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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客催要上等酒菜,并说:“明早要陪病人上路,须要早睡,病人怕吵,无须服侍。”
老幺方始退出去,忙往后院去向三客送信,中途被一商客唤住,又代做了些杂事,才得走开。边走边想,这三位客人连于相公都是异人,不知怎的,四人年纪差不多,后来三位对于相公会是那么尊敬,内中两位姓李,一位姓陈,想必都是假姓,听口气,后来三位好似于相公的后辈,既是一家,又都住在店里,如何不肯相见?忽听前面同伙高呼:“老幺快来,张先生叫你到柜房去算客饭账呢!”语声甚高。
老幺觉着自己当日并未经手银钱,心方一动,忽见同伙将手连招,料有事故发生,忙即应声赶去。刚进柜房,便听里面低声急呼:“表哥快来!”抬头一看,暗影里坐着一个少年;正是前日匆匆来去的表弟王三玉,王标人已不在房内。
刚一对面,三玉便拉着老幺的手,低声笑说:“这次多亏表哥应付得好,才使爹爹早日洗清,未受连累。你可知道化名陈三的恶贼白骷髅夫妇又回来了么?今早我在离此百余里的皇庄屯,发现狗男女又在杀人劫财,我孤身一人,未敢上前,看他劫去两车客货,生吃了两个人脑,剩下还有两个商客却被留下,强迫车夫一同走了下去。我本想尾随下去,不料又来几个贼党与之会合,我更人单势孤,心正奇怪,这厮既然弃家逃走,理应远去,如何会在近处杀人劫财?因知贼党厉害,人多势盛,未敢跟去,又因还有一事,要赶回来送信,只得罢了。
“等贼走远,我由林中掩出,正要上路,忽遇一位不曾见过的师叔,名叫闻捷,行八,与那日店中来的二位异人是同门至交兄弟,将我拦住,问我一路走来,可曾发现恶贼踪迹。我回忆前情,本在愤恨,便将经过说了。这位师叔急得跳脚,说他因事耽搁,来晚了一步,另有几位同道也似中了移花接木之计,被恶贼引开,不知何往。贼党这多,凭他一个人,遇上也是扎手,断定恶贼非但掩藏在本地杨林镇上,在此数百里方圆之内,另外必有隐藏的巢穴,他还要另约帮手前往搜索。问知我回家用意之后,连催快走,后又追上,说店中如有三位姓李姓陈的客人投店,可代告知,说他业已探出恶贼藏在附近,并未远走,与日前他们所料所闻相同,但是恶贼凶狡非常,行踪飘忽,诡计多端,至今还未探出他的真实巢穴所在,须要防他在此一两夜内去往酒店掘取藏金,每日夜里必须加紧戒备。
“这位闻师叔我虽初见,曾听师父说过,人也极好,说得头头是道,未次分手,并还说起店中有一杨老幺,聪明机警,人甚能干,可惜人大冒失,今已惹下杀身之祸,白骷髅三日之内便要取他性命。看那意思,不知何故狠毒,无论逃到天边,也非要他的命不可。他是你店中的人,如与见面,务加警告,必须留意等语。我原知你那日之事,心中忧急,加急赶来。这位闻师叔,中等身材,似恐本来面目被恶贼看去,天气又冷,头戴一顶旧毡帽,外加风镜,湖北口音,人甚文雅温和。
“我和爹爹一说,得知这里的事,心中稍定。难得三位大侠均在这里,本想往见,又因闻师叔再三嘱咐,白骷髅已发急令,把远近各地的同党都喊了来,当此隆冬年终之际,本来就有不少党羽由各地来会,他那手下,平日全都改装,什么样人都有,表面上看不出来。说我年轻面生,最好不要人前露面,以防连累全家遭殃,李、陈三人如来,无须面见,可令旁人转告。我想只有表哥见过这几位前辈英侠,这男女恶贼残忍无比,一向说到必要做到,既露口风,必有下文,听爹爹那样说法,虽不致便为所杀,小心终好。表哥可照我所说,代向三位师伯叔禀告,要我往见,我再前去吧。”
老幺听完,想了一想,便问:“白骷髅杀人劫财之时是何光景?事完可曾再见?”
三玉本来刚到,便答:“恶贼杀人劫贼时,我正由附近走过,遥闻哭喊求饶之声,先不知是恶贼夫妇,只当路劫,还想仗义拔刀,等由林中掩往一看,动手的先只三人,本领甚高。这两辆大马车,所载共只四个客商,还有三个保暗镖的,本来人车甚多,不知怎么会走岔了路,到时,那两镖师一个已被杀死,一个刚刚倒地。对面三贼,一个短打扮,两个头戴人皮面具,身穿黑衣白条的奇怪衣服,从头到脚都是骷髅形象,这才知是镇上逃走的男女二恶贼和一同党。跟着,便见他们又来三个同党,用一辆大车载了死尸和所劫财物,并用油布遮盖,三贼和留下的两客商,五个步行,一个与二客同坐车上,逼着车夫往南走去,由此不曾再见。走出不远,便遇闻师叔,谈了一会,便即分手。我料贼巢虽在附近,相隔也有百余里,要来当在半夜,不会这快。你间他作什?”
老幺为了以前口敞,连受异人和王氏父子警告,事未拿稳不敢多口,又因三玉说白骷髅三日之内要他性命,越发心慌意乱,不敢多口,想了想,便问:“所见客车,是什样子?”三玉说:“这两辆都是两三套高篷大马车,后面一辆双套的,格外做得精致坚固,马也极快,两花一红。”老幺心中一惊,忙即悄说:“我此时心慌,原是随便一问,幸而这几位大侠都在店里,等我把话说到,请教之后,看我有无凶险,再和表弟来谈吧,我还有许多话想说呢。”
三玉劝道:“不必忧急。我如非路遇师长,得知事情闹大,恐店中受到波及,也不会中途折回。如在平日,照狗男女那么凶残,表哥自难免死,如今诸位英侠俱知此事,听爹爹说他们对你又好,决可无害。我暂时奉有师命,专一保护爹爹,不往人前走动,等你事完,来此长谈,我也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呢。”
老幺点头,匆匆走去,赶到后偏院三客房中一看,只两个姓李的在内,姓陈行四的不知何往。二人看出老幺面色不定,知有事故,便劝道:“不要惊慌,有话只管明言,照你为人心性,将来事完,也许还有好处呢。”老幺凑近身前,先将三玉所说告知。矮胖于惊道:“闻八兄怎也来到此地?定连林十三兄都是大先生所派无疑。贼党那多的人,如何不来相见,所说帮手,不知何人,他孤身一个,能办什事?莫非大哥二姊,他已见到不成?”
高长子始终不曾开口,细想了想,方答:“这事奇怪。闻八弟人在江南救灾,他事未完,共总没有几天,怎会得知?大先生偏又不大高兴,怪我弟兄那年不曾斩草除根,纵贼害人,留此大患。他老人家虽在暗中相助,事未办妥以前,只恐未必肯见,也不便前往探询,岂不为难?”
姓李的矮胖子笑答:“闻八兄的性情,六哥不是不知,他平日专喜孤身一人在外走动,多厉害的恶贼,他也斗上一斗,王三玉又是梁道兄关山门的高足,双方交情甚深,莫非还会把人认错不成?”高长子笑答:“我也明知三玉不会认错,不知怎的,所说口气不像八弟平日所为,也许老幺传话传得有了出入,否则,八弟不该这时来此还在其次,以他那样心热,既知我们在此,听口气他已深知狗男女底细,分明到了好几天,哪有不寻我们之理?如说奉有大先生之命,又不应那等做法,实在令人不解。”老幺忙说:
“三玉少年聪明,固不会把话听错,我也是照实奉上,毫无出入。”二李又往一旁低声谈论。
老幺本来全照三玉所说转告二李,只将三玉与姓闻的尚是初见的一句话漏掉,见二李先是一阵疑心,后往旁边密谈,连矮胖子也有惊疑之容,心中不解,一面想到身在危险之中,有许多话还未及说,又不便过去插口,正在心中盘算,想等少时去往中进上房,向同事伙计探询,看准那俩病人再说。矮子陈四忽然匆匆走进,见面便说:“我们快去守候,老幺如其胆大愿往,也可同行,照先前所说前往埋伏,只是小心一点。”瘦长子便道:“四哥总是这样心急,也不商量两句。看你来意匆匆,莫非狗强盗已来了么?”
我们还有许多要紧话未和你说呢。就算恶贼来掘藏金,也没有这快动手,忙些什么!”
三人语声虽是极低,老幺仍听得出,未了几句三人也未避他,听得更真,忍不住接口说道:“白髅骷多半来了呢。”
三人业已看出老幺守在一旁,面带忧疑,似有话说,闻声侧顾,忙喊过老幺一问,老幺便说:“三玉未回以前,来一双套马车,内中两位老客本是交往多年的富商熟人,车中还有两个病人,原不足奇,因觉这两富商平日行李讲究,随从人多,偶然虽也改变装束,带了贵重财物上路,到店之后,因是老主顾,彼此放心,除将客房包下外,并不十分掩饰。同来的人车越少,货物也越值钱,但是除他数人之外,必有几位保暗镖的好手达官,假装寻常商客,路遇投机,结成一起,似当日这样,一人不带,从来所无。先也不知底细,后经姑夫王标暗中指点,才知这班专运红货的商客本相和同行镖师的来历,并还不会对人说起,只令好好款待,准备多做买卖,所以这几位老客一来,格外多了一分心。
我先当病人是那同行镖师,及至凑近前去一看,头上均包有布,还戴着风帽,只露两眼和嘴在外,四人共只三件行李,心已奇怪,再细一看,内中一个皮肤甚白,二目黑白分明,亮晶晶的,非但全无病容,反倒发笑,看去十分眼熟。另一个连嘴也被布包住,虽看不出他貌相,右眼睫毛上却有一粒黑痣,正是以前见过的人,当时醒悟。寻常男子,没有那么白的皮肤和那水汪汪的眼睛,分明女扮男装,这俩病人正是那化名陈三夫妇的白骷髅狗男女,假装病人,来到店中闹鬼,但因未见全貌,还拿不准,又不知这类有身家的富商,怎会与恶贼大盗一党?同时想起于相公和诸位尊客与姑夫的警告,不敢挨近,引使生疑,三玉又正命人来喊,只得走去。因有顾忌,又听三玉说三日之内白骷髅非杀我不可,心中忧急,连对三玉也未明言,便赶了来。正想开口,因二位尊客有话商量,未及说出,先后不过顿饭光景,也许二贼藏在店里。”
室中三人闻言,正自又惊又怒,忽听房上有人急呼:“四哥,你们快到里面查看有无别的贼党,以防伤害好人!”那人仿佛事情紧急,言动忽忙,话到未句,人已往前驰去。这时,店中客人已吃完晚饭,除却微明便要起身赶路的,大都没有安息,老幺心想:
上房有事,定是男女二恶贼所为,这人如何不往里去,·却往外跑?念头才动,李、陈等三人先听老幺说恶贼白骷髅业已化装病人来到店中住下,本是又惊又怒,一听房上有人发话,陈四首先纵出。瘦长子忙道:“没想到恶贼如此大胆,不知是何用意,此时多半被人识破,业已逃走。房上人乃十三弟,正往追赶。我们把人分开,十四弟随六哥去往正院上房查看,老幺必须带在身旁,以防此贼暗算,拿他泄恨,我追十三弟去。”说时,二李已相继赶出。
老幺跟在身后,出门一看,矮子陈四业已不见,高的一个姓李的,身形一闪,由黑暗中蹿上房去。矮胖子把手一指,便和老幺往正院赶去,边走边说:“二恶贼也许还未探明我们底细,踪迹便自败露,今日正院可还有什别的客人么?”老幺低声悄答:“正院上房,共是前后两进院落,专备过往客商包住之用。前进已有一伙商客包下,后进本来住有两位常客,因后来那两位富商先说病人怕吵,后来又说后面还有大队车马,也许明日才到,非全包下不可。伙计因他老主顾,不敢得罪,只得向先住两位客人赔话,才将上房匀出。我如不因来客连病人只得四位,要包整片院子,听了奇怪,也不会发现那两个假病人。如今连正带厢十多间,只此四人。”话未说完,人已快要赶到。
老幺见店中客人照样来往,有的正喊伙计要水,不像发生什事光景。李、陈三人所居是一小偏院,王标和老幺惟恐三人有事,特意安顿在内,共只三间正房,院中两株大树,并无外客,虽然斜对正院上房,因当地乃往来孔道,年景只管不好,镇上客人川流不断,店中地势十分宽大,前后共有大小十多个院落,小偏院虽与正院斜对,中间还隔着两层院落、半条甬道。
矮胖子似因陈四已先赶去,料知正院恶贼已逃,此去不过防备万一,又恐老幺受害,并不越房过去,脚底却比平常较快。眼看前面快到通往正院的角门,后半段甬道离开别的客房较远,正院又被富商包下,客人便在日里也轻易不由当地经过,这时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人。
老幺方想,听房上人所说,正院上房业已出事,客人虽然轻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