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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昌寿虽觉同年好意,无奈天性梗直,自觉此举每年浪费无量金钱,动不动还要死伤多人,实是民间大害,拼舍一官也非力争不可。当时犯了书呆子脾气,表面谢了指教,只将内中妨碍官亲的话头改掉一些,连幕宾也未商量,自带禀帖,当作一件机密大事,先见藩台密禀。话还不曾说完,藩台是一个旗人,迷信而又惧内,先拍桌子大骂一顿,说:〃你不敬鬼神,天诛地灭!尤其禀帖上面说,所谓龙神都是一些小蛇虫豸,无知蠢物,亵渎神灵太甚!你参官回去,将船打翻,全家淹死,无什相干;万一龙王迁怒,明年发动水灾,岂非万死不足以蔽其辜?〃当时便令回去听参。杨昌寿本由灾区升迁首县,素有骨气,立被激怒,也反声相抗,力陈利害,并说:〃对方封疆大吏,本年遇到这重灾情,当时不知发动急赈,事后又将灾情隐蔽,以多报少,不知水退之后还有大量灾民无衣无食,转眼秋风一起,饥寒交迫,劫余之民现已朝不保夕,像受旱灾的径川、庆阳两州府县更是赤地千里,到处哀鸿,省城这许多的豪富绅耆,当此水旱灾荒严重之际,不将有用之钱救济灾民,却去巴结渺茫无知的死鬼小蛇,不知是何心肝!诸位文武大官任凭他们胆大妄为,养成骄奢淫逸、好勇斗狠的刁恶风俗,不加禁止,反倒听任官眷搭台赏玩,非但有失官体,也似有负朝廷付托之重,昌寿身为民牧,虽然官卑职小,断无放弃职守之理!休说一官得失不足所计,只要问心无愧,便是当时为了顶撞宪台摘印下狱,全听尊便,公道自在人心,昌寿静待后命便了。〃
藩台阿图海本是近支皇室亲贵,由御前侍卫起家,年未四十便做了封疆大吏,虽是纨绔出身,因乃父现任两江总督,所用两个幕宾却都是老公事,曾随乃父多年。阿图海奉有父命,最为尊重。这两人也真不负主人之托,样样留心,一听戈士哈来说皋兰知县和主人争吵,忙即赶来偷听,见阿图海已要发令收监,知道杨令先任酒泉,颇得民心,连任三年,除去两个土豪和一个坐地分赃的恶霸,这次在景泰任上连经水旱灾荒,均能劝募富民,出钱出力,并还不避烈日大水,亲身下乡办赈,不知怎会被朝廷知道,如非朝中有人,省城好些大官均不免于处分,虽将灾情报轻掩饰过去,杨令勤政爱民业已简在帝心,这才将他调任首县,不久还要升迁。未到任前虽因谣传,他两次办灾全仗飞贼暗助,并未查出实据。上月刚巧迎合朝廷心意,密本奏保,越级升迁,忽然摘印下狱,公事上如何交待得过?对方又是科甲中人,同年甚多,不少当道,东家这等冒失,岂不惹出事来?忙将平日约定的暗号发出。
阿图海一见心腹下人借送鼻烟走进发出暗号,知道把事做措,盛气头上还在发作,两幕宾已派人来请,一个便将刚把顶带摘下的县官抢前拦住,再三好言劝慰。昌寿便说:
〃只要答应禁止灯会,取消历年恶习,照我条陈晓喻绅富,移作赈灾之用,便朝藩台大人磕上一百个头赔罪也所甘心,否则情愿辞官不做,回家种地。〃幕宾知道全城文武官眷都把看灯当成一件大事,那些绅富也不能全数得罪,再三劝慰说:〃贵县所说看似一桩小事,便是敝东和贵县一样心思也无力禁止。如将前议作罢,将来出事决不使贵县受什处分。如恐牵连。,像贵县这样廉能之吏,敝东和抚台业已联名奏报,转眼升官。好在事情还早,明日便请敝东挂牌,另为调优,先署一个州缺,等圣旨到后再行升迁,并着即日起身,省得为此担心,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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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访侠
杨昌寿想了一想,微笑答道:〃多谢老夫子的盛意,昌寿为民请命,有心无力,十年读书全无用处,此时业已醒悟,觉着在此情势之下,无论官大官小,除却昧着良心迎合上司、巴结敷衍、等候升官发财而外,决不以官家之力为百姓尽点心力,这样的官做它何用。先父原是一个老农,因受富户盘剥,差役欺凌,悲愤而死。临终遗命要我用心读书,做官之后好代人民做主,出他和许多百姓的一口怨气,使所到之处人民过点好日子。并还说到,官要越大越好,如做贪官污吏,学了人家的样欺压百姓,便不是他子孙。
先在景泰任上,我虽觉着遇事不能顺心放手,还不像现在这多管头。身为地方官,一个庙会都禁不了,这官做它作什?假定暂忍一时,照府尊老年兄所说,等自己做了大官再照心愿行事,恐也未必有此指望。再听老夫子一说,想起这几年来做官的经历和一切官制法令,以上凌下,不问是非善恶,均要迎合上官个人喜怒利害来定,以及种种使人有力难施的闷气,照此形势,我便做到老,甚至内而宰相中堂,外而封疆大吏,照样混到老死为止,多大心力也无从施展。
〃我既不能做那日常违背良心、专做应声虫、已结上官、迎合巨室的贪官俗吏,更不忍违背先父临终以前的遗命。我一想起他老人家受那富家和衙门差役的两重恶气,伤病交作,死时之惨,我真悲愤难安。反正一样受气,索性回去耕田,还我本业。虽然没有宦囊,家只十余亩祖传薄田,至多再去受富家和差役的气,决不至于上面受人欺凌,下面还要不论是否本心都要奉行公事,再去欺凌百姓,使先父九泉之下更加悲愤。请转告宪台大人,老夫子方才的口气我已听明,我虽有些同年在当道,自家也是散馆翰林,亲戚做大官的虽然没有一家,师友同年却不在少,但是我想天下老鸦一般黑,他们至多为了友情仗义不平,读书专为做官还是一样,便他们本人遇到我这样下属,也未必能有一个例外。既非我的同道,以后和他来往也是多余。单论师友渊源、诗文知己,与世道人心何益。家无余田,与之交往反倒误我耕耘,我已决定从此脱离宦途,长为农夫没世,所愿未成,只以为耻。目前既不会用他沽名钓誉,显我做骨清风,为民请命,将来发生事变更不会说我预识先机,早有远见,并还为此弃官而去,博那虚名。我只作为因病辞官,与人无关,不留一点痕迹。如其有心为难,将我下狱也是听便,好在我向来每一到任天天准备交代,又向不带家眷,如蒙早派贤能接替,容我一肩行李早日回乡便感盛情了。〃
另一幕宾也赶了来,知他出了名的书呆子,从不派什官差下乡,遇到官事都是轻车简从,带上两三人。稍小一点的事都是自往审问,轻不押人。无事便往民家串门,随便闲谈,一点官威没有。人民十九和他相识,亲如家人,无话不谈、甚而做过坏事的人都不隐瞒,只要对方直言无隐,不加欺骗,从此不犯旧恶,决不过问。前在酒泉任上做了三年县官,闹得衙中差役纷纷辞退,他也从不利用官法强留。并说,照我这样做法你们无法作弊,当然要谋生路,去只管去,到了乡间如敢倚仗官势和旧日恶习欺人,只比常人还要加倍治罪。结果闹得衙中人都走光。后被百姓知道,争先自往轮流应役,偶然坐堂问案,都是乡民充当临时差人,官司和解的居多。
他也政简刑轻,极少坐堂,难得用到差役,无关重要的事都是两造自来,连他一起坐在堂前石阶或是花树之下评理,均各心服意满而去,至多两三堂便可完结。监牢中常时空无一人,偶有个把不老实的刁民与人兴讼,禁不住站堂的临时差役和旁边观审的都是当地百姓,是非曲直、虚实真假多半晓得,官又聪明细心,善于开导,众人对官亲热爱护,均敢说话,稍微一问立时分晓。人都对他敬爱,〃不忍欺骗,遇到田里有什出产,常时成群结队与他送去,推辞不掉,便合在一起大家平分,或是官民同乐。遇到年节令时聚在一起,高高兴兴饮食说笑上一天。可是他那么一个小县,从来无人欠粮,从到任半年后便没有了盗贼,官与民简直成了一家。
调任之时人民说什么也不让走,后经再三劝告,说景泰旱灾已成,上宪为他善于办赈,特地调去,还要回来,结果仍是偷偷溜走才得起身。到了景泰,地方虽然要大得多,做法也与前不同,官与民仍是成了一体。最难得是旱灾之后跟着一场大水,除上流决口水来太快,当时淹死的人而外,真饿死的简直没有几个,清官能吏之名全省皆知。自己早料这类人刚直倔强,未必听话。东家和抚台偏因一时好奇,想试试他的本领,迎合朝廷之意,先调他的首县,不料到任不久便发生此事。听口气还是同寅再三劝告,方始先上密禀,照他为人也许早就发出告示,严加禁止,甚而押上几个会首和庙中和尚都在意中。这样呆子留在本省也是讨厌,难得去志甚坚,并还没有丝毫报复之意,立将话头改变,一口答应,并还拿话把他套住,跟着又送一千两银子程仪。昌寿付之一笑,程仪也不退回,全拿来送了跟他辛苦多年、办事忠实细心、志同道合、貌似乡愚的一个年老落魄幕宾,和一个从中举后便追随不舍、表面像是长随、实是由穷途中救来的患难之交,另外还有两个新用的书童。
昌寿只有一子,随衙读书,年才十五,名叫杨沂。本意父子二人同返间中故乡,余均遣散。前说四人,幕宾年老思乡,拿了程仪挥泪而别。新用两人家在本地,虽感主人恩义,此去回乡无事可做,经昌寿一劝,也都送出郊外为止。昌寿做了将近十年的官所积只二百多两银子,那一千两程仪老幕宾最多,送了六百,新用两人每人五十两,只那长随名叫时和,昌寿所送三百两银子虽然收下,毫未推谢,人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去。昌寿因他十年相随,教他读书颇多,文理通顺,颇有才干,又会一点武艺,不愿耽误他的前途,始而婉言辞谢,后并假怒坚拒,时和似因昌寿使其难堪,一怒而去,走时人都未见。
杨沂觉着此人不应如此,昌寿叹道:〃我儿你哪知道,此人是个血性男子,这等走法十九含有深意。事出意料,我真不该操之过急。我恐他暗中跟来,比较明的同路反更使他寂寞呢。〃杨沂知道时和最是忠义,也觉父亲料得不错,哪知走了两天始终不见人影,父子二人顶好对方激怒不来,也未在意。走时中元将近,第三天便是十五。方想本年灯会必有变故,过了两天,路上听说,这场灯会非但平安度过,并还化敌为友,成了一家,双方势均力敌,又经准备多日,各以全力相拼,会合之后越发盛极一时,繁华富丽之景实非言语所可形容。并因成大忠调度得好,一个受伤的也没有。但那劳民伤财、人力物力之耗费为数之大简直惊人。昌寿父子慨叹了一阵重又上路。
因老家是在四川间中左近,归途是由省城东南起身,想经陇西天水再由秦岭入川。
这日行经巩昌府,想起前在景泰任上交一义士,曾说他家住安定(现名定西)南城外七里庄。有一昔年在京城相识的同年旧友周兴渭,也是一个看破世情、归隐故乡的散馆翰林,大家都是穷朋友,在京时又住同院,交情甚深,曾说安定昔年出过两位隐名大侠,奇迹甚多,前交异人虽说从小在外流浪,专管人间不平之事,故乡便在安定会宁交界华家岭深山之中,与所说有关。爱子杨沂聪明好武,从小强健多力,平日便喜放了书本不读,去向时和偷偷学武。先想他读书求名,屡戒不听,自从办理两次赈灾,见到两次异人,越发想练武艺。那异人也曾答应将来传授,只为彼此忙于赈灾,对方形踪飘忽,又无帮手,只在灾民中选出二三百个壮汉,听他随时调度,搬运钱米,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此人神通广大,每次由外回来定必带有大批钱米,赈粮从未断过,自己只照他所说专心领头调配,官民合力一同办理。内有两个劣绅表面捐助,暗中侵吞,哪知对方神目如电,无论何人稍微舞弊立时知道,暗中警告,不消多日,好人固是格外出力,坏人也都敛迹悔过,改变过来。表面虽说官家出面领头劝募办赈,为此还得了极好名声,受到上司嘉奖,民心敬爱,实则此人出力最多。尤其是他由各地捐募来的银米财物,为数之多说起惊人,每一想起,书生无能,因人成事,坐享虚名,便觉惭愧。
爱子杨沂对于此人更是五体投地,敬若天神。因见武功真好的人有这大用处,对于儿子练武也就不再禁止,未次相见本有拜师之意,不料大水刚退,灾情大减,人民在他指点之下好些都在重建家园,开垦荒地,眼看人心快要安定,此人忽然失踪。隔不一月官差便来捉人,说他是个有名飞贼,幸而事前因他不肯说出名姓,老百姓背后不是叫他恩人,便是取上好些外号,看去貌不惊人,身无长物,所捐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