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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飘香一面,由于向思思的离开,面对着眼前的大军压阵,哪里还敢有所蠢动,便也离开自去,一场闹剧,草草结束。
红缨武官头前带路,简昆仑、朱蕾后面跟随,面对着当前人马,简昆仑终是不惧,朱蕾却不免有些儿胆战心惊。紧紧地抓着简昆仑左面膀臂,依附着简昆仑节节前进。
打量着当前形势,简昆仑心里自有盘算,此番发展,其实在他意料之中,纵有不测,他亦能力拒狂涛,保护朱蕾,杀出重围。
当下一边走,一边心存仔细,长剑在握,必要时,可以立即出剑,斩杀身侧丈许方圆内外任何一人,在对方火枪不及发射的一霎间,闯出重围。
自然,这番措施,为了顾忌朱蕾的意外误伤,也只在绝对必要时,才行施展,心里有了打算,便自无视于当前大军阵势,从容前行。
朱蕾紧紧抓着他,强自镇定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简昆仑沉声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听他这么说,朱蕾也就不再吭声,却把简昆仑抓得更紧。
短短一程道路,竟似走了很久,红缨武官领着二人一径来至中军正前,向着正中的马上一名蓝顶子武官高声宣报:“启禀参将,简氏兄妹带到。”
原来清军入关之后,大量改编明军,名为绿营,驻防京畿要地,各军又有马、步之别。
眼前这支军队,属改编的明军,既有火枪配给,当非寻常,应是一个神机马营,莫怪乎白马上那名参将,显现得神气活现,十分威风。
其人长面浓眉,生着一双丹凤眼,衬着一身鲜明铠甲,倒也不怒自威。当下在马上冲着二人拱手抱拳,宏声道:“请了,你们两个是简氏兄妹么?”
简昆仑站定应道:“不错,我们就是。”
蓝顶参将一双眸子,只是在朱蕾身上打转。却见她身着粉黛二色宫纱,脚下一双凤鞋,绣工不俗,更非一般民间所有,头上的鹅黄色宽边软笠,连同四面垂下的薄薄轻纱,不但可以遮阳防晒,更可防止尘沙的入袭,十足的盛明贵族女子打扮,此时此刻,却是显眼了些。
目下各方叫嚣,搜拿前朝叛逆声中,朱蕾这身衣着,可就格外惹眼。
蓝顶参将嘿嘿笑了两声:“姑娘你报个名吧。”
朱蕾顿了一顿,说:“难女简芬。”
蓝顶参将哼了一声:“为什么称做难女?家里有什么事故?”简昆仑待将说话,却为马上参将以手势止住,决计要朱蕾亲口回答。
事到临头,朱蕾反而从容镇定:“启禀官爷,”朱蕾娇声应道,“国破家亡,难道还不是大难临头么?”
马上参将怔了一怔,连连点头道:“倒也有理……”
呵呵一笑,打着一口冀地腔调,这名参将冷冷说道,“如今是大清天下了,姑娘这身穿着,怕是多有碍眼不便,回去换了吧!”
“军爷错了,”朱蕾缓缓抬起头来,隔着一层面纱,向对方瞅着:“如今虽已是清朝天下,大明却也还有一席之地,未来胜败,倒也难说!”
“大胆!”
马上参将喝叱一声,待将发作。
朱蕾却抢先一步,冷冷说道:“军爷既是降清为官,岂不知贵朝摄政王多尔衮早先颁下的朝令,有十从十不从之一说么?”
这么一说,那名参将才似恍然而悟,点了一下头,便自不再吭声。
原来多尔衮为稳定清室江山,不得不收买人心,乃听从汉人献策,有所谓十从十不从之权宜方策,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男从女不从,男人固然须照满人习俗,留发蓄辫,女人却可以沿袭明朝旧风,一切穿着不变。另有生从死不从条,规定汉人死后,无分男女,皆可依旧习装束大殓入棺,死为汉家之鬼。
眼前这名汉人参将,一时不察,为朱蕾这么一驳,顿时哑口无言,更有甚者,朱蕾话中那一句降清为官,便似一支利箭,深深刺进了他的心里,连窘带愧,一时脸都红了。
这些降清之军,多为其主将一面之倒,一夕之间变了旗帜,身不由己耳,论其本心,岂所固愿?人人都有自尊、羞耻之心。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元凶大恶,舍不下功名富贵,甘心为奸之外,实不能一概而论,像眼前这名小小参将,即使心怀大义,但官卑职小,只能听人指使,却难以成就大事,朱蕾这几句话,说得他既羞又窘,心里好生不安。
猛然一惊,才自记起眼前使命,当下由翻起的马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纸卷儿,打开来看一眼,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眼睛看向二人。
“这位简姑娘一番大道理说得很好,今天是遇见了我,换了另一个,只怕不会这么轻松地就放你们离开了!”
朱蕾心里一松,脱口道:“这么说,我们可以走了?”
马上参将嘿嘿笑道:“你们的福分不小,早有贵人为你们说情,也就不必跟着回去了。”
回过头高叱了一声:“汤万有!”
前见的红缨小武官,立时应了声:“有!”躬身抱拳听令。
“带他们到船上去吧!”
静静江水,时泛微波。
这一面杨柳低垂,青青柳条,低落到触及水面,便在这里,窝聚了无数小鱼儿,首尾相接,鹣蝶情深。
大船上湘帘高卷,两个青衣小婢,眼巴巴地向岸上瞅着,忽似瞧见了什么,高叫着:
“来了,来了。”便转身进内去了。
小武官汤万有站定身子,向着二人抱了一下拳:“这便是了,二位自请,我就不再多送了。”
打了一躬便自转身回去。
“船?”
朱蕾静静地向简昆仑望着。
浅粉、黛绿二色裙衫,蝶儿般迎风起舞,适衬出她玉立的长长躯体,条线分明,细腰、丰臀,尤其是一双修长圆实的腿,透过轮廓的渲染,迫人眉睫。好美的身子……
她正自双手轻分,把鹅黄色软笠四面的垂纱,轻轻分开,向着当前这艘华丽大船打量不已,一双美丽的眼睛,随即转向简昆仑:“哥,这又是怎么回事?”
简昆仑笑说:“已离险境,再无可忧,既来之,则安之,却不要辜负了主人的美意,我们上船去吧!”
船上珠帘一响,一人呵呵笑道:“迎驾来迟,勿罪,勿罪啊……”
只闻声音,不必看人,也知道是谁来了。
七老太爷,一身宽大宝蓝罗衫,周身上下,佩件齐全,宝气万千。他终是不改故态,国字脸上,堆满了笑容,永远显得那么和气,直向着当前二人,深深打了一躬。
“万花门聚众恣能,少侠纵是不惧,令妹随行,却也不便,是我多事,帮了个小忙……”
呵呵一笑,大声道:“方才那顿饭,想是没有吃好,我这里特地备有几样小菜,就算是为简小姐压惊吧,请……请……”
简昆仑一笑道:“老先生见爱,恭敬不如从命,愚兄妹叨扰了。”
便自同着朱蕾步上大船。
虽是搁浅泊岸,船舷亦设有扶手。
当下朱蕾在前,昆仑殿后,上得船来。
日来连经大敌,难能简昆仑渡险如夷,终能相安无事。眼前上船,早已有了事先观察,河水不宽,必要时,即使背负朱蕾,舍舟越水,也非难事,更何况眼前的七老太爷,深沉圆滑,一再的特意示好,显示着事机的未趋成熟,在此之前,或许可保平安无事。
却是,未必真能就此认定。是以,长剑月下秋露一直在手,外弛内张,警惕着随时的出手一搏。
好讲究的船上排场。楠木桌上,杯箸齐列。地上漆板,光可鉴人。一面长窗,邀来清风几许,溢出来阵阵荷香,却发自临窗一面,古意盎然大气磅礴,盛有巨荷盆栽的三彩巨缸。
这应是大户人家的书斋,却被布置在主人的画舫,倒是别出心裁,准此而观,主人应不只是一介赳赳武夫,倒像是文采斐然的一个雅士。
“不要客气,这就请坐吧!”
七老太爷拍了两下手,前见的一双婢子,又复现身,双双向二人请了个万福。
七老太爷吩咐了一声上菜,便自向二人呵呵笑道:“主人贵人事多,我就一切全权代理,也算是半个主人吧!”
简昆仑微微一笑,湛湛目神,直向着当前的七老太爷注目不移,太多的疑惑,要他说个明白。
七老太爷说:“少侠觉着奇怪么,其实,官场里的事情,一向如此,这里的周大人原与我有些交往,打个招呼,也就大事化小,什么事也就过去了。”
简昆仑微笑道:“又有什么事,大事化小?”
“哈哈……”七老太爷笑了两声,摆着一双胖手说,“有人密告,说二位的形迹可疑……周大人驻防有责,不能不管……我既然知道了,凑巧能帮个小忙,特地请他放个交情,哈哈,就是这么回事。”
朱蕾点头,笑道:“原来这样,这么说,可真得要谢谢你老人家呢!”
“好说,好说!简小姐不必客气,我与令兄一见投缘,以后还要深交呢!”
简昆仑哼了一声:“老先生富贵娇人,在下一个布衣,焉敢高攀?”
“错了,错了……”七老太爷低声笑道,“倒不若说我是一身铜臭,见利忘义的一个奸商来得更要恰当,是不是这样?”
说着他又宏声呵呵大笑起来。
这当儿,酒菜已陆续摆起,隔着一片垂帘,传过来悦耳的阵阵丝竹。
放眼窗外,沿着柳阴堤岸,一片翠绿姹红,赛似江南的莺飞草长,耳畔丝竹,一如佳人的清诉,此时此刻任你热血沸腾,也把你化为绕指柔,却是恼不得也!
简昆仑眼睛够尖,留意到几个执长戈的卫士,隐现于沿岸柳阴之间。不用说,是特地为这华丽画舫在设防了!简昆仑的眼睛再次移回船舱,确是为舱内淡雅的布置而陶醉。
“请恕冒昧,这是周大人的官船么?”
所谓的周大人,正是坐镇本地的总兵周志信,他儿子周山,昨日在湖心亭,坠水受辱,若为其父所知,保不住为此生事,倒也不可不防。
却不意七老太爷呵呵笑道:“错了,错了,再猜猜看?”
简昆仑正自思索,朱蕾却已微笑道:“哥哥还想什么?如此气派、排场,舍了那个附庸风雅的吴三桂吴王爷之外,还会有谁呢!”
七老太爷一声赞叹道:“妙呀,小姐高见,一语中的,一点都不错,这号官船,正是平西王十七艘锦绣画舫之一,却为小姐一眼看出,可谓之慧眼独具,却不知小姐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朱蕾一笑说:“吴三桂的好大喜功,讲究排场,无人不知,他这个人文通武略,倒不失是一个人才,只可惜……他的意志不坚,卖主求荣,虽然讨得了一个王爷封号,只是大节不保,终将于身后遗臭万年!”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妙目一转,盯向七老太爷道:“老先生你认为我说的这些可有道理?”
七老太爷先是愣了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好!”他挑动着戴有宝石戒指的右手拇指,大声说道,“简小姐这几句话,真正是掷地作金石之鸣,了不起,了不起……”说时由不住又自宏声大笑起来,“令妹虽不曾习武,却有巾帼雄风,只此气势,便令老朽拜服不置……”
这几句话,七老太爷却是看向简昆仑而说,话声一顿,打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道:
“当今此刻,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胆敢直言无讳指骂吴三桂的,又有几个?况乎令妹一个弱女子,真正令人肃然敬之……”
说时,七老太爷特意转过身来,向着未蕾连连抱拳不已,一双白眉频频挑动,倒也义气轩昂。
简昆仑一声朗笑道:“舍妹年幼无知,嘴无遮拦,冒犯了吴王爷,老先生还请担待一二……”语气一转,忽地冷笑一声:“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吴王爷既肯以座舟画舫相与,当知与足下交非泛泛,舍妹话既说明,本诸汉贼不两立,老先生你却要明示立场,才好说话。”
随着简昆仑的话声出口,一股凌人气道,直袭向七老太爷座前!眼前丝竹不辍,歌声韵绕,却又谁知其间所暗藏的盎然杀机!
简昆仑锋锐的目光,直逼向七老太爷,一只右手,不自知地已缓缓握向长剑。
七老太爷哈哈一笑,刷!抖开了手中折扇,缓缓扇着。
“少侠说得好,这么一说,老朽可真藏私不得了。哼哼……好说,好说……”一霎间,那一张国字脸上,显现出无比深沉,却是十足神秘地微微笑着:“老朽的身分,早已对二位表明,少侠岂有不信之理?果真如此,却又置老朽于何地?倒要洗耳恭听。”
在简昆仑凌厉的剑气充斥之下,七老太爷却也不曾乱了方寸,其人之沉着深鸷,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正为如此,七老太爷也才更为讳莫如深。然而,下意识里,简昆仑却已认定,此人终是敌人。
所谓的伸手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