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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人都拼光了,没有了,不可能再挤出哪怕一艘船去救援内地主战场!回去吧!”
鲍望春只说一个字,“不!”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见陈将军?有什么不能通过报话机传达吗?”海军参谋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这个陆军少将算他妈的怎么回事,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固执成这样?
鲍望春还是一个字,“不!”枪林弹雨,炮火连天,他却连一点脸色都没有变。
但海军参谋终于忍无可忍,“就算你见到了陈将军又怎么样?当心……”
“呜……轰!”日机扔下来的炮弹爆炸处距离三人原来位置不过五公尺,虽然跑得算快了,但还是有大量泥土被掀了起来落在他们身上,更不要说还有四散的弹片,随便身上一弹就是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猛地罗靖安发出一声大叫,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定下来一看却原来是半个头颅盖,连着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恐惧和强烈的呕吐感一股脑涌了上来,罗靖安再也忍受不住自己已经压抑很久的恶心,猛地跑到一边狂吐起来。
鲍望春一把没有抓住罗靖安,只能跟着跑过去把那个初上战场的菜鸟抓过来,然后“砰!轰!”两个人一起卧倒在沿岸的泥沙里,罗靖安大半张脸就这样埋到自己刚刚吐出来的呕吐物中去。
“李参谋!”蓦地,罗靖安又发出一声惨叫,鲍望春这才发现他刚才跑过来拉罗靖安的时候,炮击下来,而现在那位海军参谋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了他的半截身体。
罗靖安浑身发着抖,眼泪克制也克制不住地流下来,“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要来这里!我……”
“啪!”一个耳光大力地扇过来,罗靖安差点一跤跌倒在地上。而扇他耳光的鲍望春除了脸色白得更加近乎透明以外,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鹰眼依旧犀利,气度依旧优雅,“走!”当先继续跑了下去,把他那坚持的背影留给罗靖安。
而看着那清瘦的背影,罗靖安一面还是克制不住地哭着,一面却擦着脸跟了上去。
将军,原来就是把自己的背影留给士兵,就这样带领着士兵冲向前方的人!也只有这样的将军才能成为将军!
在清远第一线组建防御工事的余将军所以是将军;在前面海上用自己的旗舰当南海屏障的陈将军所以是将军;跑在自己的面前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弃目标的鲍将军,所以也是自己的将军!
但是为什么明明我们中国有那么多那么好那么勇敢的将军,也有那么多不怕死不怕痛不怕牺牲的,好像李参谋这样的人,小小的一个日本国,却还是会欺凌到我们的头上来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DIU你老母的!”周天赐从货车驾驶座上跳下来,却又赶紧趴到了地上,“轰!”不远处一发炮弹炸开来,距离货车不过二十公尺远。
“空军呢,我们的空军呢?”
“喂,你是什么人?”很快有人从虎门要塞的防御工事里跑了出来。
“我是陆军少将鲍望春的人,奉命押送军用物资过来!”周天赐吼道,“鲍将军呢?”
“鲍将军上火线去了!”那人一看货车上的东西,连忙招呼其他人冒着枪林弹雨过来收货。
而听见他的说话,周天赐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鲍将军上了火线?”他一个陆军将军上海军的战场,他去找死吗?
“轰!”又是一连几个炸弹在他们头顶上被扔下来。
周天赐心里急得简直要烧起来,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我们的空军呢?怎么就任鬼子在我们头顶上嚣张?”
那人眼睛也红了,“空军?我DIU你老母的!我们哪里还有空军?他们全线北上,只留一个菜鸟中队,九架老式霍克Ⅲ守卫全广州,轮番出动都来不及,你以为我们司令没有电令他们出动吗?”
跟着过来运货的另外一名海军士官也摇了摇头,“都拼光了!”
旁边那个明显军阶高一级的士官吼起来:“吵什么,还不给我快点搬!”
……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军火、药品搬到防空洞里,周天赐却被海军的惨状吓了一跳,遍地死伤,已经压抑许多了的哀号此起彼伏。
直到被那个军阶稍高的士官领到临时的司令部内,关上了门,那些哀号声才被杜绝在门外,但紧接着周天赐看见的却是一窝都濒临崩溃的人。
“我不管你什么困难,五分钟内,你们空军再不出现在我们上空,你们就等着给我们全体海军收尸……”突然一声大吼从那边传过来,顿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嗒,嗒,嗒……”单调的挂钟的声音在死寂的司令部内回荡,刚刚还在催逼空军的那名军官脸色惨白地放下手里的电话,他慢慢转回身来看着大家,咽了一口口水,“兄弟们,空军第二十九中队,最后一名空军兄弟,刚刚,过世了!”
死寂的氛围再度蔓延开来,所有人都说不出一句话,但过了不过半分钟,绝望的气氛伴随着哭泣的声音就充斥了满房间。
“司令,司令还在海上……”
“通报司令!赶快通报司令,请他回航!”
“有咩鬼用,没有制空权,我们海军不等于成了鬼子飞机的活靶子?”
“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忽然一个声音怯怯地从角落里传出来,“我们,我们不是还有飞机吗?”
另一名士官却道:“就算有飞机又怎么样,有人开吗?有人会开吗?会开,会打吗?”
“这里是海军要塞,就算有飞机又有个鬼用?”
周天赐却心中一动,忍不住出声:“这里有飞机?”
所有人顿时都向他看过来,“你,哪位?”
带他进来的那名海军士官连忙道:“这位是陆军鲍少将麾下的,呃……”看看他,“你贵姓?”
“周。”
“啊,周……”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介绍周天赐了。
周天赐也懒得多说,一把推开他,“我学过开战斗机,不过只训练过飞行、地靶和夜航,没有进行过格斗空战和空靶射击训练,但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马上起飞!”
所有人一起回答:“很有需要!”
注1:陈策,自抗战开始,即以国民党中央执委、海军部次长、广州江防司令的身份,督战虎门要塞,率领第四舰队(又称粤海舰队)和海军陆战队拱卫中国的南大门,自1937年8月起,日本陆海军连续进犯珠江口,威胁广州,陈策每战必身先士卒,在炮火中指挥作战。在长期无法攻克虎门的情况下,日军只能转到广州另一边大亚湾登陆,在广州沦陷以后,虎门才被攻克。而到了抗战结束,陈策的第四舰队,从两广一直打到西江上游,已经全军覆没,司令官陈策中将重伤致残。
广州篇 043
当鲍望春千辛万苦终于见到陈将军的时候,就连陈将军都忍不住朝着他翘了翘大拇指,“我还以为戴雨农麾下尽是一帮只会自己人搞自己人的混账,你,很好!”
鲍望春也不罗嗦,先把余将军交给他的文件递过去,然后果不其然地看着陈将军脸色大变地把纸令撕个粉碎!
“@@@……”一连串难登大雅之堂的粗口从陈将军的嘴里机关枪一样的喷射出来,鲍望春一时为陈将军的肺活量都感到惊讶,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再多说一句什么,陈将军已经把杀人般的目光转向了他。
“要枪要炮要船要人都没有!再要,就把老子的命拿去好了!老子就死在广州了!”眼睛通红,神情激愤,“我手下的军舰满打满算只有几千吨,日本人一艘凤翔号航空母舰,就超过了这里所有舰吨位的总和,要塞的大炮从孙大总统讨陈炯明的时候就不断被你们陆军借走,从来没有给老子还回来过,你们还要……还要!”猛地一个支持不住,身体摇晃一下,“你就把老子的命拿走吧!”
鲍望春咬着牙摇了摇头,“下官,只是,奉命,传达,余将军,的,命令,另将,日军,进军,分析,送过来。”递上去关于他推测的日军可能的下一步行军作为,但陈将军翻了一翻就放在一边。
“我哪里还有人?哪里还有船?哪里还有炮?”陈将军红着眼睛问,“你说日本人要从这里上来那里进来,要我去调人守卫,那么我问你,谁来守虎门?谁?你吗?啊!”
鲍望春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着陈将军的怒火。他知道陈将军并不是针对自己的,但是自己却必须承受。这正如先前李参谋问他,明明知道过来也不可能达成目标了为什么还一定要过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自己的义务,就算结果已经不在人力所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了,但最起码还是要尽自己的努力。关于这一点,鲍望春从来不曾忘记。
深吸一口气,“下官,工作,就是,情报,收集,分析……”
鲍望春那里话犹未完,“司令!”通讯员脸色苍白地突然跳了起来,“刚刚收到消息……”他惘然地转头过来看着陈将军,“我空军第二十九中队全体官兵,”他喃喃地,绝望地道,“阵亡!”(注1)
“啪!”陈将军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全体阵亡?”
通讯员视线下垂,“全体阵亡!”
旗舰上顿时一片死寂,而陈将军却只是闭了闭眼,又重新站了起来,“兄弟们!”他沉声道,“就算空军兄弟,统统牺牲了,但我们还是一步都不能退——不!我们是没得退!后面就是我们自己的父老乡亲,如果我们退了,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顿了一顿,“我愿战死海疆,不作半步退让!兄弟们,给我电令各船各舰,瞄准了鬼子,打!为我空军兄弟,送行!”
通讯员哽咽着大声应道:“是!”转过头去正要向各船各舰发布命令,突然,“咦?”
从陈将军的旗舰海周号巡防舰的船首玻璃窗往外看去,一架破旧的飞机摇曳着机翼,颤颤巍巍地从海军虎门要塞上顶着日机的地毯式轰炸强行起飞,每摇晃一下,都让人怀疑它下一刻就会被日军轰炸机炸成一团烈焰,又或者因为机身不稳的关系自己坠落变成一团烈焰。但偏偏就是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摇晃当中,它,飞了起来!
“这是……”陈将军都忍不住扑过去压在窗口,“似乎是……”
“是去年邓从凯(注2)那架去年打下鬼子轰炸机却自己也受伤的霍克三型!”通讯员大叫起来,“那时候它坠入海里了,上半年才捞起来放在要塞里,修了很久,没想到还真得能飞啊!”
“啊!”所有人猛地一起发出一声惊呼,一架日军轰炸机完全无视要塞角度有限的高射炮的攻击,竟然趁着那架霍克三摇摇晃晃地升空的机会,一连串的炸弹就掷了过去……
“DIU!”本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海军要塞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飞机,也根本省了对僚机的幻想,但就算这样,就算这样!
也不表示他应该、能够驾驭这,这个东西吧?
周天赐猛地一拍仪表盘,他果然是得了失心风了才会觉得自己真得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对,他是学过开战斗机,那是半年前的春节期间,他因为捐助了广州空军一大笔资金被邀请到天河军用机场看飞行表演的时候,又因为跟空军二十九队队长黄中校聊得投机,才获得参观学习的机会,人见人爱总也不是他的错,对吧!
嗯,说到训练过飞行、地靶和夜航,这倒是真的,不过每次他都是坐在副驾驶座上,驾驶座上是人家黄中校——中国空军的皇牌飞行员之一。也就是说,全部上机时间不到100小时的某个人,其实根本就是业余客串的西贝飞行员。
但是,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可是,问题是,就算是他这样的破箭也没有道理碰到破成这样的飞机啊,它,它,它甚至还有一股鱼腥味!
“DIU!”忍不住破口大骂之余,手却像有自己意识似的一拉闸,差之毫厘地与日机掷下来的一连串炸弹擦身而过,然后,终于成功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