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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一个人在后山痛哭流涕,也想过从山崖上纵身一跃,就此落入云海了却残生,可是——”
卓青州微笑,那是一种寒冷到可以冻结一切的微笑,“可是即使我死了,武当失去的尊严也不会回来。”
“所以。”
“所以即使要死,也要和宋雪衣一起去死。”
哥舒夜梦凝视着卓青州,他黑暗的眼穿透了武当首徒的心,直至最里。他看到的是同样的黑暗,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剥掉所谓的尊严,所谓的伤痛,唯一剩下的就是赤裸裸的仇恨,卓青州要宋雪衣死,这是他的梦想,依靠即将定下的契约来实现。。
“契约成立,你加入无苦门,并逐步说服武当的长老们接受事实,我帮你铲除宋雪衣,无论用任何手段都可以。”
“好。”卓青州立即作出了回答,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让武当所有的弟子和它七百年的历史做陪葬,他也不会皱一下眉毛。
一年后,无苦门终于联合昆仑,点苍,峨嵋,崆峒,武当和少林,建立了七斗盟。
再过三个月,也就是哥舒夜梦成为盟主不久以后,传来了卓青崖的死讯。
“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我说的不错罢。”哥舒夜梦问。
“无能之辈,死不足惜。”卓青州的回答让一边的路怀远顿时变了脸色。
想不到新任的武当掌教竟绝情如斯,连弟弟的死也不放在心上。
“他违背盟主的指令,擅自率人暗杀宋雪衣,险些坏了早已布下的局,就算他不死,我也会惩戒他。”
卓青州的音调变了,陷入沉思的路怀远抬头,他这才发现,武当掌教业已泪流满面。
骨肉至亲,终究血浓于水。
哥舒夜梦淡淡道“再忍一忍,对方已快按捺不住,青崖的仇终究会经由你的手来报。”
卓青州好象没有听见,他慢慢的起身,走到窗边,他的脸上犹有泪痕。
“起风了。”
屋内的三个人都向外望去,窗外风起云涌。
白云苍狗,世事变化,如梦似幻。
“好大的风啊。”哥舒夜梦感到一阵疲倦,他终于闭上了他的眼,尽管时间是如此的短暂。
第四梦 宋雪衣的梦
笛声悠远清扬,可是却带着一丝挥斩不断的凄厉,就像他现在的眼睛,看似温润多情,那无限的幽暗却始终蕴藏在其中。
“雪衣公子。”哥舒夜梦漫声道,“你终于来了。”
一袭青衣在漫天飞雪中飘飞,那寒风吹散了瀑布般的黑发,飞雪星星点点的染白了略显憔悴的容颜。
宋雪衣忽然有一种梦的感觉,多么美的人。
“要见你一面实在是不容易,可是很值得。”哥舒夜梦望着白衣胜雪,似乎与周围环境已经融为一体的男子,“可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见你一面。”
他慢慢的走过去,意态闲暇,是的,他已经胜券在握,他有信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战胜不了的人,就像没有一颗心能在他幽暗的眼中遁形。
“要你的命,或许会更难。”他低语,“这很值得一试。”
松涛阵阵,宛如呜咽。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肃杀。
忧华寺山门前皑皑的积雪,是否就要染上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色?
哥舒夜梦不知道。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就在宋雪衣的面前,全神贯注的注视着。
很秀气的手,白玉般细腻剔透的手指细长而有力,没有任何瑕疵。
就是这双手,杀死了无数的人,甚至他的父亲。
杀,杀,杀。
骇人的杀气像气墙般推向宋雪衣。
可他安忍不动,仿佛入定,陷入了深深的冥想之中。
事实并非如此,宋雪衣很痛苦,他好象梦魇着一般,拼命想动弹,却挪动不了一个指尖,因为他强大的自制力控制住了几近崩溃的身体。
一滴红色的血落在了他身后的雪地中,化开,散去,被白色掩盖。
他掐破了背负在身后的手掌,但他必须忍耐,不能拔剑。不能出手,出手就是自取灭亡。
对一个天下无双的剑客与杀手来讲,在生死关头,不拔剑远比拔剑更难。
哥舒夜梦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更加痛苦。
几乎快疯了,他幽暗的眼变成了恐怖的纯黑色,他的手在他眼里就像浸过墨一样。
宋雪衣竟能忍住,他竟能忍住。
他必须死在我手里。
必须。
疯狂只是暂时的,哥舒夜梦很快就回复到了理智,他的心头有一点点的讶异。一点点的茫然若失,他从未如此在意一个人,也从未如此执著一件事。
宋雪衣没有出手,如果刚才要杀了他,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宋雪衣放弃了,他没看出刚才那惊涛骇浪般的杀意是针对哥舒夜梦自己的。
在最强的敌人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很愚蠢的行为。
可哥舒夜梦不知道刚才也是宋雪衣最脆弱的时候,因为他想到了寺中的楚怜烛。
两个人在最危险的时刻,面对最危险的敌人时不约而同的犯了错误。
有一些事情也许只有在面对危机时才会想起。
哥舒夜梦叹息着转过身,毫不在意的把自己的背心要害暴露出来,就像他走来时一样缓缓的走远,当他的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时,近似呢喃的语声却清晰的响起“雪衣公子,也许我应该冒一次险的。”
无数回声伴随着松涛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
宋雪衣跪倒在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的跪着。直到徐徐打开的山门发出苍老衰弱的声响,这衰朽的声响惊醒了尚停驻在梦中的男子,他挣扎着站起身。
山门后,站着同样衰朽的老人。
他的恩师正用慈悲的目光看着他。
“进来吧,雪衣。”主持叹息。
第五梦 “主持”的梦
他曾经是少林最出类拔萃的弟子。
可他却六根不净,终于被逐出山门。
他对世俗间的虚名了无兴趣,也不热衷于辉煌灿烂的金银,国色天香的美女。
他只想实现自己拥有的梦想。
在禅房诵经时想,在跪拜古佛时想,在被戒律院责罚时想,在背起空空如也的行囊离开时还是在想。
一晃五十年,放不下的执著,醒不了的梦,可他,已经老了。
他是“主持”,清寂无尘的忧华寺主持,也是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血海无涯”的首脑。
最近死在这个组织手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龙。
一条高居庙堂,统驭天下的龙。
屠龙的是“主持”唯一的弟子,宋雪衣。
宋雪衣是“主持”一手教出来的。
他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期望,然而,他从未令人失望过,直到遇见楚怜烛。
他爱上了内敛澄净的楚怜烛,他厌倦了满手血腥的日子。
“我累了,师傅,我为了雪泉的仇而练剑,为了你授业的恩而杀人,但我现在才知道这些都不是我的本心,我累了。”
“你忘了你的梦吗?只差一步你就能达到颠峰,得到这个天下。”是,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那不是我的梦,那是你的梦,我只是因为寂寞才会迷失掉自己,师傅,我的武功,你拿回去吧,我只求与楚怜烛在忧华寺中共看云起,就此了结余生。”
“主持”就像重重的挨了一击。
我的梦,对,从没有放弃过,从没有实现过,一生都在苦苦的追寻,现在,它就在那里,触手可及,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迟了,纵使你心生退意,可你已深陷血海难以自拔,血海无涯,你又如何回头?”
“主持”的脸上终于有了痛苦之色,只是宋雪衣正茫然的眺望被空朦雾气笼罩着的远山,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是的,血海无涯,安能回首。雪衣如此,我亦是如此。
“主持”又回复到老态龙钟的样子,轻喧佛号,缓步走远。虽然没有看到,他却知道此时此刻宋雪衣的眼神是多么的迷离空洞,可自己的眼神又何尝不是?
上武当的那天天气很好,云淡风清。
这是“主持”第一次见到哥舒夜梦,他一生中最强的敌人,七斗盟的盟主。
这个年轻人怎会拥有如此幽暗无底的眼眸?
“主持”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他挥手,这场惨烈至极的撕杀立即在高耸入云的紫薇阁前展开。
杀他个痛快,浑身都在兴奋的哆嗦,就好象回到了年轻时,每个倒下去的人都是倒在那逐梦的途中,只有他,一定能亲手摘取到最后的果实。
“主持”飞天而起,他要用蕴含风雷之势的掌力将所有敢于挡道的人全部扫灭。
哥舒夜梦站在密道之中,晃亮火折,缓缓点燃万斤炸药的引线。
幽暗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芒,嘶嘶作响的引线在漆黑的瞳孔中燃烧。
他扳动机括,密道无声无息的合拢,将所有的声响隔绝,也遮住了他离去的脚步声。
紫薇阁外,血海无涯的精锐正在步步进逼,卓青州和武当众多的高手耄宿们拼力抵挡着。
在哪里,哥舒夜梦答应过的七斗盟援军在哪里。
卓青州用左手挥舞着长剑,他的心冰凉。
“主持”的心火热。
他已按捺不住喜悦。
终于,他击碎木门,闯进了紫薇阁。
满身血污的他不再是一个老人,一个僧人,他就象修罗场中的厉鬼,刚从黄泉血池中出来。
到了。
他抬头,无法平息激荡的心神,他猛的怔住。
庄严的道观中,三清像包围在缭绕烟雾,泥塑土雕的眼中,竟有一丝淡淡的怜悯。
惊天动地的爆炸响起,已在远方的哥舒夜梦回首。
彼端的紫薇阁轰然倒塌,将所有的一切皆尽埋葬。
第六梦 楚怜烛的梦
楚怜烛淡漠的看向那两个男人。
哥舒夜梦和宋雪衣的决战就要开始。
宋雪衣看起来很憔悴,血海无涯全部的精锐都已埋葬在那不胜寒的武当之颠,包括他的授业恩师。
而他所爱的人,现在就坐在那里,坐在七斗盟的高堂之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业已神游太虚。
宋雪衣的疲惫落入幽暗的眼中。
“我们开始吧。”哥舒夜梦垂下眼帘,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剑。
剑客之间的决战很残酷,赌上的是生命。
可剑客之间的决战也很美。
楚怜烛可以感到这种残酷的美,白衣的宋雪衣的与黑衣的哥舒夜梦像是在舞蹈,像是在烛火旁起舞的蛾,优雅庄重的燃烧自己的生命。
当黎明时分,翩翩起舞的翅膀与默默流淌的烛泪共同化为灰烬再也无法分离的时候,梦也该醒了。
剑入体,冰凉的感觉,就如同拥抱楚怜烛的身体一般。
胜负已分。
宋雪衣败,宋雪衣死。
他临终前无限眷恋的看着楚怜烛,虽然无语,可是他未合起的眼眸却告诉了他所爱的人未曾来得及诉说的千言万语。
楚怜烛起身走向宋雪衣的尸身。
他想对他说一些话,尽管他已经无法再听见。
一些在只有在梦里才能尽情倾诉的话。
终梦 哥舒梦醒时
“结束了。” 哥舒夜梦说道“他死了。”
搂住楚怜烛细瘦的腰身,他有些恍惚起来。
这就是站在用尸骨堆积起来的颠峰之上的感觉,先是无尽的狂喜,接着却是无尽的空虚,再没有可以追求的东西。
哥舒夜梦忽然想起西域的风光,他在那里度过了年少时光。
空阔的蓝天,苍茫的草原,塞上的牛羊。
他想回去,他想带着楚怜烛一起走。
昨天夜里他拥抱了这个属于宋雪衣的男子。
他一直不明白宋雪衣这样绝情的杀手怎会爱上如此忧郁无言的男子,即使在昨夜最销魂的瞬间,即使他承认楚怜烛的身体可以让人彻底疯狂,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宋雪衣寂寞。
而他甚至比宋雪衣更寂寞,至少,宋雪衣最终得到了他渴求的东西。
剩下一无所有的他,孤独的站在颠峰之上。
哥舒夜梦转过脸,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他以为得到了他所追求的,却发现其实他从未拥有过任何东西,他的人和心都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