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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未把手心刺伤了,可是核桃茬子扎得手心痛辣辣的,不是个味道。
二人心里不禁一惊,知道这虽是一手小玩艺儿,若没有十年以上的纯内功,却是不易施展。对方贵为千岁之尊,能练成这么一身好功夫,不能不令人打心眼里佩服。
铁王爷看似心情很好,侃侃地道:“前天在孙总兵那里不便相见,所以跟他掉了这么一个花枪,圣上今天早晨还问起了这件事……”
二人心里一惊,正想问点什么,铁王爷笑道:“这件事算是已了啦,不过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那天皇帝行猎受惊,可是你们两个干的?”
江浪叹息了一声,道:“王爷明鉴,这件事真是个误会!”
“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看!”
江浪遂把裘方误射皇帝坐马之事说了一遍,铁崇琦听完之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一顿,他大声道:“真会有这种事?围场四周戒备森严,你们两个是怎么进去的?”
江浪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个我也就不知道了,可能是碰巧了,那一天我们两个穿着的衣服,与负责围场警备人所穿的很像,大概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也就疏忽了!”
铁崇琦点点头道:“嗯,有可能。这一点,你倒是提醒了我!”
他这双隐隐含蓄着精芒的眸子,在二人身上转了转。
“你们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这件事要不是我出面,谁能料理得了?”
他微微一笑,又道:“我是爱惜你们两个人这身功夫!”
“王爷夸奖!”
江浪垂下头恭声说道:“小民二人受王爷恩典,终生不忘!即使是肝脑涂地,也难偿报王爷活命之大恩大德!”
裘方更是冲动地道:“我等二人,愿意听凭王爷差遣,万死不辞!”
铁崇琦眉毛一挑,道:“此话当真?”
裘方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岂有说话不算数之理?”
铁崇琦哈哈笑道:
“好,我喜欢的也就是你们这股子豪爽劲儿!只是我哪里有什么事用你们效劳?你二人只管安心在我这里住下,有我袒护你们,谁也不敢说话,你们住上一年两载,等外面风声凉了下来,要走我也不拦你们,怎么样?”
二人对看一眼,忍不住热泪盈眶。
血性男儿多的是视死如归,甘冒万死而无一惧,最怕的却是别人以至诚肝胆相待。
铁崇琦这番纡尊降贵,以德报怨的侠义举止,深深地打动了江、裘二人,俱存下了誓死以报知己的深心。
当晚,铁王爷设下一桌丰盛筵席,与二人接风洗尘,席间对二人更是表露出一番推心置腹的深切情谊。
江浪、裘方自幼飘荡的一双弃儿,从懂事以来,还不曾宁静地过一天日子,忽然为贵人所垂青,倾心结交待若上宾,心里的感戴之情,当真非言语所能形容。
酒筵间,铁崇琦还特别请出了他最宠爱的七福晋奶奶作陪。
七福晋无疑是铁王爷最宠爱的一个妃子。
她小字“巧巧”,王府上下皆以“巧妃”称之。
其实这位自幼生长在江南的佳人,是个道道地地的汉人,“巧巧”之名乃是后来铁崇琦为她取的。
这个名字并非显示她人生得小巧,而是由于她为人机灵,诗书琴画无所不精,善于应付。
因为这样,这位巧妃在王府十美之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
铁王爷对于这位爱妃,当真是无微不至。
巧妃亦识大体,周旋宾客之间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一般小家女子忸怩作态的寒酸模样。
她似乎对丈夫这两个武林道上的朋友很有好感,可能是她父亲曾经官拜江南提督,是个“将门之女”的缘故。
七福晋长身玉立,肤白如脂,芳龄二十二三,风华绝代,举止若仙。无怪乎这位“热河郡王”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
这一夜宾主尽欢,一席酒筵,直到月满西楼,才尽兴而散。
巧妃即席关照,把北面院子里的“梧桐阁”整理出来,供江浪、裘方长居。
她告诉二人说“梧桐阁”地方清静,过去王爷曾经住过,后来新辟了“琴瑟馆”,王爷迁过去,梧桐阁因此废置下来。
她并且说梧桐阁与新辟的琴瑟馆相距很近,今后王爷要想与二人讨教武功也方便。
铁崇琦很满意巧妃这种安排;
巧妃对于王爷练武的事情很注意,她告诉二人说,王爷目前正在练习一种指力。
铁崇琦哈哈一笑,忙用闲话岔开。
江浪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因为他在“指力”上有极深的造诣。
而这一项既成的事实,却很少人知道,除了他的那位拜弟裘方以外,可以说无人知道,甚至连给他们授业的恩师焦先生也不知道。
因为当年焦先生只把一种武林中极少有人能练好的指上功夫传授给他。之后,就离开了。
江、裘二人是否能练成这种指力,他也就不知道了,事实上他根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焦先生传授武功的方式很特别。
他对于江、裘二人刚刚人门的那几年,要求得特别严格,有几种基本的入门功夫,两个人一定要达到他的要求。
可是这几种功夫练好之后,他教学的方式很快转变了。
焦先生的武学范围既广泛又杂乱,差不多各门派的武功精髓,他都曾涉猎过。
对于这两个门下弟子,他采取放任的教学态度,那就是说,他广泛地把每一样武功的要点摘精说明,却不对二弟子提出任何强求。
这意思也就是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在这个原则之下,也就无形中激发了他们自动的究学之力。
江浪就是在这种教学方式之下,脱颖而出的一个!
这些各门各派的武功之中,江浪最最杰出的就是指力一道。
前面也曾略为述及,那就是所谓的“一元指”力。
江浪自从练成了这种指力之后,还不曾人前施展过一次,现在他得悉铁崇琦在练习指功,心里不禁微微一动,甚希望铁崇琦在这一门功夫上,能够与他探讨探讨,并且助他一臂之力。
※ ※ ※
在梧桐阁一住数月!
两个驰骋风尘,野惯了的小伙子,哪里享受过这等清福?
铁崇琦对于这两个由犯人猝升为门下客的朋友,可真是无微不至——有专人侍奉饮食,衣物用具样样俱全。
七福晋那边,不时地派来丫环,提着巧妃亲手调制的精致点心菜肴。
铁崇琦事情忙,一共只来了两三回,每一次时间也不太长。他很关心江、裘二人的起居,怕二人没有钱用,留下了一张面额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劝他们暇时上街走走。
“侯门深似海”,这是形容当朝者位尊职高、不易高攀的一句话。
也曾有些诗句,形容帝王家的深宅大院,似乎远隔人寰,如同“隔花小犬空吠影,胜宫禁地有谁来”这般凄凉句子。
江浪、裘方这样的两个人,是不甘长久寂寞下去的!
在郡王府一住数月,时令却由多彩的秋季,一转而为酷寒的隆冬。
这一夜,天降大雪。
梧桐阁院子里外,为白雪覆盖得白茫茫的一片。
天还不怎么亮,几只乌鸦却落在廊子里哇哇呱呱地叫成一团,吵得要命。
乍然的裳冷,使得江浪睁开了眸子,立刻发觉到银红的窗根上映出的雪光。
雪对于任何年龄的人来说,都会有一种新奇的喜悦感觉,即使你是客居游子,抑或是缅怀悲切的妇人,在乍然见到一年第一次的降雪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由衷的赞叹。
赞叹着造物主的杰作!
江浪披上了一件长衣,走过去打开了窗子。
一阵扑面的冷风袭了过来,使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咬了一下牙,忍住了这股子寒气,脸上带出了一种愉快的神色。
“老二!”他招呼着裘方道,“下雪了!”
裘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应答道:“噢……下雪了!”
说了这句话,他身子又倒下去,马上又睡着了。
江浪笑骂了一声:“俗货!”
他不再理他,穿上一双薄底绒鞋,悄悄地来到院子里。
要是在平时,这个时候天必然还没有亮,只是因为有了这场雪衬着,天就显得很亮了。
他绕过阁前,打量着王府里里外外。好一番粉装玉琢,像是月殿玉宇的琼瑶世界!
瞧瞧白的是雪,红的是格子,亮晶晶的是冰枝子,翠白相间的是雪松……
掠过通向内阁的一堵高墙,他意外地发现,有几株老梅绽开了!
平素日,他无聊地向着深宫怅望时,必然会首先发觉到这些老梅树,每一回他都情不自禁地自语道:什么时候开花就好了。
这么粗的干,向天伸展着,可以想象出来,缀满了朵朵红梅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致!
现在他总算看见了。
像是一团火,不,火太渲染了,更像是一抹淡淡的晚霞,被风吹散了的朵朵红霞。
这个譬喻,好像也不甚恰当。
总之,这个发现,较诸他初次发现到雪,更令他惊讶,更令他陶醉……
自从来到王府,他行动极有分寸,虽然铁王爷常常要他们随处走走散散心,可是他们却不敢真的那么放肆。
几个月的“韬光养晦”,他们居然也能安定下来,没有事的时候也能看看诗书、动动翰墨了。
像是两个人都变了,变得不再那么狂性不羁了。
但是,并不是说他们当真内心“古井无波”!
就像在这一霎时,他就产生了一种冲动——狂奔的血脉,燃烧着海阔天空的壮怀逻思。
他纵身由雪上踏过,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一直奔到了那堵高墙跟前,遂一长身,攀住了墙沿。
墙上簌簌地落下来一片雪屑,洒在他脸上冷冷的。他的手已攀着一根梅枝,然后全身拔上来,轻悄悄地没有什么声响。
他的身子爬上了树,正当预备摘取顶上的一大枝梅花时,似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一个清脆的女子门音:“江先生手下留情!”
江浪猝吃一惊,急速地收回了手。
循声望去,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真丢人,就在跟前不远,这么大的一个人,他居然没有看见!
可不是别人!
王府里的第一美人儿——巧妃!
人本来就生得漂亮,再稍稍地修饰一下,那可就更标致了!
巧妃一身葱绿色滚着银边的紧身裤袄,外面又加披了一领枣红缎子面的紫貂斗篷。
由后面半兜上来的皮帽子,轻轻压着头上的秀发,脸儿白中透红!一双眸子,似笑不笑地瞧着他。
她站在亭子里,独个儿欣赏着凌晨的雪景——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石几上摆着一个朱漆匣子。
匣盖子敞开着,里面盛着蜜饯果子。
她原是独个儿品味着院子里的冷清,却意外地发现到了外人,碰巧了这个人还不讨厌,所以脸上带出了一片笑靥。
江浪人在树上,继续上也不好,下也不好,那张脸可就臊了个通红!
“对不起!”
他窘得很:“我太喜欢这些花了!”
巧妃含着笑道:“江先生你快下来说话,小心掉下来摔着啊!”
“哦……不会!”
说完,他身子微晃,轻同飞絮一般地落在地上!
巧妃点着头道:“莫怪王爷赞你一身好功夫,看起来真是一点不错!”
七福晋虽是江南大家出身,但是自嫁郡王以后,也学会了北京官话,原本的吴依软语加上些京腔,听起来是十分悦耳的。
江浪立在院子里,恭敬地抱了一下拳,道:“在下一时鲁莽,打扰了福晋的清静,真是罪过!”
巧妃笑道:“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咱们是邻居吧!”
“这个……在下不知!”
“我是刚搬过来的!”
她笑吟吟地道:“你大概还不知道,王爷有事到京里去了!”
“啊……在下不知!”
“已经去了三天了!”
她缓缓地就着身后的琉璃鼓坐了下来,又道:“江先生不必拘礼,随便坐坐吧!”
“这个……”
“我请你过来坐坐总可以吧!”
“在下不敢当!”
说完,他深深打了一躬,走过来在最远的一张石鼓上坐下来。
“今儿个真巧!”
她漫然地伸展了一下胳膊,笑着说:“还在被窝儿里,瞧见窗户发亮,就猜着下雪了,果然没错——你瞧瞧这场雪有多么大!真美极了!”
“福晋喜欢赏雪?”
“唉!谈不上什么赏不赏的!就是喜欢,从小我就爱雪。姑娘的时候常爱堆雪人儿什么的,到大了,可就没这份儿闲情啦!”
眼角瞟过来,看着眼前的人,笑着说:“江先生请吃点蜜饯!”
两根春葱似的王指,由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