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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二人惶急无奈之时,却听里许外,一声高亢马嘶响起,跟着蹄声紧密,飞速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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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六节、舍命相护
陈敬龙乍闻马嘶,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扯着慕容滨滨转往那马嘶声传来方向奔去。
随着紧密蹄声接近,一匹身上黑亮如缎的骏马冲破夜幕,如飞奔来,四个雪白马蹄翻飞起落,在夜色中格外显眼:这正是踢云乌骓。
原来,它虽然离开树林,但却并未走远,陈敬龙先前呼叫,声音并不很响,踢云乌骓未曾听见,但商如海击断大树,树木倒落的巨声,却惊动了它;踢云乌骓胆大狂野,不同于寻常马匹,听见巨响,非但不惧,反生好奇之心,于是奔来一看究竟。
陈敬龙望见踢云乌骓矫健身影,险些激动的落下眼泪,喃喃叹道:“慕容有救,敬龙总算不负王爷重托……”与此同时,那踢云乌骓亦看见陈敬龙;显然认得他是自己主人,欢嘶一声,奔驰更是迅速。
人马相对而奔,转眼间会合一处。陈敬龙扯住马缰,慕容滨滨不用他吩咐,已扳鞍上马;陈敬龙跟着跃上马背,坐于她身后;刚刚拨转马头,正想打马快跑,却听风声陡响,有物袭向踢云乌骓后腿。
陈敬龙心中暗叹,急翻下马背,挥刀将射向马腿的冰锥击落;抬眼看时,商如海身影如飞奔近,相距已不足十丈。
慕容滨滨急道:“快上马逃命”话刚出口,只听“嗤嗤”两声轻响,又是两枚冰锥破空飞来,射向踢云乌骓后腿。陈敬龙挥刀左拨右打,击碎两枚冰锥,同时左手翻转,在马臀上重重一击。
踢云乌骓痛嘶一声,猛蹿而出;慕容滨滨惊叫:“敬龙……”陈敬龙头也不回,厉声吼道:“‘万民安危之所系,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吼声未绝,扬刀疾奔,迎向商如海。
踢云乌骓蹿出数丈,脚步渐缓,扭头长嘶,似不忍舍弃陈敬龙而去。商如海魔杖平指,又要出招;陈敬龙已到他跟前,大喝一声,钢刀左削右砍、上下翻飞,如狂风骤雨般攻去。商如海见他攻势凌厉,倒也不敢小觑,急鼓起魔法护罩,守护自身,暂时顾不得去攻击踢云乌骓。
慕容滨滨转头望向陈敬龙背影,眼中泪光莹然,凄然叹道:“陈敬龙——”叹息未绝,猛一咬牙,以长剑平面在马臀上用力一拍,双腿猛夹马腹;踢云乌骓一声长嘶,倏地加速,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万民安危之所系,万不能落入贼人之手”一句,是当初陈敬龙与慕容滨滨初次相识,并肩抗敌,慕容滨滨冒死抢得虎符后,所说之语;陈敬龙当时应道:“舍命相护,万死不辞”
此时陈敬龙说出这句旧语,慕容滨滨当然明白,他已打定了“舍命相护,万死不辞”的主意;而此时“万民安危之所系”者,不是某件物品,却正是慕容滨滨自身;慕容滨滨得陈敬龙提醒,想到自身关系之重大,绝不能有所闪失,唯有含悲忍痛,舍陈敬龙而去。她并非凉薄之人,明知陈敬龙留下阻敌,必死无疑,却又为大局着想,不得不独自逃命,其心中之矛盾痛苦,实非外人可知也。
陈敬龙钢刀起落不停,斩在魔法护罩上,直击的碎冰乱溅。商如海眼见慕容滨滨骑马逃去,不由急怒,凭借护罩守护,向前直冲。陈敬龙大叫一声,弃了钢刀,双手撑住护罩坚冰,奋力前推;不容商如海前进一步。他情急拼命,内力竭尽涌上,商如海竟抵不住他的蛮力,被推的向后连退数步。
商如海大怒,魔杖轻摆,魔法护罩忽地消失,同时略一侧身闪避。陈敬龙正全力前推,忽地撑手之处消失无踪,登时闪了个空,重心不稳,向前抢出几步,与商如海擦身而过;正努力仰身,想稳住身形,足下却被商如海伸脚一绊,再站立不住,向前直直扑倒;身躯刚刚着地,还不及有所反应,猛地左肩剧痛,已被商如海从后发来的冰锥刺穿,牢牢钉在地上。
陈敬龙痛哼一声,毫不迟疑,猛一翻滚,右臂疾探,已将商如海左腿紧紧搂住。他这用力一滚,穿钉肩头的冰锥立被扭折,身体又得自由,但伤口却也因这一扭,挣的更大,鲜血汩汩而出,刹时染红整个左肩。
商如海击伤陈敬龙,正欲抬步去追赶慕容滨滨,却不料又被这蛮悍小子搂住左腿,奔走不得;愤怒之下,右足疾抬,狠狠一脚踢在陈敬龙脸上,将他踢的口鼻喷血,两眼翻白,险些晕去;但陈敬龙右臂兀自紧紧搂着,并没有丝毫放松。
商如海怒满胸间,厉声喝道:“放手”陈敬龙侧头看他,露齿笑道:“你猜我肯不肯放?”他满口鲜血,此时一笑,齿间殷红,凄厉如鬼。
商如海见他模样,也觉心头一紧,但随即怒道:“你当真要寻死?”魔杖垂落,指向他头颅。陈敬龙眼也不眨一下,冷冷望着商如海,神情决绝。
商如海魔杖微抖,就要出招,却又猛地收杖;略一迟疑,喝道:“我若亲手杀你,容儿必会恨我一生;看在容儿面上,我暂留你一条性命,只把你交给朝廷便了”言罢魔杖连颤两颤,两支冰锥接连发出,一支将陈敬龙右小臂穿透,一支将他右大腿穿透。
陈敬龙右臂重伤,力气顿失,再搂抱不紧。商如海抽出左腿,刚要抬步,陈敬龙咬牙冷笑道:“我为朝廷所杀后,你千万留神,别让人把你擒我之事传扬开去;不然,容儿一样会恨你”商如海冷道:“老夫该怎么做,不劳你来费心”言罢再不理会陈敬龙,发足往慕容滨滨逃去方向急追而去。
陈敬龙凝神一听,连马蹄声也听不见半点,知道踢云乌骓已奔得极远了,终于放心;冲商如海背影放声笑道:“你不用白废力气了凭踢云乌骓脚力,除非你肋生双翅,否则休想追上”商如海哪顾得理他?奋力奔走,身形如电,眨眼已隐于黑暗之中。
陈敬龙身受重伤,行动已极艰难,但终究不甘就此等死;眼见商如海去远,便奋力挣扎,强忍剧痛,慢慢坐起;喘了几口气,略歇一歇,将三处伤口未化尽的冰锥一一拔出,又慢慢爬去将钢刀拾在左手,当拐杖拄着,挣扎站起。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目力稍可及远;陈敬龙转头四望,分辨一下方向,暗自掂掇:“慕容滨滨是逃往正西,方向倒是丝毫没错;只是如此一来,我便不能向西走了,不然商如海追她不上,回程时,刚好撞上我。南面是山,东面是飞凤关军营,都去不得”当即慢慢移步,往北走去。
他身上三处重伤,均是贯穿伤,六个窟窿流血不止;昨日在乱军中所受那些枪伤,在方才打斗中均已裂开,也都在流血;此时他全身皆红,直如血人一般,所经之处,地面留下宽宽一条血痕,血痕两旁,犹有点点滴滴。
他右腿被冰锥洞穿,痛彻心肺,几乎不听使唤;因左肩重伤,拄刀左手亦使不上力气;摇摇晃晃挣扎行走,着实慢的可怜;直用了顿饭工夫,才勉强挪出十丈左右;而此时,他却已因失血过多,口里焦渴似火、眼前金星乱冒,胸中乱跳,有如擂鼓。
陈敬龙停步略歇,转头望去,看着自己所行这一点距离,以及地上血迹,不由焦急;暗道:“照此情形,如何能逃出商如海掌握?要加快速度;就算拼得鲜血流干,死在求生途中,也绝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打定主意,深吸口气,运转内力,可丹田暖气细若游丝,却是连番大战,内力几乎耗尽,已不能起到增强体力的作用;无奈何,唯有咬紧牙关,将全身所有力气全部用出,挣命一般抬起腿来,大步向前迈出。
刚刚迈出一步,却觉胸口闷痛难当,热血翻滚,直冲上喉;虽拼命咬牙,却止不住鲜血从鼻孔、齿缝间直喷出来;跟着眼前一黑,全身空荡荡再无半丝力气,虽神智尚清,却控制不了身体慢慢软倒。
胸痛喷血,是内伤发作;他最近胸腹并未受过重击,这内伤,不是挨打所受,却是生生累出来的。
他为救慕容滨滨,紧赶三千余里,两日夜间,只在马上颠簸,并不得片刻躺卧休息;若是寻常人,仅这一番折腾,便足可累到呕血昏晕;幸好陈敬龙体魄强健,又有内力维持,才不至重伤。
但随后他仍无休息时间,先是劳心费力,混入军中,随至关外;接着便是浴血拼杀整整一个下午,体力、内力都几近枯竭;再接着,强撑翻越西半屏,走了将近一夜,快到天明时,却又被商如海寻到,凭着刚恢复不多的体力、内力,再拼死相斗一场……
如此劳累不断,便是生铁铸成的人,也不免磨成了铁屑,何况血肉之躯?在这失血过多,体力全无的情况下,他又勉力硬撑,想要大步而行,终于超越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坚持不住,内伤发作,骤然崩溃;便如一张绷到最紧处的弓,又再略一加力,终于——弓折弦断
陈敬龙侧卧在地,已觉不出身上疼痛,只觉全身沉重不堪,沉到压的自己喘不上气、沉到欲要陷入土中;眼前漆黑,不知是眼皮太重,已睁不开,还是目力已失,再看不见;可这时,耳力却偏偏灵敏异常,清清楚楚听到水滴滴落土上的闷响,接连不断——陈敬龙心中清楚:那不是水,而是鲜血;是自己的鲜血在不断流失,随之流逝的,是自己的生命。
渐渐的,头脑也不再清楚;陈敬龙知道自己已离死不远,于朦胧之中,脑海里忽然闪电般掠过一张张画面;心底忽地泛起浓浓笑意,同时又涌上无尽悲哀;可是,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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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七节、穷途戏班
勿用山坳里简陋而温馨的木屋、石壁下狭窄而旖旎的山洞;商家的朱红大门、精灵森林里雪白的蘑菇;神木教盛放的伴雪梅、皇宫里染血的宫阶;武家的田地、破庙里的泥像;半兽族的戈壁黄沙,魔兽谷的花繁果茂;郡主寝宫的珠帘、陈家营军士整齐的队列……
一张张画面,如在眼前,可是,又那样遥远。
驼叔可怖又可亲的丑脸、纣老怪孤傲又凄凉的身影;商容儿娇嗔的笑靥、雨梦如水的眼波;齐若男抿着嘴唇,坚毅决然、楚楚垂头轻叹,凄楚婉约;威武雄壮的洪断山、容光绝世的祝倾城;白虎城主、欧阳啸、张肖、李混、莫邪、吴旬、范三爷、姬神医、六子、迪蒙、林正阳、汪明道、尚自高、岛川香……
一张张面容,清晰无比,可是,都飘忽不定。
在田镇东的密林深处、勿用山的木屋前;精灵森林里、青龙官道上;小客栈内、二百里途中;坟地、皇宫;三千军兵之围、万里异域之旅;魔兽谷水潭旁、海湾营寨处;十万暗族军、两万两千血寇……
一次次危机、一场场血战;有屈辱、郁愤,也有畅快、威风;人生精彩若此,夫复何求?笑意如潮,冲击心头。
楚楚的嘱托、白虎城主的期盼、李混的苦闷、龙天河的遗愿;血寇欺辱、暗族入侵、朝廷昏暗、万民倒悬……
许多大事、万斤重担;再无力承当,徒唤奈何;壮志未酬而身先死,古今英雄第一憾事悲愤如海,淹没心田。
陈敬龙脑中混乱,心中也已混乱;幸好,这混乱并不持久,很快,一切归于虚无,神智渐入死寂。
就在最后一丝神智即将消失时,耳中仿佛听到马蹄声、吵嚷声、辘辘车轮声;陈敬龙脑中忽地浮现出一张画面:百万军兵,一往无前,人吼马嘶,喧嚣震天;军中一个火红身影,剑指前方,威风八面——是慕容滨滨,轩辕军民的“玉将军”“火凤凰”
她自会承当重任,卫我轩辕
陈敬龙隐约听见一声狂笑,笑声隐含郁愤,更多的却是释然;这笑声,仿佛离的极远,远在天边,却又好像极近,近到仿佛出于自己口中……
车辚辚、马萧萧。
十余辆马车排成一队,缓缓往西北方向而行。这些马车,没有车厢,只是简陋的平板车而已,拉车的马匹,也都是些老弱驽马。
前面六辆车上,各坐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众人暴露在初秋凉风中,均有瑟缩之态;后面各辆车上,都拉着些粗笨箱笼,有些箱笼未曾关拢,箱口处拖出些花花绿绿的戏衣,随风轻荡;箱笼之间,摆放着一些锣鼓,还有许多锡头花枪、银漆木刀等物;这些假家伙,是上不得战场的,只不过是舞台上使用的道具而已。
这显然是一个戏班,而且是个名声不大、生意冷清的贫困戏班。
六辆车上,近四十人,均默然无语,个个面带忧虑惶恐之色,不时转头看向坐在第三辆车上的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四十左右年纪,相貌平庸,与寻常百姓并无二样;只是顾盼之间,眼神中偶然会闪过一丝颐指气使惯了的骄横,显得与身旁众人有些不同。
车队在沉闷中又行出里许,第三辆车上的车夫终于憋不住,转头低声劝道:“班主,咱还是把那军爷送到军营去吧,要不然,万一死在咱们车上,咱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中年汉子眼皮一挑,瞥了那车夫一眼,不耐烦道:“我说过了,他不是军爷,不能送去军中;你怎么还来啰嗦?”
车夫满脸的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