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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薄云天天脸色沉重,铁骑也好不到哪里,只见他眉头紧皱,忧形于色,柳逢春急忙陪笑道:“少爷不必太忧心,老帮主积德行善,吉人天相,病情转好,也未可知,二位从盛京跋涉至此,必有一番辛苦,二位请喝酒吃菜,今晚一醉,烦忧尽去,明日便可启程,早日回到总寨。”
旅途劳顿,二人与柳逢春事寒暄后,各自加到客房,略作打点,准备就寝。
薄云天床上轻喟,今早走得匆促,也不知玉儿父女,究竟怎么样了?
突听得叩门声,接着有人问:“少爷可睡了?”听出是柳逢春,薄云天开门问:“舅爷有事么?”
“有客夜访,指明要见少爷。”
“客人要见我?”
“是,一老一少两父女,听说兼程赶了整天的路,才寻到这里。”
薄云天纳闷:“一老一少两父女?”
“是,那女的大约十七、八岁,生得十分标致,说是在近马客栈受少爷大恩,少爷昨夜为她父亲扎针,今早又救了他父女性命,他父女二人感激,非要亲自向少爷道谢。”
薄云天喜出望外,忙问:“他们莫非姓张,姑娘名叫玉儿?”
“不错,姑娘名唤玉儿,他们的确姓张,少爷若不想见,柳某令人打发便了。”
薄云天微笑道:“他父女二人不辞辛苦赶来,自然要见。”
柳逢春似笑非笑,深深看他,低低道:“少爷若有属意女子,也不妨早结连理,人逢喜事,说不定老帮主逐渐康复也未可知。”
一番话,听得薄云天耳根发热。
“我看那叫玉儿的姑娘,对少爷一往情深,少爷可别辜负人家。”
片刻之后,玉儿果然亭亭玉立站在眼前,她一身紫色衣裙,头扎紫巾,脸上无任何脂粉,清丽的教薄云天眼睛发直。
玉儿在老爹耳边说了一句,父女俩立即往地面一跪,那张老爹颤声道:“老朽张海容给公子磕头,叩谢薄公子救命大恩。”
薄云天说:“老爹快别折杀在下,在下照顾不周,愧对老爹,姑娘,哪里敢受如此大礼?”说着,先扶老爹,再扶玉儿。双手触碰玉儿纤手,微吃一惊,手是冷的。薄云天怜惜道:“姑娘的手,何其冰冷,姑娘用过晚餐没有?”
玉儿一脸难为情,说:“我父女急着寻找公子,兼程赶路,哪里还顾到吃饭?”
“为何寻我?”
“我爹说,若非公子,我父女早就没命了,我爹要当面向公子子致谢,才能安心。”
薄云天心中一荡,急吩咐柳逢春:“有吃的没有?快端来,别教老爹、姑娘饿坏了。”
吃食饶是临时张罗,仍旧丰盛得有若酒席,温酒热莱吃得玉儿双颊粉红,俏眼晶亮,好看极了。
昨夜病容早已一扫而光,张海容食指大动,频频喝酒吃菜,不多久轻拍肚子,喃喃道:“饱了!饱了!”
玉儿手执酒壶,轻颦浅笑为一老一少一再斟酒。
薄云天瞧张海容停了筷子,心念一动,笑道:“老爹以看相占卜为业,想必十分灵验?”
张海容慢吞吞,似笑非笑说:“卖瓜的还有不说瓜甜么?”
薄云天忍不住笑了:“老爹可否为在下测个字?”
“可以,恩人请赐一字。”
薄云天稍一沉吟,顺手抓起一支筷子,蘸了残酒,草草写下一个“真”字。
“恩人问什么?”
“在下,打算回到昆明总寨,路上可有凶险?”
张海容朝他脸上瞧了瞧,说:“眼前暂无凶险,不过……”稍一迟疑,住了口,抚髯微笑。
“不过什么?”
“桃花临身。”
薄云天偷瞧玉儿一眼,她掩着嘴偷笑,薄云天双颊陡然热起,道:“老爹说暂无凶险,又说桃花临身,从何看起?”
“恩人驿马宫有踪可寻,第一,驿马方位有青气色,不过并无凶险。”
“桃花临身,又怎么说?”
“恩人眼角的天仓门,已见喜气。”
“天仓门见喜气,与桃花临身有何关连?”
“天仓门乃是夫妻宫,老朽从恩人夫妻宫上,见各种气色交织,可见红鸾星动。”
薄云天迅速睨玉儿一眼,这回她粉颈低垂,不胜娇羞,薄云天脸颊更加热烫,尴尬问:“老爹莫非根据气色下定论?”
“不错。”
薄云天纳闷:“在下请老爹测字,老爹为何竟观起气色了?”
“老朽占卜吉凶休咎,一向多种方式相辅相成,一般而言,桃花有好有坏,有成就善缘,有惹祸上身,恩人的夫妻宫,多种气色交织,黄红一种吉色最明显,另有不易觉察的淡青色,如此观来,原本大好中有些小小麻烦,但恩人方才写下这个‘真’字,这桃花临身,也就无碍了,将来可成就美满姻缘。”
薄云天听得一头雾水,说:“老爹并未提到主题,在下写这‘真’字,问的是路上有无凶险。”
“老朽说过,暂无凶险。”
“老爹的意思,眼前暂无凶险,日后即有凶险?”
张海容轻轻道:“恩人要去昆明马帮总寨,那里正是是非之地,表面平静无事,底下却波涛汹涌,说无凶险,恩人相信么?”
薄云天倏然轻拍桌面,说:“是了,在下置身马帮分寨,老爹、姑娘何以能追踪而至?老爹又何又断言,昆明总寨,是非之地?老爹难不成也是马帮中人么?”
张海容深深视他,说:“老朽哪里是马帮中人?昨夜老朽高烧,事后玉儿提起恩人大名,薄云天三字何人不识?既是马帮少爷,到了马帮地界,岂有不找上马帮分寨的?再说马帮数十年来,以保镖、贩运私盐、福寿膏起家,恕老朽说句不当的话,马帮是块肥肉,眼前老帮主病入膏肓,各帮派、各好汉,谁不是明争暗斗,瞪直眼睛想抢肥肉?甚至……”声音压更低,神秘说:“马帮中人,也不乏蠢蠢欲动的。可惜碍于老帮主尚在,马帮组织庞大,马帮总寨,自然表面平静,底下波涛汹涌。”
薄云天神色一凛,说:“老爹岂是一般相士?老爹真知灼见,在下肃然起敬。”
“好说。”张海容淡淡道:“恩人放心,马帮若有是非,恩人不免卷入其中,但只要恩人愿意,亦可跳出事外。”
薄云天愕然道:“老爹根据什么论断,不免卷入其中,亦可跳出事外?”
张海容指指桌面的“真”字,“就根据这个字。”
“这个字如何?”
“恩人刚才用手写?还是筷子吗?”
“筷子蘸酒。”
张海容端详一下,微笑:“依老朽看,筷子,正是一只代用的假手,恩人以假手潦草写就,字迹看来嫌乱,在老朽眼里,正是以假乱真之意。”
薄云天脸色骤然一变。
“既有这以假乱真,恩人只要愿意跳出事外,自然就跳出来了。”
薄云天越想越奇,站起身,门口张望一下,折返,低低问:“何谓以假乱真?莫非指的……”突地,噤住口,硬生生把“身分以假乱真”几字咽了回去。
张海容缓缓道:“恩人想必心里有数,不须老朽点破。”
薄云天大惊骇,想此次与铁骑同行,原是江供奉为掩人耳目,所作的巧计安排,料不到对方居然仅凭一字,即断言“以假乱真”,“请老爹进一步说话。”
玉儿乖巧听着动静,薄云天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在下有一同伴,可否请老爹为他测字?”
“写吧!”
薄云天沉吟一下,指头蘸酒,瞧玉儿一眼说:“就借玉儿姑娘这个玉字好了。”
刚才那个“真”字写乱了,被论断“以假乱真”,这一次,他慎重其事,用指头端端正正写下玉字,料不到把玉字写好,点下最末一点,手上已干,一点并未显出,薄云天再要蘸酒,张海容拦阻道:“好了,玄妙就在此处。替同伴问什么?”
他想了想,编了个说词:“不瞒老爹,此次在下回总寨,在下恩师怕途中凶险,特地派江湖朋友相护,在下并非怀疑恩师,这年头人心险恶,有些事难免出人意表。这数日,在下虽与同伴朝夕相处,却觉这人未免古怪,故而对他身分十分猜疑,老爹可否根据这字,测出他真正身分或意图?”
张海容瞧瞧字迹,笑颜逐开道:“恩人放心,这人不害恩人,这人才是正主儿!”
薄云天听他说:“这人才是正主儿!”几乎弹跳而起,他按捺着,强作镇定道:“老爹从何断言?”
“恩人原本写的玉字,酒汁不够,一点未显,看来成了王字,这字写得端端正正,端正的王,不是正主儿是什么?”
薄云天怔忡望住张海容,暗忖,这老爹若非未卜先知,就是知道他与铁骑真正身份。他沉思半晌,继续道:“老爹知道在下以假乱真,老爹知道在下同伴是正主儿,老爹还知道什么?”
张海容轻缓摇头:“老朽以字测出吉凶休咎,恩人以实情印证,自然心里有数,老朽又能知道什么?老朽若什么都知道,不就是盖世活神仙?老朽若是活神仙,何须拖着一个娇娇弱女,四处奔波?”他打了一个呵欠:“老朽困了,想必醉酒了。老朽……”
他再打了一个长长呵欠,呼出满嘴酒气,整个人趴倒桌面,睡着了。
薄云天觉得很热,很热。体内有股热气,从暖呼呼的胃部窜向四肢,奔向心脏,热得人受不了,脱去两件外衣,依然燥热。
血液像羼进什么,有股怪异冲动。
很快惊觉,不只肌肤被一波波热气冲击,连血液也热起。
或者应该说,他血液火热,导致浑身躁急难过。
不错,是血热,热血奔腾,直窜小腹,向下延伸。
他清楚感觉,小腹之下,起了变化。
是今晚的酒吗?他的酒量好,一坛酒不在话下。酒一坛可温六壶。今晚与老爹三人,也不过饮下两壶温酒。饶是两壶酒他一人喝下,也不应如此!
倒像饮下的是“冲酒”。
“冲菜”冲鼻,“冲酒”冲心。据说饮下“冲酒”,能教人春情荡漾,冲冲不能克制。他听过,可没喝过。
“冲酒”是加了春药的酒。谁会在酒中下“春”?薄云天忍不住笑了。
如果一个男人想诱拐女人,或女人想勾引男人,“冲酒”可能是方法之一,吃进对方肚腹,很快血脉翻涌,触动春心,春情于焉爆开……
啊!薄云天脸红心跳,暗骂自己,想歪了。
又不能不想,热气不停住下窜,腹下热胀难过,却又无处宣泄。他暗自庆幸,幸亏发作得晚,若是玉儿父女尚在屋里,他岂不要按住下腹,丑态百出!
他突地啊了一声,莫非玉儿的缘故?酒不醉人,是玉儿令他醉。醇酒加美人,才点燃心火,是心动而后血热,而后冲动,跟“冲酒”什么相干?
迫切想起玉儿来。
今夜他父女寻来,令他惊喜交集,似此俊秀女子,能够结识本属万幸,怎奈今夜过去,明日破晓彼此又要各奔东西,心中又岂能割舍得下?
突然想到张海容所言,说他什么“桃花临身”,意念及此,只觉燥热更甚。
叩叩叩。有人轻轻叩门。
薄云天开门的刹那,一颗心差点跃出来。
外面站的竟是——
“玉儿?”
玉儿风情楚楚站着,头发微乱,眼中含情带怯,唇畔似有若无笑意,薄云天表面沉稳,心内却已波涛汹涌,他冲动想冲前抱紧她。
“我有话与薄公子说。”
薄云天啊的一声,说:“快进来!”情不自禁向前拉她,玉儿慌忙缩手回来,说:“爹喝酒误事,忘了与薄公子谈正事。”
薄云天讶异:“什么正事?”
“爹怕遇匪类,想与薄公子结伴同行。”
薄云天脸色一喜,但瞬即皱眉道:“这事只怕……”
玉儿说:“爹原本要亲自来恳求公子,只因不胜酒力,这才令我前来。”
薄云天沉吟一下,说:“在下明日与同伴略作商量,再回复姑娘。姑娘是往西南走么?”
玉儿称是,迟疑望薄云天,问:“莫非我父女与薄公子同行,会给薄公子增添不便么?”
“这……不是不便,家父身体不适,我二人急急赶路,只怕老爹、姑娘受不了。姑娘放心,此地是马帮地界,姑娘即使不与我二人同行,在下稍作安排,路上绝不教老爹、姑娘受任何惊扰。”
玉儿闷闷看薄云天,淡淡道:“既如此,多谢公子了。”
忽见玉儿泪光一闪,薄云天心中一动,温柔问:“姑娘有何委屈?”
玉儿眼帘一垂,说:“明日不敢再打扰公子,就此作别。”
薄云天闻言着急,冲动拉住她手道:“姑娘不要走!”
“夜深了,打扰了。”
她果真转身就要离去,薄云天自背后猛地揽住她双肩,声音刹那间哑了:“不许姑娘走!”
玉儿挣扎一下,惊道:“公子做什么?”
两人如此贴近