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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满心愁苦,但是听了老爷子这样没大没小的话,鲍望春都忍不住嘴角轻轻勾了一下,又喝了两口水摇摇头示意够了。
但陈老爷子的恶质因子一旦勾起又怎么会那么容易罢休,更何况这件事上,说到底赐官也把他这个师傅气得不轻,“要不然这样,我帮你出个点子。”陈宜昌放下水杯,“我给你介绍几个女孩子吧……”
鲍望春吓了一跳,“不要!”白黛林的影子还在眼前晃,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种事。
“别急别急,我只是说说而已。”嗯,这孩子重情重义,他老头子喜欢,“要不然这样,你快点好起来,老头子我带你好好逛逛我们的西关花街,让赐官那衰仔跟在后面付账。看见漂亮的,你尽管开口,让赐官给你在这里买宅子金屋藏娇,活活气死他!”
这什么跟什么?越说越不像话,鲍望春一年来流的汗都没有听见陈老爷子这番话的时候流的汗多。无力地看着他,“老爷子,你,真的,是他,师傅?”
陈宜昌这才想起来一样摸摸下巴,“对哦,有时候不小心就会忘记……”
无力,无力!
不过这样看来,其实赐官受他这个老不着调的师傅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啊!鲍望春叹口气,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说更多,咳了一声,“外面,局势,怎么样?”
“怎么样?”一说这个老头子就来气,“你眼一闭撒手不管,赐官也跟着昏了三天,醒过来也是失魂落魄的,这可苦了老头子我!”哼了一声,“不过你放心,前几天还有些小打小闹的,现在都收拾好了。嗯,既然你醒过来了,就见一见我们那位市长吧,他烦了我好累了。”
“上面,派谁,下来,顶替我?”
“就这个蛊惑!”陈宜昌一拍大腿,“咩鬼都没见到一个!我话你们军统的这帮妖孽,点么个个都跟马骝一样?”
马骝?嗯,戴雨农要是听见这话,一定会很“开心”。不过,到底会是谁来呢?
心里蓦地想起来广州前戴雨农交待的几个任务。南本虽然被杀了,但后面那两件事……如果来的人还是坚持要完成这两个任务的话,势必“沉睡不醒”的自己会成为赐官的软肋。而且,既然戴雨农连“追封”都派给自己了,没准前来顶替自己的人还肩负着刺杀自己的任务。
在蓝衣社的时候,他已经见过太多戴雨农为了保存他自己的实力而不惜杀害下属的肮脏事。现在有机会可以除掉自己这个眼中钉,说不定自己的这个老师还真是欣喜若狂了呢。
说到底,戴雨农虽然看重自己,但更怕自己的实力超越他。这一年自己替军统完成的任务太多,本来把自己调离上海,自己就知道这位军座大人是对自己不满了,以为下放广州可以让自己再无权柄,谁知道现在刚到广州就杀了南本隆实,肃清了军统的队伍。若这样,心胸狭隘的戴雨农还不起杀心,那反而是奇怪的事情了。
叹口气,怔怔地看着门的方向,生存还是死亡,这真他妈的是个问题!
然后病房大门砰然洞开,一手还揪着罗靖安的周天赐走了进来,两个人的视线狠狠撞到一起,不仅鲍望春反应不及地呆住,就连周天赐也傻了。
广州篇 027
还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周天赐脑中突然有种激动过了头的晕眩,他醒过来了,醒过来了!手不由自主地一松,罗靖安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总算鲍望春这大半年没有白教,罗靖安本能地一挺腰稳稳站定,然后也懒得跟周天赐计较,径自冲了过去,“将军,将军!你醒过来了,你醒过来!”大声叫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鲍望春乍一眼看见周天赐,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看见扑过来的罗靖安,猛地就冷静了下来。眼睛冷冷地看了看罗靖安,又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陈宜昌,却一句话也不说。
陈宜昌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这小子!他那么辛苦地把他叫醒,但现在看来他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的徒弟啊,自己这趟是白辛苦了。不过想想,肯面对总算也是一个进步,叹口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见老爷子点头了,鲍望春竟然再不看周天赐一眼,就这样重新闭上了眼睛。
罗靖安还从来没有见上司这样对他过,顿时手足无措,跳起来大喊:“医生,医生……”下一刻自己整个身体却被人拎了起来摔了出去。
周天赐挤过去罗靖安原来的位置,紧紧握住鲍望春的手,“东卿,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就算你要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
但鲍望春却猛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瞪他一眼,然后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周天赐心里一酸,却硬撑着脸上酒窝,“别生气,我不碰你,你不要动气……”话还没有说完,所谓六月的债还得快,他自己也被人拎起来一气扔了出去。
当然,在房间里能够有这样的身手的,只有他的师傅陈宜昌老爷子,“里个衰仔!没睇到医生来了吗?挡在里道做咩哉?”
周天赐抬头,果然看见脸还有点肿的那个主治医生正在冲冲赶来,而看见他咧开嘴冲着自己笑的样子,没来由的,周天赐突然觉得自己的背脊凉了起来。
***
“这完全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啊,鲍将军今次可谓因祸得福!”脸肿肿的医生完全无视周天赐要杀人的眼神,为鲍望春作了详细的检查后宣布,“以前他身体可能因为心理因素,各方面都有衰竭的现象,但经过这次的死而复生,反而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我相信只要经过适当的调养,鲍将军身体的康复指日可待!”
“但是,但是!”罗靖安急得大叫,“但是我们将军为什么好像一脸不认识我的样子?而且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不是正常的样子!”
“这个……”医生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光从医学的角度来讲,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复。现在我所能推断出的,只是——或许因为某些对他刺激过大的事件引发了他本来就不稳定的心理宿疾。出于人的自我保护意识,鲍将军本能地选择以‘自我封闭’的方式来让自己的心情彻底放松。”
“自我封闭?”三个人一起叫。
“对,自我封闭!”医生却很高兴,“也许这样说你们不太理解,那么我说得简单一点好了。鲍将军疯了,他用疯了这种方式来让发泄本来积压在心里的压力。所以,怎么说呢,要治疗不是很难,但我认为,还是让鲍将军尽量放松了心情以后再来治疗。啊,人的自我保护潜意识是很神奇的,这也算是医学史上一个很特殊的案例吧。”
东卿疯了?
周天赐心痛如绞,罗靖安悲痛欲绝,陈宜昌却对这个洋鬼子医生钦佩不已——真是医术“高明”啊,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还给他似模似样地说到点子上了。于是咳嗽一声:“那么医生,鲍将军能出院吗?”
“出,出院?”医生推推自己的眼镜,“鲍将军的身体还很虚弱。”
但在你这里治疗下去,没疯也给你气疯了!何况虽然自己嘴上说说要教训周天赐,但这种时候总还要帮帮自己徒弟,难道眼看着他消沉下去?还指望他将来拐了将军大人一起帮自己打理洪门呢!
将军啊,啧啧,臭小子真是好福气!
陈宜昌挥挥手,“周大少是广州首富你也知道啦,鲍将军住在周府上只怕比在医院里受的照顾更好。何况,”顿一顿,“鲍将军好歹也是一位将军,如果他这样疯,哦,‘自我封闭’地呆在医院里,万一消息走漏不是很没面子。索性尽早出院,让他住在周府上,找专人服侍,等尽量放松了心情以后,再来找你们医生治疗,不是尽善尽美?”
罗靖安在旁边皱起眉头,“陈老爷子,将军是我们军统局的人……”
陈宜昌长衫袖子一甩,罗靖安摔着跟头跌了出去。而有了比自己更剽悍的师傅在场,周天赐除了点头也根本不需要做别的什么事情。
于是,鲍望春出院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而直到要离开医院了,他才刚刚反应过来——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自己以为陈老头子已经答应了不揭穿他装傻的真相,谁知道那个老爷子竟然给他来一招釜底抽薪,借水推舟地直接把自己送给他徒弟。
不过,这样也好!微睁开眼看看正小心翼翼抱着自己坐进车里的周天赐,鲍望春虽然有些苍白但依然丰润玲珑的嘴唇就这样抿了抿,嘴角勾了勾……
***
周天赐端着一碗海带绿豆汤走进房间,推开房门就看见鲍望春穿着他的衬衫坐在宽宽的窗台上,白皙的脸庞因为几日来的修养已经颇为红润,而且恢复了些一年前那种微微有些肉的可爱样子。因为天气热的关系,而且又是在自家卧室里,他除了衬衫就只穿了一条裤衩,衬衫的下摆拖在结实修长的腿上,白色的衣料跟白皙的肌肤简直混同一色。周天赐突然觉得这天气更加热了起来。
再走近点,周天赐目瞪口呆地发现,这家伙连衬衫的扣子也没有扣,就这样袒露着略显单薄但实际上还是颇为结实的胸膛——慌忙转过头去,周天赐担心自己再看下去,鼻血就跟着流下来,到时候整锅的绿豆汤只怕都不够下火的。
不过说起来,东卿以前明明是那么注意仪表的一个人,就算天气再热在家里也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心里一酸,东卿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对他自己实在太苛刻了,能够看见他这样放松地待在自己身边,周天赐觉得就算自己散尽家财也值得。
这七天来,虽然鲍望春总是看着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跟他说,还常常当正在跟他说话的周天赐是空气,自顾自地看自己的书或者想自己的事。但每天晚上,他都已经习惯了窝在周天赐的怀里安静且放松地睡眠,那万事不惊的样子实在让周天赐看得心情大好,当然,如果能够忽略自己身体的反应的话,周天赐肯定会心情更好。
啊啊,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周天赐跟自己讲,你是人不是禽兽,东卿现在的身体都这种状况了,你还想着那些事!这也太过分了,而且你还不知道清醒的东卿是不是会原谅你,如果贸然行事,万一东卿醒过来又气得吐血怎么办?
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周天赐端着绿豆汤来到鲍望春的身边,“东卿,来,喝碗绿豆汤。你体内的毒气要彻底地拔除,什么西药都不管用,还是绿豆最好。”啰哩吧嗦地说着,他举起调羹舀了一勺,“我怕冷的你的胃受不了,特地盛了碗热的上来……哗,好像还挺烫的。”结果就把那勺绿豆汤送到自己嘴里去试试看是不是太烫。
本来在想自己工作上的事情,被他突然打断,鲍望春已经很不耐烦。再听他提及毒气的事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然后看他似乎要喂自己喝绿豆汤,结果罗嗦了半天竟然放到自己嘴里去,鲍望春终于忍无可忍。
双手一撑左右两侧,身体前倾,在眼前那两个酒窝还没有来得及消下去的时候,鲍望春一口啜住周天赐俏薄的双唇,径自从半石化状态下的他的嘴里把那口绿豆汤吃掉。
受过伤的舌头因为前半截神经系统受到损害(注1),甜味大多是感觉不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嘴里抢过来,却那么清晰地有种甜蜜的感觉。鲍望春咂咂嘴,不信邪地自己抢过绿豆汤碗和勺子,自己喝了一口,真的感觉不出甜味啊。
看看整个人都傻了的周天赐,鲍望春舀起一勺绿豆汤径自送到周天赐的唇边,周天赐本能地张开嘴巴吃下去,但还没有来得及吞咽,那丰润的嘴唇又欺了上来,蛮横不讲理地从他的嘴里抢走那口绿豆汤。
这一次,周天赐是真的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