个好的开始。”
“还好他找的是你,不是把那份资料寄给国税局。”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我们现在有办法可想了。只要他掉了一枚硬币,我们就有办法把他的老巢翻出来。”
“你跟你合伙人谈过了没?”
“还没有。我打电话到他家去,可是他不在。”
“所以你就坐这里。”
“对啊,要不然我能怎么样?像神经病一样,到处跑来跑去吗?”他的桌子上有一个很大的平底玻璃杯,里面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褐色液体。他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到杯里面去。“恶心。”他说,“我从没见你把烟蒂扔到杯子里去,马修。你不抽烟,对吧?”
“抽过好一阵子。”
“是吗? 你曾经吸过好一阵子竟然能不上瘾?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为了戒烟改打海洛因。你认识他,对不对?你知道这件事。但是那些王八蛋,”他拍了拍烟盒子,“恐怕是上了瘾,不是为了好玩。来一支?”
“不,谢了。”
他站了起来。“如果有什么事是打一开头我就不喜欢的,我根本就不会去碰。”
他说,“嘿,谢谢你抽空过来。现在除了等,也没别的什么好做。但是,我想随时跟你保持联络,好让你知道情况发展到什么地步。”
“这没关系。”我说,“不过,我跟你说,你并不欠我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比如说,不要再帮我付酒吧的账单了。”
“你不舒服啊?”
“没有。”
“我只觉得这是我该做的。”
“我很感谢,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
“对啊,我想也是。”他耸了耸肩,“如果没想清楚,你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钱都花得出去,而且一点效果都没有。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是这有什么关系?一杯酒我还请得起吧?在我的酒吧里喝一杯吧?”
“这当然行。”
“那就快来吧。”他说,“免得鲁斯兰德把整个店都送掉了。”
每次我到阿姆斯特朗酒吧,都怀疑我会不会在那里碰到卡罗琳。每次没见到她,我都会觉得轻松,而不是失望。我曾经想打电话给她,但觉得还是不打比较好。星期五晚上是我们两个都想要的,我们两个也都觉得那是一个完美的句号。我很高兴事情这样收场。更好的是,我已经能把我跟弗兰之间的风风雨雨丢在一边,置之不理,至于我跟卡罗琳的那段,我也能当作是酒后乱性的糊涂事。我想,如果我跟街上的陌生女子混上半个小时,可能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只是没那么好玩而已。
我也没有再碰到过汤米。我丝毫没有失望的感觉,只觉庆幸。
星期一早上,我买了一份《新闻报》。上面说警方在日落公园抓到一对中南美洲兄弟,涉嫌抢劫并枪杀蒂勒里太太。报纸上还有一张照片――两个瘦骨嶙峋的年轻人,满头乱发,一个拼命想遮掩,另一个则对镜头傻笑。两人都戴着手铐,身边各有一个宽肩膀、冷着脸的警官。标题还特别告诉读者,哪两个是好人哪两个是凶嫌,这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那天下午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正好在阿姆斯特朗酒吧。丹尼斯放下正在擦的杯子,接了电话。“他刚刚离开这里,”他说,“我见到他出去了。”他用手遮住话筒,满脸疑惑望着我。“你还在这里啊?”他问道,“是你刚刚溜出去,还是我走了神?”
“谁问我?”
“汤米·蒂勒里。”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把隐私告诉一个男人,你也永远不知道那个男人会有什么反应。我实在不想知道,不过,我觉得处理这种事用电话说总比面对面好。我点了点头,丹尼斯隔着吧台把电话递给我。
我说:“我是马修·斯卡德,汤米,我听到你妻子的事,我觉得很难过。”
“谢了,马修。天啊,这好像是一年以前发生的一样。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好像才一个多礼拜吧?”
“至少他们抓到了那两个混蛋。”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你一定还没有看报纸吧?”
“我当然看了。两个讲西班牙语的孩子,还看到他们的照片。”
“我猜你看的是早上的《新闻报》。”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你没有看到下午的《邮报》。”
“没有,怎么啦? 这两个人最后无罪释放啦?”
“无罪?”汤米冷哼了一声,接着他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警察今天早上来过,我那时还没有看到《新闻报》,所以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抓到凶嫌了。妈的,如果你已经知道那个消息的话,你可别不相信我。”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汤米。”
“那两个混小子会无罪吗?妈的,那两个人在时代广场地铁站附近租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