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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将那副面具朝怀中的孙女手中一塞,笑骂道:“不害臊,当着你段哥哥之面,羞不羞?”姑娘倏的抬眼,拾起地上的长剑,还剑入鞘,转头白了段灵一眼,一溜烟慌不迭朝谷内跑去。
飞瀑仍自无止无休的暴鸣,夜空在清晖之中一片宁寂,寒泉之畔,只剩下老少两人。段灵管自低着头,老婆婆只顾亮目细打量他,两人默默不语。
陡然之间,天边一道极强光华,自天的尽头划到另一边。
老婆婆的目光为这道强烈光华吸引住,愕然抬头,惊瞥了一眼,自语道:“原来是颗殒星!”
段灵也抬头看了老婆婆一眼,心中在想老婆婆的话。
老婆婆突然一声笑,走前一步,柔声道:“段哥儿,你与牟昆有何不了之仇?”
段灵见她提起不关痛痒之事,只好据实答道:“晚辈与牟昆同样习了武当奇技,家祖命晚辈找他见个高低。”
老婆婆轻点下头道:“以那老鬼之能,目下武林之中,确还不易找出胜他之人来!”
段灵接道:“所以晚辈想另习绝技,谋制服他之法。”他指的武当派的步法。但老婆婆误会了他想要习自己的绝技,只笑笑,闭口不语,等着他开口向自己求技。
段灵歇了一会,慨叹一声道:“牟昆之能,确实不可小视,他功力强我不知多少倍,晚辈与他交手,得一老前辈指点,使了点小聪明,侥幸逃脱他的辣手,还伤了他一掌,唉!我学不成这套绝技,就制服不了他。”
离题不远了!老婆婆心中暗骂道:“你这孩子真刁,为什么不开口相求!要转弯抹角?”
段灵一顿之后,又接说道:“晚辈蒙灵真老前辈指点,说是除了习成武当山的九龙连环步法,与玄阳掌相互配合,或可有制股牟昆之望。”
老婆婆似乎颇感失望,亦像是自尊心受损,冷哼一声道:“我偏不信,难道除了他们武当门的东西之外,连我的三环剑都不行?”
段灵为之语塞,讷讷的道:“这个……这个……”
老婆婆一声低哼,扬眉叱道:“说啊!”
段灵赧笑说道:“三环剑乃是百年之前的惊世绝学,自又不同。”
老婆婆一顿拐杖,大声叫道:“老身不服这口气,……”说此一忍,横目扫了段灵一眼道:“老身将三环剑术传授给你,然后再上武当,以我这三招绝剑,不但向他们求灵真那老东西说的步法,还要求他的红穗古剑。”
段灵摇了摇头,老婆婆一顿拐杖,沉声叱道:“怎么?你不想学?”
段灵摇头苦笑了一下,嗫嚅着道:“老前辈宠赐,求之不得,只是习成之后,再去求剑,能说不费事,总说红穗古剑乃武当镇山至宝,万一求剑不成,伤了彼此和气,岂不又节外生枝?”老婆婆哈哈一笑道:“怕什么!你只管去,他要不给,老身帮你去要。”
其实段灵的本意,并不是如此的想,他乃是性傲之人,段圭当年告诉过他,凭他的身手,差牟昆也不远了,祖父亲手传授的掌招,那还要有这套三环剑,只是当着老婆婆之面,不便固推,才有此一说。
段灵将头轻轻摆了一下,说道:“事有要为,有不可为,晚辈不想强抢豪夺,他日落人口实。”
老婆婆几十年的修为,那有不明段灵的心思,立时微叹一声道:“段公子志节可佳,着实令人感佩,也好,习与不习,全在于你,但老身心意仍是要尽。”
说着,就踏月傍瀑,一举手中拐杖,将十二式三环剑法连比带划,使了三遍。
段灵知老婆婆的心意,也就默默的将招式熟记起来。
老婆婆舞罢之后,收拐立在当地,慈目只顾凝注段灵。
段灵躬身一拜,谢过老婆婆,老婆婆将他扶起来,轻声低叹。将白发皤然的皓首低垂下去。
段灵看她一副优戚之容?不由生出一些惜老怜孤的同情之心,张口结舌的讷讷问道:“老前辈如有用晚辈效劳之处,只管吩咐。”
老婆婆慈目闪光,滚落两颗老泪,摇摇头道:“只怕段公子肯!”
段灵一步拜下去道:“刀山油锅,晚辈万死不敢固辞。”他本是极端守正不阿之人,一饭之惠尚不敢忘,何况萍水相逢,今晚人家款留自己,佳宾礼待,又授自己秘技,能不稍尽心力?是以一口承诺,原出本心,老婆婆这么一通,无非是要他说话满点。
果真段灵中计,此言一出,老婆婆慈眉舒展,淡笑道:“得段公子相携,老身愿足。”
段灵追问道:“老前辈需晚辈郊什么劳?”
老婆婆淡笑道:“没有什么!老身风烛之年,行将就木,只放心不下两个孙女……”
段灵听得心中接连“噗噗”腾跳了好一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老婆婆也不相诘,稍稍沉吟,低叹了口气,按说道:“我知此事太以妄求,怎能拖累相公?其实老身只想段公子提携她姊妹俩,在江湖上历练一番。”
他将眉头一皱,心中一阵翩滚,一时之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要不答应吗?已承诺在先,要答应下来吗?自己还是个大孩子,怎能照应两个不懂事的女娃娃,岂不自寻烦恼。
稍作寻思,他抬眼道:“老前辈相托,本应一口相承,只是您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可无人侍奉。”
老婆婆摇头笑道:“老身顽躯尚健,身边还有三数小婢,趁老身此时未衰颓得需人搀扶之时,让她们去见见世面,他日老身撒手尘寰,她们才能照顾自己。何况!江湖风险,老身的确放不下这颗心!”
段灵稍作沉思,一时之间,仍是取决不下,自己究应一口相承,还是借故倭卸。
老婆婆看出他作难神态,猛的一顿拐杖道:“还是年纪大点的人行事可靠,少不更事,人说嘴上无毛,做事不……”
没等老婆婆将“牢”字吐出,段灵扬声叫道:“请慢……”
老婆婆慈目一转,皱着眉问道:“段公子敢莫是要问老身的身世?”
段灵轻将点头了两下,老婆婆叹了口悠长的气道:“哥儿你听过寒铁老人方琼没有?”
段灵点点头道:“东海一脉,老人身是功登极巅的高手。”
老婆婆忧戚悲楚的道:“那正是老身的老伴。”
段灵”啊”的一声惊呼,倒退两步,不解的道:“老前辈何不在东海清修?”
老婆婆又复一声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是三十年前……”她说出一番话来。原来在老婆婆年轻之时,也是位娇美如花的侠女,方琼是位风度翩翻的侠士,两人的结合,本极自然,可说是一对十分美满的神仙剑侣。
两人结婚之后,潜隐东海,很是过了段美满良辰,可惜,好景不长,方琼静极思动,想回中原作轰轰烈烈的大事。
此事原本无可厚非,老婆婆当时已怀孕,不宜长途奔波,就劝丈夫忍耐些时。
寒铁老人方琼当时强自忍下口气,心中只暗怪娇妻不体惜自己的心意,心中就有了不快。愉在那时听说所住之岛附近,下面深达百丈的寒流之中,有种钢母精英,可以铸剑。
他水性那时天下第一,很快的就取得了钢母,铸了两口丧门剑。
宝刃在手,性情大变,不理娇妻苦劝,日夕与赤风岛的火灵官岑化龙勾结,密谋不轨。
也是恶人得势,最后十数年,方琼与岑化龙称霸东海,很闹了些风波,间后还进中原作几件悖逆之事。
老婆婆当时只感遇人不淑,心中暗自饮泣,一心抚育爱子,爽性对丈夫的一切事不加闻问。
又复过了不少年,方琼也登上东海一脉的岛主宝座,号令东海大小七百二十六个岛屿,暗中就过起劫掠生涯来了!
老婆婆那时伤心之余,只将全部希望寄诸爱子身上。也是合该有事。有一天,方琼一位部下派人呈来一个八宝紫金盘,恰恰方琼不在,老婆婆也就收将下来。一看宝盆十分可爱,也就打开赏玩一番。
盒本是空盒,只觉底层稍厚点,老婆婆看了一下,就将宝盆甩在一边,私下心说留作个首饰盒,恰好派上用场。
那时候,爱子已十岁出头,这孩子一看宝盒上的珍珠,不但五色斑斓,且耀眼生辉,心中一喜,抱着盒子把玩,爱不释手。
东摸摸,西弄弄,许是缘分,一下扣到盒面上那条用数百粒上品贡珠就嵌的蟠龙身上龙花一片鳞甲,其中一粒小珠,本与其他珠子无异,想是嵌此珠时角度不同,日光之下,反光特强,与他珠有异,晃得孩子眼花缘乱。
孩子心本就好奇,找了些铁器,硬将那粒珠子挖出来。珠子一脱,奇事出现,弹簧一响,盒一开,底层盖板被资弹开,霍然里面安放着本小册。
簧声一响,做妈妈的吓得惊跳,一把从孩子手中接过宝盆,不由俊目放光,原来那本册子,正是江湖之中,鼎沸了将近两百年的“三环剑诀”。
她心中一阵筹思,忖道:“如果这本册子让丈夫看到,习成这种绝世剑法,加上两柄丧门剑,武林之中,将要数他称雄了。”
她本是仁心侠肠之人,将书揣好,不露一丝口风,找了个方琼远出的日子,收拾一下,携着爱子,挂帆远扬。
她一入中原,就选定了这道秘谷,费了数年苦心,布置了一番。
方琼家中珠宝如山,她出走之时携了些值钱之物,是以一生过的倒也十分优裕,及后。爱子渐长,替爱子娶了房媳妇,含饴弄孙,颇为安全。
及至七年前,爱子与娇媳双双得病,携手泉下,悲痛之余,只有得全副精神寄托两个孙女身上。她此时剑法练成,便悉心传授了两个爱孙。
今天段灵一到,问清段灵是段圭的爱孙,登时心中一动有意将长孙女托付,只是话难出口。
她这么做目的在遣走孙女,免去后顾之忧,即使丈夫找来,自己年岁已高,没有什么可留恋之事,准备引颈就戮,以全妇节。
她这种想法确有她的苦衷,对段灵说来没有这么详尽,只摘撷概梗而谈,也未将自己的打算道出。
段灵了解老婆婆的身世后,升起阵怜悯之感,颇为同情老婆婆的际遇,他原有股原始性的豪侠胜情,不加思索,向涕泪纵流的老婆婆拜伏受命。
老婆婆感激得无以复加,一把扶起设灵,自怀中将那本三环剑诀交给他,又随手折了根树枝,交给段灵,逼着他练招。
段灵听任老婆婆指使,天起五更,已将一套绝世剑招练得滚瓜烂熟。
他知老婆婆这一授技,责任重大,无异是将方氏姊妹俩交会给他。也将他视作三环剑法的衣钵传人。
天色微亮,老少二人,踏着朝露,返回庄内,二人均习上乘内功,毋须再睡眠,只静静调息片刻,倦容也就一扫而光。
日上三竿,段灵正在书房凝神看书,蓦的门帘一掀,门口小辫子一晃,伸进个小脑袋来。
段灵笑嘻嘻的道:“小妹妹!你好早呀!”小姑娘一步跨了进来,当门一叉小手,一嘟小嘴,白了他一眼道:“还早呢!太阳都晒到屁股啦!人家一大早就起了身,你呀!你还刚起身。咳!在房中孵豆芽,还不去给我奶奶请早安?”
段灵像在聆训,心中暗暗觉得有趣,看着她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不免又好气又好笑。登时傻笑了一下,故意逗她道:“什么!日上三竿!我还没有睡呢!”
小姑娘俏眼一瞟他,小指在脸上一阵羞划,“嘘”了一声道:“昨晚你作贼啦?没睡!”
段灵拍手笑道:“对!对!有人带我出去的啊!难到你忘了?”
小姑娘一翻眼,“啐”了一口,小嘴翘得好高,冷哼一声道:“你爱去不去。废话一大堆,告诉你,奶奶找你有事。”话落腰扭,小辫子一甩,像阵风般的消失在门口。
段灵将头轻摇了两下,低吁了口长气,心想:“她这样刁,我怎能带着她去闯?”
空想无益,收拾了一下,就徜徉朝厅走去。
厅上除了老婆婆外,就是她姊妹二人,小姑娘一见他,就将头别转过去,傲然不理的仰看天花板,昨晚与他过手的姑娘,羞怯怯的飘来一个俏眼,慢悠悠的低垂玉首。手指抚弄衣角。
段灵赶紧几步,朝厅上静坐慈笑盈面的老婆婆欠身请安,老婆婆一摆手,指了指右侧空着的一张太师椅道:“坐!请坐。自家人,别构礼。”
段灵道了声:“谢坐!”正待转身朝椅上坐去,蓦的身后小姑娘哼了一声,接着嗤了下鼻,道:“不懂礼貌,为什么不给我姐姐……”
“丫头多嘴!”老婆婆一顿拐杖,慈目一扬,大声喝叱。
小姑娘吓得一伸舌头,往她姐姐背后一躲,噤若寒蝉的不敢再开声。老婆婆赧笑了一下,朝段灵说道:“这孩子六岁上没了爹娘,老身把她惯坏了,今后尚望段公子多多管管她。”
小姑娘躲在她姊姊背后,两只黑眼珠只管盯牢段灵,老婆婆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