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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起炎颇为惊异地打量着风无痕身边的三人,老的那个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幕僚模样的中年人却和平常清客没什么两样。至于那个冥绝,想来是侍卫,并不足以为奇。“殿下可曾对越家有所了解?”越起炎单刀直入道。
“八闽第一世家,本王就算再孤陋寡闻,也不会忘记此事。”
“殿下此言差矣。”越起炎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人人皆道越家乃是八闽第一世家,但两百年来,我越家也出了不少不肖子弟,因此名声是大减当年。闽南罗家便趁此时崛起,夺了我越家的许多生意,两家竞争日久,原本越家借多年的财力,绝不至落于人后,然而罗家攀上了二殿下这靠山,从此隐隐有超越之势。”
越罗二家的争斗风无痕也听说过,原以为越家朝中有人,断不会出于劣势,现在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复杂。想必如果自己的二哥当初选中了越家,他们也会很乐意地合作。只不过狡猾的二哥选择了扶助弱者,其目的不外乎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筹码。怪不得二哥在京中出手颇为阔绰呢,只可惜如今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现在罗家靠山已失,不知越兄家中如何打算,趁势把罗家的风头打下去,还是……”风无痕故意把话留了一半。
“殿下错了。”越起炎毫不客气地说,“如果家主能简单地将罗家压下去或是干脆让罗家消失,草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寒家一直认为罗家是以二殿下为依托,直到二殿下遇袭身亡,罗家行事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加猖狂,家主才醒悟过来,罗家的后台恐怕有一明一暗两个。”
前面一句话让风无痕不禁脸一红,毕竟自己的身份尊贵,这两年除了父皇母妃,敢于当年指摘自己的也只有几个师执辈而已。但听了随后的话,他却悚然动容,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的福建之行就确实危机重重了。
“越公子,请恕在下多言,越家究竟想与我家殿下做什么交易?”师京奇突然插口道,他是不得不如此,这越起炎极通言语之道,不声不响,自己的主子就不由跟着他的思路行去,而己方却仍不明白越家的底牌,说不得他只能鲁莽一回,拼着回去受责,也得把主动权拿回来。
陈令诚赞许地看了师京奇一眼,随即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本来有几分惊愕的风无痕立即恢复了常态,“绪昌说的不错,越兄兜了半天圈子,不如直说吧!”
越起炎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个貌不惊人的幕僚来,只见他此时专注的样子一扫方才的颓势,竟然有些咄咄逼人。“这位先生问的好!”他打哈哈道,“草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指明一点,殿下要在福建有所作为,不能依靠那些龌龊的官员,必定要靠我越家的鼎力相助!”
“此话差矣!”师京奇丝毫不让,“我家殿下贵为皇子,长期在皇上身边,福建得失并不伤筋动骨,又何必为了越家而得罪人?况且福建之事首恶已除,只要能安抚百姓,殿下也能记上一功,罗家背后何人与我家殿下何干?”
越起炎被这锋利的词锋逼得有些恼火,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差使没办好,这位皇子最多在皇帝面前告个罪,换个地方就完了,可越家不一样,越家在这里土生土长,万万离不开福建这块根据地。虽然内心不愿意承认,但他心底很清楚,越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些天来,银庄多了不少面生的客人,陆续提走了不少现银,为了此事,家里已开过多次会议,明知道这位皇子钦差也只是担着郡王的虚衔,却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
“殿下,听说您无意夺嫡,这可是实情?”越起炎咬咬牙,准备行险一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风无痕见到越起炎有些急了,心中不禁大定,他并不在意别人一再提起此事,“越家难道还想掺和进这大风浪来?”
“如果殿下真的有把握置身事外而不受损伤,金钱方面绝无问题!”越起炎已是将家族的底线直接摊了上来,“这个要求似乎过分了点,但是,越家经不起太多风浪了。家主已经老了,只要殿下能帮我们度过此难关,越家愿意顷力相报!”
“越兄,顷力相报暂且不谈,本王闻听越家有侵占流民遗田之事,是否属实?如果他们灾后归来,越家又准备如何打算?是抵死不认还是退还田产?”风无痕想到叶风回报之事,言语间便有些带了出来。
“殿下,大灾过后,此等事时有发生,世人多以强凌弱,官府也从未插手。既然殿下提出来,那草民可代越家保证,如那田地确实无主,则越家取之,如其主幸存归来,则越家原物归还。其实殿下大可不必如此顶真,罗家侵占的田地,远远在我越家之上,手段也卑劣得多,时有将上门理论的原主活活打死的惨剧,殿下为何不去追究?”
风无痕顿时哑口无言,虽然已经身份尊贵,但他对那些百姓仍有着特殊的感觉,此来福建,也是想实实在在做些事情。谁料事事均有掣肘,竟是无从下手。“只要越家能如你所言,退还田产,罗家那里本王自会处置,越兄不用操心。”风无痕勉强回应道。
“殿下,如果您与我越家为一体,则越家的收益就是您的收益,越家的损失就是您的损失,如今乃非常时刻,还望殿下不要怀有妇人之仁,要体恤百姓,还是等您掌控了福建再说吧。总之,银钱方面,我越家会尽力支持,还请殿下早作决断。”越起烟见自己的话有了效用,趁热打铁道。
“殿下冒此风险,而越家只是出了些银钱而已,未免太过寒酸。”师京奇扫了扫主子的脸色,又接口道,“为了表示贵方的诚意,是不是还应该有‘质子’?”
越起炎脸上顿时血色褪尽,他很快明白了师京奇的意思,惨笑道:“先生真是眼光犀利,草民自认为掩饰得极好,却仍然被拆穿。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他随手一拉束发的玉簪,一头青丝立即滚落了下来,“没错,另一个条件就是殿下纳我越起烟为妾!”
陈令诚脸色不变,但风无痕却完全愣了,他到底涉世未深,一时之下竟未看出越起烟乃是女扮男装,更何况刚才对她的词锋颇为赞赏,想不到却出自一女子。半晌才迸出几个字,“贵家主真够狠的,为了利益,不惜牺牲如此优秀的家族子弟。”
远处的随从都见到了这幅场景,虽然惊愕,但由于严令在身,个个都停留在原地不动。徐春书更是按住了焦躁的凌仁杰,示意他不要着急。
“起烟非是自夸,家主考虑再三,不得不出此下策。”越起烟的脸上一片漠然,“起烟虽无出众的美色,嫁与殿下也不希图殿下的爱宠和名分,只是期望可以成为殿下的一枚棋子而已,论及出谋划策,起烟绝不输于任何人!家主虽然疼爱起烟,但家族大义在前,就是再舍不得也要送出去,毕竟身为女儿身,婚嫁不由人,只求殿下不要看轻起烟,吾愿足矣!”
这种混合着绝望和狂热的情绪,风无痕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竟然奇迹般地想到了海若兰,她也不是如此决绝吗?不同的是,一个为了爱,一个为了家族而已,女人的命运,真是无奈而又悲凄……他陷入了怅惘之中,心中又想起了远在京城的海若欣和红如。
师京奇是彻底尴尬死了,没想到自己这个幕僚第一次代主子开口就惹出了这种麻烦,他只是想敲山震虎一下,也没想到此女竟会如此大胆,竟然当面露出女儿之态。他连眼睛都不敢抬,毕竟此女既然开出了这种条件,若是主子再不接受,恐怕以当时的风气,这外表坚强无比的女子说不定会立即自尽,唉,自己真是失算。
“喂,老夫提醒你,这么好的条件,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这个女娃不简单哪!”陈令诚的话语又在风无痕耳边响起,“红如那里你不用担心,谁都知道你不会那么安分。你已经考虑得够久了,该答应下来了!”
风无痕浑身一震,但这种政治联姻,他打心眼里反感,但是,就凭最初自己对“越起炎”的惺惺相惜,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越起烟的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心底却甚感讽刺,不是吗?自己终于把自己卖了,而且卖的实在是不便宜,兴许在天上的母亲看到了,也会觉得高兴吧?爷爷,您总算没有白疼你孙女,为了家族,她已经把自己卖了。
无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三十二章 刺杀
“家主,您说起烟能见到钦差大人吗?”一位白发老人忧心忡忡地问道,作为家族辈分最高的执事,越连野不能不为年轻一代的未来着想。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们也不想付出那么高的代价,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有借助了钦差的名分,罗家的气焰才会被压下去。
“起烟这孩子,外刚而内柔,况且从小,我就拿她当作男孩子养大,对于家族的忠诚绝无问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道理她岂会不懂,六叔尽管放心,底线我都给了她,起烟一定能掌握分寸,那七殿下并没有极强的后援,因而我们是他最好的选择。”越明钟炯炯的眼神中透着自信的光芒,“我越家传至我,已是第八代,绝不会如此消沉或灭亡!”
其余几位执事对视一眼,他们可没有家主这么大的信心,越家几百年的基业,若是败在他们手中,不仅愧对列祖列宗,而且对家族的小辈也是极大的打击,他们不得不谨慎。然而,尊卑有别,家主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他们也只能遵从。
“启禀家主!”门外的越氏子弟高声报道,“三小姐越起烟求见。”
越明钟大喜,他没料到孙女能这么快回来,毕竟要见钦差大人,绝不是如此简单的事。而且越起烟临去时曾有明言,若没有结果,绝不踏进家门半步。“快传!”尽管对孙女有极大的信心,但他还是惴惴不安,若是有个万一,除非和罗家来个鱼死网破,否则越家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起烟见过家主,见过各位执事。”越起烟盈盈下拜,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各执事心中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难道事情出了什么岔子?越明钟不禁心急如焚,但身为家主,却不能不假作镇静,“起来吧,起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见到七殿下没有?”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听越起烟漠然道:“请各位尊长放心,起烟幸不辱命。”
越明钟不禁有些不解,孙女的脸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布满愁容,难道还有什么意外之事?他扫了一眼其他人,只见他们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似乎忘了刚才的疑虑。“起烟,你说实话,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这幅样子,似乎并不为越家脱难而感到高兴。”
越起烟强忍着眼泪,低声禀道:“启禀家主,请恕起烟自作主张,为了将七殿下绑在越家这驾马车上,起烟已允诺嫁与殿下为妾。”
饶是越明钟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听得孙女此言也是大吃一惊。然而,几位执事却拍掌叫好,越连野甚至激动地连连踱步,“起烟,你这一招实在是好啊,我越家女儿,一旦嫁入王府,那越家就名副其实地成为了皇室姻亲,看那罗家还敢如何?”
“起烟,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越明钟的脸上却布满了阴霾,“你可知道,即便你嫁给了七殿下,要想得到名分,也是相当的难事,更何况我越家在八闽是何等身份,如果让你与人为妾,岂不让人笑话!除非是正室,否则怎配得上我越家第一才女!”越明钟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爷爷!”越起烟突然改了称呼,“起烟有自知之明,父亲并没有官衔在身,况且我只是一个附带品,是家族和七殿下之间的纽带,名分什么的并不重要。越家在福建势力再强,比得上京城的那些达官显贵么?”
越明钟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才的一席话,是他对孙女幸福的最大挣扎,作为家主,他原本就应该祝福这次政治婚姻。他看着越起烟明亮的眼睛,第一次感到自己已经老了。
“殿下,在想什么呢?”陈令诚轻推了一把正在发呆的风无痕,“还在想那个越起烟?”
“陈老!”风无痕很是不满,“你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又看了若有所思的师京奇一眼,再次低下了头。与越起烟的那番话,让他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懦弱,居于上位者不能有妇人之仁,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他自问可以毫不犹豫地对付那些达官贵人,但对于百姓,他始终希图能够保护他们,也许这是那次转生带来的后遗症吧。可是,一切都被无情地击碎了,没错,自己这个所谓钦差,估计只有一个名头能吓死人,真正实力恐怕和一个在福建任官多年的县令也比不上,凭着天子剑的威慑,他们或许会勉强听从自己,可是,如果他们来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