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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训等人正伏在一条干涸的排水沟里,只探出个头来,注视着对面不远处的突厥马贼大营,这里空旷异常,能有这么个凹陷之地,已经很是难得了。
“你们六个,分守住通向这里的三个路口,如此深夜,若有人向这里急行,格杀无论。”李承训低声命令。
“将军,不如让末将去四周巡视一番。”铁鞋经过了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对李承训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越来越担心自己在唐军中身份已经被李承训知晓,宁愿趁机逃遁。
李承训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立即否定了他的请求,并让他安心以待,还特别指派两个军士做他的护卫,要保护其在幽州城内的安全。
铁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似被利刃猛刺了一下,全身汗毛乍起。什么意思?这是监视吗?他的眼光不由得看向李承训,想要与其目光对接而从中寻得一丝端倪出来,无奈天色太黑,他根本看不清楚,由此内心变得更加慌乱起来。
李承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个内奸在他身边就如一只苍蝇,令他作呕,他原本就打算攻下幽州城后便除掉这个垃圾,但现在还打算再设计利用铁鞋一次,用来歼灭仍然盘踞在幽州城外的突厥主力。
“无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趴伏在李承训身边的贾墨衣突然开口问道。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常自叹自己不是个男儿,可见过李承训的行事手段,那高傲的性子却大为收敛。随着李承训一路走来,她虽然嘴上话不多,却处处往心里去。
“什么怎么回事?”李承训是装糊涂,也是真糊涂,最近事情太多,他不知道她问得是哪一桩。
“你敢带着十几个人去闯虎穴,似乎早就知道耶律风已经入主耶律家。可是我知道,耶律风才下山几天,又先去搬请契丹族的救兵,他何有时间来平叛耶律家内乱,使得耶律黩武众叛亲离?若说是你做的,可你一直在大青山上,又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贾墨衣见左右是在这里藏伏等待,以防突厥人叛乱,便连珠炮似的发问,以向李承训求证心中的谜团。
“墨衣真是好细心,”李承训笑得开心,毕竟人人爱被奉承,他也不能免俗。他从贾墨衣的问话中已然听出其已经一改往日冰冷的语气,取而代之的渴望的问询。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兄弟,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渴望,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多算胜少算,少算胜无算,所以未雨绸缪才是王道,耶律风能掌控耶律家族,是我久在我刚到草原之时便开始运作了。”
“胡说,你,你,你能想的这么远?那就不是人了。”贾墨衣语气一冷,她虽知李承训不至于调侃自己,但觉得他还是在夸大其词,心中顿时不快。
李承训呵呵干笑两声,便也不卖关子,从头说起。
当年,暗影门副门主楚云飞枉死暗影堡,李承训凭一己之力镇压叛乱,那个时候他暗影门旧部仅剩十人。随后,他以这十个人为班底,依靠新投奔他的王苑带着些娘子军,设计平定了大青山。
有了一席之地,李承训便开始谋划他在赛外的生存之路,别看他表面谦和,但却是个有野心,也有办法的人,从其给他手下这十个最信任的人所进行的分工便可以一斑。
山鬼、钻山豹、耗子留在马贼中做基层小头目,李承训在这里是人生地不熟,极其需要接地气的人脉,所以并未给三人较高的官职,目的就是要他们从底层成长起来,建立自己的威信,事后证明他们做的很好,在对抗官军的大青山守卫战的关键战役中脱颖而出。
风云和许磊生二人被李承训秘密安排在大青山雪线之上,以经营他们的后路,这绝对是量才而用,一个老成持重,一个锋芒内敛,事实证明这招暗棋成功了解救李承训大军的危难。
剩下那五人,都被李承训派遣到了山下,散开到各处,独领一面,他知道自己早晚要走下大青山参与群雄逐鹿,那个时候他会需要朋友,却更需要有自己人在对手的心脏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亘古不变的军争理念。
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下能活到现在的十个暗影们老部下,不说个个身怀绝技,也都是人中精英,就像是十把尖刀,插到哪里都能带出血来,而耶律家族之内就有一把这样的尖刀,还是袖口绣五花的五老之一,他叫耶律洪升。
耶律洪升原本就是耶律家族内的高手,在中原历练的时候便已经加入了暗影门。后来,暗影们被官府打击,中原内各分舵被破坏殆尽,他便回到了塞外,隐居于家族内部不问世事。
在贾维化装成李承训在边塞迫得窦红娘走投无路之时,正是这人在暗中保护了红娘,并把她转移出去,因其在家族内地位较高,平时又是深入简出,因此并未引起贾维等人的注意,得以保全至今。
后来,李承训随着窦红娘回到塞外,便立即召集暗影门仅存的骨干力量,揭穿了贾维假冒自己的事实,并与他们共同谋划暗影门在塞外逆境中生存的办法,而这些人中就有耶律洪升一个。
他要求耶律洪升继续潜伏在耶律家,以备不时只需,同时教授了一套手语给他。这套手语是李承训受到现代摩斯密码的启发,通过手指间不同手指的组合频率来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
临别之时,他特别叮嘱耶律洪升说,“他日与你接头之人,也必懂得这套手语,方可为信!”
“我说嘛,”听到此处,贾墨衣不由得惊呼出声,“在大厅上,你不许大家喝酒,似乎早就知道酒中有毒,定是那站在耶律黩武身后的耶律洪升,给你发的指语暗示!”
第九十三章 致命棋子
贾墨衣难以想象,若是李承训没有安排耶律洪升这颗棋子,以耶律黩武诛杀图那英等人的表现,没有人会怀疑其真心归顺的诚意,若那杯酒喝下肚,那死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李承训肯定了贾墨衣的猜测,的确是都到耶律洪升的暗示,才没有令大家喝酒,但他随即又尴尬地笑道:“说实话,我是知道那酒有毒,可险些以为耶律黩武当真诚心归顺,而将那毒酒已换回美酒。”
“这也怪不得你,”贾墨衣好似长长送了口气,“毕竟这耶律黩武太过奸猾,居然想到用图那英等人的人头来取信于你,难道他就不怕得罪他的狼主子?”
李承训若有所思地道:“现在想想,耶律黩武杀掉突厥人的目的,也未必全是为我,他可能是想将杀人的恶名嫁祸到我身上,而自己却坐收渔利,将那一万多红刀头马贼全部收拢到自己的手下。”
“啊,”贾墨衣大嘴虚张,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越想越觉得李承训的分析入理,口上不说,心中却是对李承训越来越佩服,“后来怎样?你继续说。”
李承训抬眼向前后扫视一番,未有见有人向这里靠近,除了冷风在空旷处呼号外,四周没有一点儿声响,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难道耶律黩武直接逃出城去了?
他倒不担心耶律风那边,因为眼下所有的耶律家精英都站在耶律风一边,抵定幽州城应该是一场兵不血刃的行动。相反,这突厥大营才是幽州城内的火药桶,一旦被耶律黩武来点燃,必然难以遏制其在城内暴乱所造成的影响。
“行,那我就在说说。”李承训目光回转,又看向贾墨衣,虽然夜光不明,但他的眼里对于近在咫尺的人,还是看得清楚的,也许是看得惯了,竟然觉得贾墨衣也没那么丑陋了。
李承训安排耶律洪升这颗棋子伏下之后,这事儿便算过去了,即便他再难的时候,也没有想着动用这颗棋,以及其在耶律家的人脉。就算是耶律黩武掌权,把耶律家搞得鸡飞狗跳,他仍然没有动用这颗棋子。他知道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他要将这颗棋子用在事关大局成败的时候。
现在,这个机会出现了,耶律黩武倒行逆施,居然投靠了突厥人,这对于在大唐生活百年的耶律家族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他们已经习惯了大唐的风貌,他们只想平静安乐的生活,很难想象投靠突厥人的后果,可是耶律黩武执掌的武脉分支太过强大,他们明杀暗害,将那些敢于提出异议的全部杀掉。
这是耶律家族最晦暗的时刻,却被李承训认为是推翻耶律黩武统治的最佳时机,于是,他终于主动联络了耶律洪升,就在他得知耶律黩武献城的当晚。
他为耶律洪升制定了覆灭耶律黩武统治的具体步骤,以及具体的措施,简单来说其要点就是暗中联络耶律家精英,先从商道支脉开始,再发展政吏支脉,最后渗透武备支脉,他相信那些诸如耶律逢源等老奸巨猾的人物,一定能够审时度势地站到耶律洪升这边。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耶律黩武投靠突厥是不得人心的,所以当耶律洪升按照李承训的谋划具体执行的时候,其所得到的结果是出奇的好。
先说商道支脉,虽说这一支脉已经被耶律黩武压榨得支离破碎,但那些商道精英无一不是成精的老狐狸,或者将财产转移,或者消失遁世,只留下些为了生计苟活的小伙计看场子,但无论是商道精英和还是这些普通小伙计,他们都对耶律黩武怀着深深的恨意,只是暗藏于心,无处发泄。
再说政吏支脉,其当家人现在是耶律重,与耶律风的爷爷耶律野同辈,是耶律家三族老之一,那也是人老成精,但迫于耶律黩武的压力,不得不看人家眼色行事,而耶律黩武担心这只老妖精兴风作lang,也是想独霸耶律家政治通路,对其更是大加迫害,甚至派人去暗杀他,幸好他躲过一劫,从此藏匿不出。
耶律风的出现,瞬间便成了商道和政吏支脉的救星,几乎是在当晚,他便暗中聚集了商道和政吏支脉的首脑,商谈大事。
其实这些耶律家的精英心里都很清楚,耶律风或许不能左右塞外局势,但他背后的那个李驸马可以,那人掌控战局的能力很强,他们相信突厥人在幽州是长不了的,若再跟着耶律黩武,肯定没好果子吃,此时正是他们反戈一击,出这口恶气的时候。
于是,就在当晚,耶律风便被两支脉精英推举为族长,同时被推举为耶律家新三族老之一,而耶律重也将族老之位传给其子耶律逢源,至于武脉分支的族老之职,暂由耶律洪升担任。
由此可见,耶律家族已经抛弃了耶律黩武,但却还没有放弃武备分支,而选择耶律洪升担任武备之主,也是恰到好处。首先,耶律洪升本身在耶律家的地位遵崇,是五老之一,说话有分量;其次,他年纪大,眼光好,行事稳健,适合做游说工作;最后,其实他早就开始了行动,采取的是宁缺毋滥的原则,虽然发展的武脉分支精英不多,但个个是铁心要推翻耶律黩武的。
然而所有这一切,耶律黩武并不知情,他还陶醉在自己构建的幻想当中,想方设法的要成为幽州之主,一面监控李承训,一面设计杀害图那英等红刀头马贼头领,而尚且不知他已经危机四伏。
就在李承训与突厥铁骑在幽州城外鏖战之时,耶律风已经命令所有手下武士将胸口,或者袖口绣着的金莲花拆掉,调换位置绣到另一侧,以为区别敌我,然后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拼杀夺城。
今夜,李承训终于兵临城下,并如约入城了,但是耶律黩武却没有动手,这出乎李承训的意料,也出乎耶律风的意料。
耶律风躲在暗处见到李承训的手语暗示,令其暂时按兵不动,所以他没有发难,并一路跟随到了耶律家的会客厅外,由于现在的耶律家族商道支脉,政吏支脉全部,再加上半部武备支脉的武士全都投靠了耶律风,所以其在耶律家行事已经比耶律黩武还要方便。
当李承训端着那碗拿不准是否有毒的酒进退维谷之时,耶律风终于忍不住动手了,他不能令李承训冒任何风险,结果证明他来的恰到好处。
讲到这里,李承训戛然而止,因为其后的事情,众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无须多说了。
“你怎会有这么多弯弯肠子?”贾墨衣一脸的不解,这算计如此精细,她真不相信是出自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的脑袋。
李承训嘿嘿笑着道:“不是我弯弯肠子多,是我比别人多想了一点儿而已。”
这也算不得他有多谦虚,实际是他在现代看得史书多,脑袋活,记忆力又好,怎是单纯儒家思想教育出来的古人所能比拟的?
此时天色已然发亮,他总算听得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响,回首果见远处正有一部人马向这边急行。
耶律洪升来到李承训身前,屈身下跪,“参见门主!”
作为一个五旬老者,他在家族内又是地位尊崇,竟然对李承训如此礼遇,不能不令人侧目,可李承训以其气度与才智,几乎征服了几乎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