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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凌眉心骤然蹙拧,看了她半晌,环在她腰间的手紧紧勒住了她,他低头,慢慢说道:“我虽然说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清儿,不要为别人来要,尤其是这个。我不喜欢你带着任何的目的跟我说这样的话,不管是为了什么。”
卿尘凄然道:“你是天子,是一国之君,你不能没有子嗣。”
夜天凌眸底那无边无际的深黑似要将她湮没,他静视着她:“我刚才说过的话,不要让我再重复了。有我在,你不必理睬任何人,听清楚,记住了,除了我,不准你在乎任何人。”
他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动作轻柔。卿尘强撑着的力气在他的凝视下丝丝消散,原本近乎锋利的眼神渐作失落,随泪水幽然滑落,她缓缓摇头,“可我想要一个身上有着你的血脉、我的骨肉的孩子,我不管他们,我只想给你生一个孩子。”
夜天凌眼中泛起一丝疼惜的暖意,拥她入怀,轻声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老天若给我一个孩子,那是意外之幸,若不给,这一生你就是我的孩子。”
他似乎遥遥看向云雾缥缈的瑶池,看向广袤的夜空深处,声音低沉回响在她耳畔,带着奇异的力量。天地仿若退回远古混沌的一刻,只余他们两人,一切都化作了虚无。
无边的孤独中,有你有我的相守,四目交投,绽放整个尘世的繁华。
无忧无怖,无惧亦无悲,心中落下沉缓而满足的叹息,卿尘看着夜天凌。夜天凌缓缓勾起唇角,淡笑之下他清癯的面容那样清晰,触手可及。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叫她,声音略哑,带着磁性的诱惑:“清儿,我想要你。”
卿尘足尖一翘,长袖飘飘扬起,伸手便搂上他的脖颈,吻向他灼热的双唇。
夜天凌抱起她大步走向寝宫中,丹纱帐,柔丝锦,欺霜赛雪的肌肤,展若流瀑的发。幔帐朦胧灯色媚,他霸道的气息如若汪洋大海,她星眸中迷离光彩如丝如媚蛊惑着他,柔和而强劲的漩涡席卷下来,爱恋痴欲都化作他对她的渴求。
他轻吻她,沿着那栩栩如生的凤蝶,流连于那雪玉凝脂般的柔软。她在他炽热的啮吻下轻轻颤栗,仿佛含羞带露的一朵幽兰,夜色下冶艳的美,如妖似魅,引诱他狂热难遏。
他狠狠将她拥住,抬手拂灭摇曳的灯烛,黑暗中冰丝凌乱,只余她轻微的喘息伴着幽香缠绵。这一刻,她完全地属于他,他探入她灵魂至深处,熔化她在激狂之下。
他就是她,她便是他,彼此占有一切,付出一切。他们在一起,灰飞烟灭也罢,拥有了所有,却什么都不再需要,只漂浮在无边无际之中,无止无尽。
她痴缠着他,唤他的名字,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叫他,也只有他会叫她清儿。
清儿,她只有这一个名字,只有这一个名字是她。
她是为他而生的,为他穿越了岁月千年,来世今生,都只为他,与他携手共赴这熙熙攘攘的红尘,甘愿永世沉沦。
夜已深,人已静,此生已成痴。
《天朝史·帝都》卷一百零三。
四年秋,于阗国王重病,帝遣玄甲军五千人,送朵霞公主西归,继国王位。五年,封于阗女王为西海女王,立西海都护府。
平湖秋波三十里,一天秋月似水,一湖碎波如星。
湖心月影,遥遥轻舟独泊,一波一漾,似要飘入那清寒空远的月宫中去。船舱之侧,夜天湛独倚望月,手中半壶清酒,一身闲疏。
举酒再倾入喉,旁边船舱中款款走出个女子,伸手一捞,将他手中酒壶抢走,如兰似麝的幽香随着她袖间绡纱荡过面颊,夜天湛半阖双目,悠然笑道:“朵霞,还我。”
朵霞却不理他,转身将手一松,那酒壶“噗”地坠入湖心,清波里摇摇曳曳,一抹玉瓷淡影刹那间便沉入了难以见底的深湖。
“不准你再喝了。”
夜天湛睁开眼睛,唇角轻挑,弯出个优雅的弧度,低沉笑语传来:“好,就听你一回也罢。”
朵霞以手支颐,慵然倚靠在船舷之上,夜风拂袂飘过她美丽的面颊,她看着夜天湛,轻声道:“明天,我便走了。”
夜天湛立在她身畔,一身白衣似浸染了月色清寒,他淡淡含笑:“嗯,明天就走了。”
“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朵霞浓密长睫下弯弯的双眸,让夜天湛想起沙海之畔的月牙泉,细亮的一刃妩媚,是大漠飞沙下绝艳的风景。他欣赏着她的美,她是他名义上的王妃,却更像一个朋友。为妻为伴,因为知道最终要送她远去,所以在她面前轻松得近乎真实。
“于阗国内我已替你安排妥当,此程有玄甲军护送你,万无一失,你可以放心。”
“只有这些?”
清风月华,化作他眼中淡笑翩然:“无论在西域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修书于我,湛王府仍然是你的家。”
“那你呢?”
“我也依旧是我。”
朵霞看了他一会儿,挪开目光,低垂的长睫在她眼底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暗影,“我从来没有想过,到了这一天会是玄甲军送我回去。”
夜天湛笑叹:“我也一样没有想到。”
朵霞问道:“你不后悔?”
夜天湛微微仰头,月光洒上他俊秀的脸庞。“三年了,”他淡淡道,“这整整三年的时间,你可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微风凌波,衣衫飘然。他的身影映入澄净的湖面,映入朵霞明媚的眼底,缥缈如一道幻影,“我只看到你事事操心,宿宵辛劳,你为了她,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吗?”
“你错了。”夜天湛洒然回身,俊眸之中精光一闪,穿透月华尽是雄姿英发的豪气,傲然隐有王者之风,“这三年,朝中吏治清正,已非昔日可比,国库存银五千余万,民生渐丰,吐蕃西域皆尽安定,边患肃靖。政清国晏,四海咸服,这虽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总有一日天朝会在我手中盛世大治,你记得我这番话,那一天不会太久。”
他俊朗的脸上因沾了酒气而透出一股风流神采,全然不是往日周旋于朝堂之上的沉着从容,亦不复宫中府中说一不二的雍荣威严,举手投足间的潇洒融入那指点江山的泱泱气度,魅力逼人。
朵霞一时愣在他面前,看得出神。他的风雅,他的孤独,他的霸气,哪一个他才是真正的他?她全然不知了,眼前这个男人心底里藏了太多的东西,沉淀在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是波澜万顷的风华。
“朵霞,多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千里明月清秋色,莫道离别。
心中莫名地泛起愁绪依恋,朵霞向前扑入了夜天湛的怀中。夜天湛愣了愣,慢慢伸手,拥住了她。
他身上的气息,淡淡春风般的暖,吹透黄沙飞天,落日残阳。他的微笑是她一生永不会忘的记忆,坚毅如山的怀抱,给她力量和勇气,她可以笑着转身,一别之后是天涯。天涯路,轻纱飞天,驼铃声远,玉笛轻折悠扬,婉转成千年的辽远与思念。
夜天湛唇间清扬的笛声荡漾于波光粼粼的湖面,起起伏伏,悠然飘洒。朵霞倚在他身边,心里空无所有,只余这笛声。
此身,如梦。
月落天清。
西出雍门,阳光下秋高气爽,风扬旌旗。五千玄甲军轻骑护卫朵霞公主归国,仪仗浩荡,绵延数里。
因答应了朵霞,夜天湛并未出城送行。朵霞启程的一刻,他站在城头高阁之上遥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间是她明朗的笑语: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这里,记得有一个人在西域等你。
第二十八章世事如棋局局新
朗日如金,折射在武台殿雀羽色青蓝水透琉璃瓦上,将阳光幻出一片宝光艳潋。一个青衣内侍匆匆迈上殿阶,进了殿中,下意识便放轻了脚步。
深色近墨的檀木地板光洁如镜,倒映出重重金帷肃垂的影子,锦字花纹漂浮如云,一直延进幽深的内殿。当值宫人都远远屏息站着,人人低眉敛目,不闻半丝声响,内侍的足音落在空寂的殿中仍旧格外清晰,不觉背心已见了微汗。待见到殿前常侍晏溪,他低声禀报了什么,晏溪斟酌了片刻,便往宣室走去。
隔着一段殿廊,宣室中传来隐隐说话声。晏溪行至最后一道九龙墨玉屏风跟前,听到皇上沉冷的声音便迟疑了一下,虽有急事,但也不敢轻易打扰。却只这么一站,里面的话声停住:“什么事?”
晏溪趋步上前,转过屏风,只觉得气氛凝重迫人。里面除了湛王,只有凤衍、杜君述和斯惟云三名重臣,人人面无表情,唯湛王一双微挑的眸子淡淡看着对面的凤相,颇有几分犀利的味道。
晏溪俯身垂首,目不斜视,禀道:“皇上,含光宫刚才急召御医入见。”
夜天凌黑沉沉的眸底轻微一波,连带着湛王也抬眸。这消息对凤衍来说却来得最为及时。果然,皇上将手中的奏疏一合,丢下话来:“回去想清楚改作何处理,明日奏本上来。”言罢拂袖出了宣室,起驾含光宫。
凤衍躬身领了,转身退出时暗中瞥了湛王一眼,心下恨恨。
今年夏天,沧浪江遭遇水患,连续不断的暴雨使得江水决溢,河道泛滥,湖、云两州十七郡田毁城淹,尽成一片泽国。这样的洪水已有多年未遇,皇上急掉江左水军出动战船迁移百姓,抢修因洪水而决口的广安渠,复又两次拨银赈灾。七八月过后大水渐退,由于赈济得当,两州未再出灾疫乱情,忙乱了数月,各方都松了口气。
不料此时,帝曜二年的金榜探花,接替斯惟云督修广安、广通双渠厄梅羽先,却一道奏表将凤衍的长子,身兼工部侍郎、江左布政使重任的凤京书参到了御前。参他私自挪用修渠造项,使得广通渠迟迟不能竣工。大雨来临,江水暴涨,广通渠不能发挥预期作用,以致广安渠不堪重负,决堤千里,尽毁两州房舍良田。
这一弹劾到了御前,皇上极为震怒。近年清查亏空,第一查的便是挪用,这本便犯了大忌,何况又造成毁堤淹田的重灾,即刻传凤衍入宫见驾。
凤衍一到武台殿便觉出气氛不对,跪拜后未听到叫起,劈面一道奏疏落在了面前,“自己看吧。”
黄绫奏疏落地,赫然展开在眼底。梅羽先刚劲挺拔的笔迹力透纸背,墨迹深亮,字字如刃,看的凤衍渐渐冒出一身冷汗。正恼火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六品外官,哪里来这么大的胆量弹劾凤京书,一抬眼,正看见湛王淡笑间一抹亮刃般的眼神。
凤衍心念电闪,将奏疏重新呈上,俯身叩首:“皇上,奏疏中所言涉犬子,按定制臣应该避嫌,不便多言。”
湛王乌墨似的眼稍轻轻一挑,唇边笑意隐隐加深几分,处变不惊,温而不乱,不愧是三朝宰辅相臣。
御案之后,皇上冷眼看向凤衍:“广安渠毁坝决堤,水淹千里,你身居中枢之要,难道也没有话说?”
“臣等失职,未能事先防患于未然,以致发生这样的事情,臣请皇上降责。”凤衍先行请了罪,继续说道,“但广安渠究竟何故决口,臣以为应先查清原委。堤坝出了问题,负责督造的的官员难辞其咎,难免会为了要推卸责任寻些借口,其言不可全信。”
话音一落,身旁响起湛王的声音:“这几年清查亏空,各部的缺漏都一一补齐,唯有工部的一直以两渠的工程浩大为借口,一拖再拖。现在亏空仍旧在,广通渠工程停滞,广安渠毁于洪水,不知工部的造银究竟用在了何处?凤相不说造银的事,却将原因归咎于其他,这是为何?”
凤衍立刻道:“王爷,臣刚才只是回皇上的话。至于修渠的造银,若要问,当先由尚书省追究负责此事的户部。王爷若想知道,臣尽快发文尚书省,让他们责查。”
听似恭谨的语调,却因为太过恭谨,便带出了些非同寻常的意味,仿佛皇上的问话可以暂且放下,湛王的话却不能不答。
湛王如何听不出凤衍是想将殷家拖下水,冷笑道:“何必如此麻烦,此事只需问一问凤京书便明白了。听说凤京书在司州故里修了一座佛寺替凤相夫人祈福,以南岭檀香为木,东海白玉为阶,自称连皇上为太皇太后修筑的昭宁寺也不能及,不知此事凤相以为如何?”
凤衍暗惊,不想凤京书酒后一句醉话,千里之外湛王竟知道得如此清楚,除此之外,不知还有多少事落在了他手中。当即说道:“小儿为母捐资礼佛一事,事先曾蒙皇后娘娘准许,娘娘还因此恩赐修缮之资。山野小庙岂敢与昭宁寺相提并论?昭宁寺的规模造项王爷最为清楚,此话岂不荒谬?”
湛王眼中冷芒一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